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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州军的“大规模进攻”就是全军来攻。高杉晋作只在艺州方向配置了千把人,所谓“全军来攻”,投入的兵力就是这千来号人。
这一路,幕府的兵力十数倍于长州,高杉晋作对幕府的蔑视实在无以复加。
事实证明,高杉晋作的蔑视是有道理的,仅仅这一千多人,就已经不是幕府军能够承受的了。
长州军选择了宫津藩的驻地作为进攻的突破口。宫津藩的兵力和长州军差不多,战斗力就差得太多。最搞的是,宫津藩被敌,幕府军其他各部,包括德川茂承自将的幕府亲军、号称“西法”训练的“步、炮、骑三军”,一个个严守阵地,岿然不动,没有一部主动或者受命去援助宫津藩。
正所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宫津藩崩溃之后,前田藩发现自己成为长州人的第二个进攻的目标,立即下令:撤!
雪崩由此开始。
德川茂承一旦发现“事已不可为”,跑的动作还是不慢,全军争先恐后,一口气退到了下野地区,才惊魂稍定,收拢部队,点算损失。
这场仗,从辰末巳初开打,还没到午正,拢共一个半时辰,长州军便取得完胜,夺取了小濑川东岸幕府军所有的阵地。
刚好赶得及吃午饭。
讽刺的是,败退反倒在相当程度上缓解了幕府军队的窘状。原因是长州军并无意深入艺州藩境内追击——这方面长州藩和艺州藩是有默契的。由此,幕府军不必再受长州军的袭扰了。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大踏步的后退”,幕府军反而靠近了自己的补给线,勉强能吃上饱饭了。
长州军返回小濑川西岸重新布防,而幕府军是再也不肯回到小濑川东岸的,双方隔着好大一片区域“对峙”,直至战争结束。
长州藩达成了艺州口的战略目的。
*
*
长州藩石州口的主将是大村益次郎,在日本幕末的众多牛人中,这是一位非常特殊的人物。
首先,大村益次郎不是武士。
这不仅仅指他的出身——大村益次郎出身一个医生家庭。更重要的,是指他的思维、行为。这位日本历史上罕见的军事天才,原时空的日本近现代军制之父,在骨子里,和“武士”二字毫不搭界。
他的许多出身低微的同事,如山县有朋、伊藤俊辅,出身足轻,也没有武士的身份,但思维、行为,却是地道的武士。
大村益次郎说过:“吃败仗的时候,与其无谓地继续抵抗,不如早早撤退为好。”这种和“武士之道”全然背离的观点,在日本的军事史上,不论是在之前还是之后,都显得特立独行。
其次,大村益次郎是一位“政治上的沉默者”。
他基本没有表示过在“尊王”、“攘夷”、“佐幕”、“倒幕”这些“大是大非”问题上的明确立场;他是长州人,最终也发达于长州,但却是由宇和岛藩而入仕。在幕末门户森严而对立的政治格局中,大村益次郎没有表现过任何明显的“门户之见”。
用现在的话说,大村益次郎是一个非常纯粹的“技术官僚”。
他性格内向,为人木讷,不善言辞,拙于和他人沟通交流,在幕末那个张扬而狂热的时代,也是很“另类”的。
大村益次郎学医、行医多年,也通兰学、汉学,但说实话,他算不得一位高明的医生,兰学、汉学上面的成就也很有限。直到他接触到了荷兰的“兵书”,他的天分才算真正得其所哉。
在军事上,大村益次郎真正是“自学成才”之典型。他的近现代军事知识,几乎全部来源于书本;后来,大村益次郎虽然又直接从荷兰人和幕府的“海军传习所”那儿学了些东西,但彼时的大村益次郎,其实早已“成才”了。
高杉晋作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用起人来,也确实不拘一格。大村益次郎毫无名气,更加没有带过兵,高杉晋作却认定此人是兵道大才。费尽心机,游说大村益次郎归藩后,高杉晋作给他安了一堆诸如“三兵教授”、“军政用挂”、“海军御用挂”的衔头,大村益次郎成为长州藩“军事总顾问”或者说“军师”一类角色,并接受高杉晋作的委托,总责长州藩军制的改革。
武器方面,大村益次郎彻底废弃了弓箭刀枪,并将藩内兵器库中的所有火绳枪都以“优惠价格”卖给了他藩——愿意要的人还不少呢,特别是东北奥羽地区的那一帮土佬儿;本藩军队,全部换装西式步枪。
军服也改了,再也不穿传统的盔甲了,全部换成黑色的西洋军装。
最重要的是,大村益次郎废除了“马廻众”制度。
“马廻众”就是骑马围绕在主公周围的亲兵,大名的“马廻众”,相当于幕府的“旗本”。
长州藩的“马廻众”制度又叫“八组制度”,由八家重臣世袭藩主的“马廻众”,其实就是由这八家子弟世代垄断藩军的各级官职。
旧藩军主要就是由这八大家族的私兵组成,大村益次郎将之通通解散,连藩主毛利家的也不例外。然后择其中精锐,和“诸队”一起,重新编成军政军令一统的新藩军。
在选拔军官方面,高杉晋作打破了士农工商的界限,但好歹还弄了个“武士”和“匹夫”的袖标,以示区别。大村益次郎更进一步,连这个袖标也不要了,彻底打破了阶层之间的限制,晋升选拔,不问出身,全看能力。
大村益次郎对政治并没有兴趣,但他废除“马廻众”制度,事实上等于进行了一次重大的政治改革。在强敌压境之下,以“强军”的名义,长州藩不声不响地完成了意义重大的政治和社会变革。
不过,大村益次郎和高杉晋作一样,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在着装方面,不肯以身作则。部下都穿洋装,他们两个,却坚持穿和服。
高杉晋作是要摆他“羽扇纶巾”的“上士”派头,而大村益次郎,则是穿上洋装就浑身不自在,用他自己的话说,“脑子转不动了”。
所以,没法子,还是让我穿和服吧。
*(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丧师失地()
二次长州征伐,长州藩军队脱胎换骨,将幕府军队斩瓜切菜,除了各路主将的出色指挥外,大村益次郎实施的军制改革是最重要的原因。
说到指挥,高杉晋作和大村益次郎同为军事天才,但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
高杉晋作是“出奇谋、用妙计”型的,是将传统的兵法,在近现代战争中做最大限度的发挥,本质是一种“抖机灵”。这种打法,成功了是多少有一点偶然性的,也非常依赖于指挥官个人的“状态”:如果脑子一时僵住了,没有“机灵”可抖了;又或者敌人防备严密,无懈可击——该怎么办呢?
而大村益次郎指挥作战,却是真正深谙近现代军事之道:战前,做细致、深入的情报收集和资料分析工作,完备后勤保障,精确计算我、敌力量对比、分布,寻找敌人的薄弱点,制定有主有次、节奏分明的作战计划,原则上不行险,并在每个环节上留下一点“冗余度”,但一旦行动,就要保证百分百执行到位。
通俗点说,在指挥作战上,高杉晋作是一个“诗人”,大村益次郎是一个“工程师”。
好吧,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工程师”,是怎样完成他的“工程”的。
这一路幕府的主力是滨田藩。滨田藩是幕府的“亲藩”,领地和战国时期的石见国大部重叠,石见国又称石州,因此这一路叫做“石州口”。
藩内有著名的石见银山,这是日本最重要的产银地,幕府将之划为“天领”——即幕府直辖地,和大阪一样,派“代官”管理。不过,幕末这个时候,因为世代过度开采,石见银山的产银量已经大大降低,重要性比不得早年了。因此,石见银山的“代官”的级别,比大坂“城代”就差得远了,比长崎奉行也差着一截。
滨田藩藩主松平武聪调兵遣将,并未耽误事先约定的进攻日期,可是先动手的,还是长州藩。
松平武聪有两个没想到。
一没想到,大村益次郎为加快进军速度,走得是海路——当然,是长州北部的日本海。两千长州军在藩厅荻城下海,在靠近边境的须佐上岸。
补充两句,长州藩的“藩治”是山口城,但“藩厅”——即行政中心,是荻城。长州传统的“藩治”一直是山口城,但毛利辉元被德川家康减封之后,就把“藩厅”搬到了海边的小城荻城,算是韬晦之意。近年来,长州藩腰杆渐硬,开始偷偷地往回搬。和幕府破脸后,“藩厅”就完全搬回了山口城,公然重新以山口城为“藩治”了。
下船的时候,大村益次郎穿着件皱巴巴的灰色“浴衣”——和式常服,在一众黑压压紧衣窄袖的士兵中,非常扎眼。
嗯,腰间还悬了一把短刀。不过,大村益次郎承认,这把刀,别说用了,他拔都没有拔出来过——拔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用。
又不是做手术。
许多人都注意到,大村先生面色惨白,胸口的衣襟上还有点点秽迹。呃,这是晕船闹的。
松平武聪第二个没想到的是,长州军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了津和野藩。
津和野藩在长州藩和滨田藩之间,也就是说,津和野藩本来应该是石州口的前线。
但津和野藩是小藩,只有四万三千石高,根本不敢得罪长州藩,更不愿自己的领地变成战场,整成个玉石俱焚。因此早就和长州军互通款曲,达成了默契:你们过去吧,我就当啥都没看见。
松平武聪本来也没指望津和野藩帮什么大忙,可你总不能把长逆放过来了,却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个吧?
待得滨田藩惊觉,长州军已经进入滨田藩境了。
当时滨田藩内,除了本藩的兵马外,还有过来助阵的纪州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