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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说过,英翰给关卓凡发电报,说他整顿安徽盐务,致招李世忠之忌恨——这是英翰吹牛;但张六之乱,却实实在在,是因刘长佑整顿长芦盐法而起。
长芦是沧州的一个镇子,前明在此设“都转运盐使司”,前冠以“长芦”之名,统管直隶全境的盐务。到了清朝,盐转运使移驻天津,不过,“长芦”的名号不变。
长芦盐场分布在直隶渤海沿岸,南起黄骅,北至山海关,绵延数百里,合盐田两百余万亩,乃是中国最大的盐场之一。
盐是国计民生之要害,盐务之流弊,曷胜言哉?刘长佑是个实心任事的,认为大乱已平,应该着手整顿盐法了。他自认小心谨慎,没有操之过切,怎么想的到,捅出了这么个天大的篓子?
这个年,没人能过得好了,包括紫禁城内的两宫皇太后。
收到首逆就擒、余贼尽数轸灭的报捷折子,两个女人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唉,还是亏了他!”
母后皇太后听圣母皇太后“讲”过了奏折,不由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舒了口气,满面笑容地说道。
这个“他”是谁,不言可喻。
慈禧却皱起了眉头:“这样子可不行啊!”
慈安愕然:“什么不行?”
慈禧点了点折子,说道:“姐姐你看,直隶那帮子绿营,都不晓得干什么吃的!张六也不是什么真正了不起的大贼,居然一败再败,死活拦不住人家!轩军是野战部队,难道杀什么鸡都要用这把宰牛刀?中国这么大,轩军就算三头六臂,忙得过来吗?”
慈安想了一想,说道:“你说得对。不过,绿营也有打得好的,山东的绿营就不错啊——我记得,那个什么……黄什么山‘教案’,不就是山东绿营自个儿打的吗?”
“是‘黄崖山教案’——山东的绿营改编过了,直隶的绿营还没有改编。”
“啊!怪不得,那可得赶快了!”
“赶快”,当然是要“赶快改编直隶的绿营”。
“这个事儿,我问过他,他说,按照原拟好的章程,直隶的绿营,是放到最后一个改编的。”
慈安又愕然了:“那是为什么呢?”
“说是什么‘京畿重地,须谨慎行事’——其实,不过是避忌罢了。”
“唉,这个人……真是的!跟咱们姐俩儿,他有什么好避忌的?难道,咱俩还信不过他?”
“正是!可得好好儿的说他两句,叫他先办了直隶绿营的改编!不然,再出点儿什么幺蛾子,觉都睡不好!”
“是。不过,你的话也别太重了。”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姐姐放心,他顶得住的。”
随即沉吟了一下,说道:“咱们拿刘长佑怎么办呢?”
激起变乱于先,应对无方于后,是必定要给处分的。
这可就难住慈安了。
过了一小会儿,慈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个仗,好像……杀得很厉害的样子?”
慈禧微微一愣,随即惊异地看了慈安一眼:哟,你别说,这个姐姐看着笨笨的,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可是却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
慈禧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死无孑类!这个不像黄崖山教案——那个是人家不肯投降,这一次,是咱们不受降!我晓得他的意思:杀怕这帮盐狗子!他和下边儿的人,是铁了心肠,要整顿盐务了!”
慈安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过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唉,办个事儿,也真是不容易。”
慈禧却是神色平静,说道:“这叫‘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这一次死的人多点儿,以后就不用死人了——通前彻后算起来,还是少死了人的。”
这个大篓子是整顿盐务捅出来的,整顿盐务又是朝廷既定的章程,如此一来,肯定就不好重处刘长佑了。
慈安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了。”
慈禧也摇了摇头,说道:“我也说不好——还是先跟他商量一下再说吧。”
*
*
两宫皇太后觉得为难的事儿,于关卓凡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
关卓凡一早就想把刘长佑从直隶总督的位子上搬开了。
刘长佑实心任事,清廉自守,和关卓凡个人的关系也不错。不过,他偏于保守,对洋务的兴趣十分有限。关卓凡推行洋务的思路,已经由独重沿海、回避京城,变为“改换头脑”了。直隶乃天子脚下,“改换头脑”能否成功,直隶总督的配合是很关键的,这个意义上,刘长佑不是直隶总督的最佳人选。
此其一。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关卓凡要刘长佑给一个人腾腾位子。
谁呢?曾国藩。
*(未完待续。)
第二章 目瞪口呆()
要说能办洋务的总督,曾国藩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之一。不过,搬开刘长佑,请曾国藩来做直隶总督,洋务的事情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关卓凡要借此把曾国藩从两江——这个湘军的大本营调离开来。
湘军起家于湖南,但“湘系”势力最大的“地头”,却是两江——安徽、江苏、江西。原因很简单,江苏是太平天国的大本营,湘军平定洪杨,最硬的仗都是在江苏以及江苏周边的省份打的。
洪杨乱平之后,枢府大佬心心念念,却又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一件事,就是把曾国藩调离两江。
恭王、关卓凡争权,彼此咬牙切齿,但在这件事情上,立场完全一致。
没有人怀疑曾国藩本人的忠诚,但“湘系”的势力实在太大了,不能不适度“削藩”,不然,迟早尾大不掉。何况,不管啥“系”,向地方收权,加强中央集权,集中资源办大事,本来就是关卓凡既定的章程。
可是,如果曾国藩还在两江总督的位子上,有他这棵参天大树罩着,朝廷的手,就不好硬往里面伸——若要硬伸,大约会碰得很疼的。
关卓凡掰掰手指头:两江三省,俺真正拿住了的,不过半个江苏;借着剿捻,安徽勉强插进了一脚,可晃晃悠悠的,到现在还没真正站稳,更加谈不上有什么大的作为了;至于江西,正在外边儿望洋兴叹呢。
若要真正掌握两江,就给将曾国藩请开。
以曾国藩的勋望、地位,若调离两江,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安置。
一个是军机处。
先不说曾国藩入直军机,对关卓凡合不合适。就算有百利而无一弊,也是不可行的——曾国藩自己绝不会同意。
旷世勋业经已成就,曾涤生持盈保泰,忧谗畏讥,早生急流勇退之心。他退不下来,实在是旧部故吏太多,个个都要仰仗他的荫庇,他不能不继续留在台上,做这棵大树。
留任封疆已是勉强,又岂肯入直军机,在中央枢府的涛峰浪尖上挣扎,一口又一口呛咸水?
若定要曾国藩入军机行走,他必然会告病、甚至告老的。
绝不能逼曾国藩去职。这既非朝廷待功臣之道,也不是削弱“湘系”的正办。
军机处行不通,就剩下唯一一个位子了:直隶总督。
直隶总督为天下疆臣之首,在地方大员中,于实权最大、资源最富的两江,是唯一算得“平调”的位子。除直隶之外,即便两广、湖广,对两江来说,都隐隐然降了半级。
总督是曾国藩能够接受的行政职务的上限,直隶是除两江外唯一符合曾国藩身份地位的“地头”,咳咳,曾老师,直隶总督的位子,您不坐,谁坐啊?
曾国藩去两江就直隶,台面上,于公于私,都有极其冠冕堂皇的理由,谁也驳不倒——论资格、论能力,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台底下呢?
会不会引起“湘系”的疑虑、不安、甚至反弹?
不会。
郭嵩焘入军机,已经打了足够的底儿了。
郭嵩焘是最地道的“湘系”,而且,和刘长佑不同,郭嵩焘、曾国藩两人的渊源极为深厚。
更重要的是,郭嵩焘以“南人”的身份,打破军机处“汉员不过二”之铁律,这个意义,远远超过一个“湘系”大员,在总督的位子上迁陟流转。
这两件事摆在一起,疑心最重的人,也无法得出朝廷要“削湘”的结论。
曾国藩去两江,谁接他的位子呢?
还用说,自然是江苏巡抚护署啊。
啊,赵景贤?他的资历……够吗?
署理而已,又不是真除,有什么够不够的?总督走了,巡抚署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呃,是,不过……
没那么多“不过”。赵景贤的任务,只是把另一半江苏拿过来,暂时不及安徽、江西,动作的幅度有限,不会闹出原时空马新贻那档子事儿滴。
还有,马新谷是外来户,赵竹生却可以算半只本地姜,打下江苏,赵某人有一份扎扎实实的功劳,他的江苏巡抚,也是在本地做上来的,两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再者说了,俺对老曾和“湘系”,还有后手呢。
后手?
是。
可是……不能永远“护署”下去吧。
那当然。到时候……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到时候再也不用操心两江总督人选这个问题了。
关贝勒看起来满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好吧,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放下心来,但这个话题得先放一放了,嗯,拿两位可爱的御姐的话问一问:刘长佑怎么办?
不敢上烦两宫皇太后厪虑,刘子默有非常合适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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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六之乱平定后,朝廷马上做了两项人事调动。
第一项,吴建瀛迁丰台大营左提督。左高于右,就是说,吴建瀛成为丰台大营的第一号人物了。
第二项,原直隶提督免职,姜德任直隶提督。姜德的任命,酬功赏爵还在其次,关键是有了一省绿营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