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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花些钱,终归是可以回得来的,以往有多少例子在那摆着呢。
“你放心吧,”在媳妇面前,明山旗下大爷的派头又上来了,“叫文贵别忘了把我那床狼皮褥子也带上。”
待到一切打点好,一行四个人便出了门。行李很是不少,有大车拉着,人却是步行——毕竟是解犯,在城里怎么也不敢坐车的。直到向北出了安定门,四个人纷纷上了车,明山这才透了一口气。
“这个把月,倒是要辛苦两位兄弟了。”明山笑着说道,“天时冷得紧。”
两名解差,自然都是塞了银子的,一出城门,立刻变得殷勤起来,跟伺候他的长随文贵也差不了多少。
“明老爷,这是哪里话!”一名解差献谄地笑道,“您老的手面儿,京城里谁不知道?我们哥俩能伺候您这一段路,那是福分!”
出了京城,再无担心,明山的心里舒畅的很,一路慢慢行去,第一天歇在顺义,第二天在怀柔城里的高福记客栈歇了脚。明山要抖手面,要了两间上房,一间角房——上房一间归他自己住,一间给两名解差住,文贵则是住在角房。
大冬天的,不是赶路的季节,客栈里自然也不热闹,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也不过就摆了四五桌。
待到酒菜上来,明山打量了一下隔壁桌的四个人,见是一个老的,一个中年,两个年轻的,穿着打扮不俗,却又不像是官。
旅途寂寞,跟身边这两个粗鄙的解差没什么可聊的,现在看见这几个人,明山不由便起了攀谈之心。
“这几位老哥,是上哪去啊?”
“吉林。”那个中年人一愣,随即也拱拱手,笑着说。
“哟,那咱们是一路!”明山来了兴趣。
再攀谈几句,才知道这几个是到吉林收皮货的商人。东北的人参和皮货,行销天下,前期朝廷虽有禁制,列为专管,不过到了现在,这个规矩早就不好用了。至于自己,明山只含含混混地说是内务府到吉林去公干的。
“秋掘人参,冬收皮毛,”明山点点头,矜持地笑道,“那也是个辛苦活。”
“您老是行家!”这个姓于的中年人眼中放出惊喜的光,热情地说道,“来来,一起坐。”
说完了,招呼店家,说明山那一桌的帐,记在自己头上。
这样豪爽,明山心中大起好感,也就不客气地过去坐了。他懂得多,心情又好,因此谈兴极浓,一边吃,一边聊,到了掌烛时分,已近酩酊大醉。
“酒够了……酒够了……”明山大着舌头说道,“今天叨扰几位老哥,明天的,我请。”
待到文贵把他扶着,踉踉跄跄进了上房,打热水替他洗了脚,明山往铺上一倒,便即酣然入睡。
再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分,房子里黑乎乎的。想动一动手脚,却仿佛如梦魇了一般,被什么压住了,一丝也动弹不得。
“明老爷,”一个人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乱动,吵醒了别人,不是玩儿的。”
明山听出来,这是一起喝酒那个中年人的声音。接着有一丝微弱的烛光亮起,明山这才发觉,自己正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两个年轻人骑在自己身上,把手脚按得死死,脑袋则是被那个中年人揿着。
这一下,吓得几欲晕去,心想:我这是遭了贼么?
谁知不是。片刻之后,就见老的那一个,持了一张桑皮纸,轻轻蒙在明山的脸上,然而将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在桑皮纸上细细地从下到上喷了一遍。
明山目不能视物,口鼻却顿觉呼吸不畅,本能地就鼓起嘴来吹气,想将那张纸吹开,然而桑皮纸湿了酒雾,粘搭搭地沾在脸上,一时又哪里吹得开?
他的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件恐怖至极的事情,肝胆俱裂之下,不由就要张嘴大喊!然而那个中年人只用食指在他喉结底下的小窝上轻轻一按,便生生掐断了他的声音。
“明老爷,你忍一忍,很快就能完事儿。”中年人轻声说道。
老的那一个,双手极是麻利,第二张桑皮纸跟着便覆上了明山脸,照样是含一口酒,细细喷匀。等喷到第五张,明山的身子一阵抽搐过后,便不动了。老者却仍然一丝不苟地如法炮制,直到用足了七张纸,这才停手。
“司马大爷,何必又费了两张好纸。”中年人一边看着手下的两人把明山的手脚摆开,被子盖好,一边说道。
“开加官的规矩,就是这样。”老者低头收拾着一个小包袱,用苍老浑浊的声音说,“打从我师爷起,伺候那些王爷大人们上路,也都是这个规矩。”
说罢,走到炕边,将那七张粘在一起,已接近干燥成了一张纸壳的桑皮纸,一揭而起。明山固然早已气绝,而眼鼻口的形状,却牢牢印在纸上,凹凸分明,犹如一个精巧的面具一般。
“难怪叫做开加官,”中年人看得翘舌难下,呆呆地说道,“真是跟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一般无二。”
到了第二天早上,文贵几回叫不醒老爷,待到进房一看,立刻便大哭大嚷起来,两名解差,也忙不迭地赶了进去。等到解差出来,店里的客人才知道,乃是一名流放的犯官,酒后暴病身亡。
*
*
这些事,京里的人们不会知道,而深宫之中的太后,更不会去关心。这几天来,虽然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小安子和小成子,她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了李进喜出宫去办这件事。
等到李进喜回来,在她面前一跪,慈禧的心里,却又有些乱了,就仿佛是看着宝官要揭盅,不知会开大还是开小?这一瞬间,她几乎就想叫李进喜走开,让自己永远不知道答案好了。
然而太后的尊严,到底还是让她定下了心神。
“去瞧过了?”慈禧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回主子的话,里外都瞧过了。”李进喜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是一个两进的院子,不算大,朴实得很。”
听见李进喜这样说,慈禧的心里忽然变得好受了些,然而还有一句最重要的话不曾问。
“那……里面儿呢?”
“四白落地,挺齐整的,不过屋顶是屋顶,墙是墙,奴才不曾瞧见什么镜子。”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慈禧的心里,先是仿佛放下了一副绝大的负担,继而便生出一股又酸又热,惊怒交集的感觉来。
“李进喜!”
“奴才在。”
“你说,平时宫里头,还有谁是跟小安子好的!”
李进喜被慈禧凶狠的语气吓了一跳,可是说出话来,却出于慈禧的意料之外。
“主子圣明!小安子是总管太监,平日里见着,谁也不敢露出跟他生分的意思,就连奴才,也是奉承过他的。”李进喜磕了头,讷讷地说,“真正跟他走得近的,除了小成子,再没有别人了。”
“哦?”慈禧愣了一下,居然亦没有发火,点点头道,“去传旨,让关卓凡递牌子进来。”
早已下了朝的关卓凡,在贝子府里收到李进喜传的懿旨,一时也猜不到两宫传见自己是为了什么。朝会的时间一过,官员有特殊的事务要面君呈报,就叫做“递牌子请见”。
等他进了养心殿,才发现慈安太后并不在,今天见他的,只有慈禧一个人。
“关卓凡。”从上面传来的声音,似乎少了那份惯有的威严,变得柔和动听。
关卓凡心想,她这样说话,倒跟在热河的时候,相差仿佛。
“臣在。”
“这些日子,你……”慈禧仿佛在斟酌着用词,略显吃力地说道,“身子还好吧?”
关贝子心里嘀咕,我身子自然好得很,你想怎样?
“有劳太后动问,臣这一段日子,身子倒还康健。”关贝子一副感念君恩的模样。
“嗯。”黄幔后的慈禧点了点头,旗头上垂下来的穗儿随着她的动作一齐摇晃起来,“你是国家大臣,我知道你自然有大臣的气度,平日里若有什么风言风语,或是受了什么责难委屈,都不要往心里去。”
“臣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即有也决不敢念念在心。”关卓凡恭恭敬敬地答了,心中却是一阵荡漾。
这个游戏兜来转去,终于绕到这儿来啦。
“我知道你不会,”慈禧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不说这个了。你是奉旨佩戴内务府印匙的人,以后内务府的事儿,你要多管管。”
“臣遵旨。”
“我的长春宫,还缺一个总管太监,你看派谁好啊?”
难怪慈安太后不来。安德海的事,是让慈禧大失面子的事情,今天说长春宫的总管,慈安太后自然不会再来凑热闹,免得慈禧尴尬。
关卓凡听慈禧的口气,是让自己以内务府大臣的身份,替她多留心太监们的行径口碑的意思。至于说派谁好?自然是李进喜好,这是心中早定下了章程的事情,不过这句话,可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伺候太后寝宫的人,非同小可,总要请太后圣心默察,亲自指定。”关卓凡说道,“不过依臣之见,只要为人老实勤勉,心地良善,嘴上有把门儿的,那想必就是好的。”
“说的是,”慈禧欣然道,“跟我自己想的一样。”
这句话说完,便扬声吩咐道:“叫李进喜进来。”
等到李进喜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进了殿,远远跪下,慈禧太后说话的声音,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李进喜,你是跟小安子一块进宫的,伺候我也有年头了。”
“奴才能伺候太后,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嗯,打今儿个起,你升任长春宫总管,正五品。”
“奴才……奴才……奴才叩谢太后的大恩!”伏在地上的李进喜连连磕头,泣不成声。
“行了,我见不得这个样儿。”慈禧虽然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