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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明天就动身,进京去见他们公使,这边的事情,就算告了一个段落。我跟普鲁士的领事,那个……莱曼,约的是后天?”
“是,还不知道把他排在最后,会不会生出一点意见来。”
“英法俄美普,我这回只请了他们五家,他能跟英法俄美并列,不是应该感到与有荣焉么?”关卓凡开了一句玩笑,随即沉吟了一下,说道,“你替我备一份七八百两银子的礼物,另外再带一句话给他,他们西方的谚语不是有说么,最后的才是最好的,我对普鲁士,一向特别敬重。”
“好。”利宾也笑了,“对了,旗记铁厂要选新址,我跟容纯甫跑了几个地方,画下来的简图,你看一看,圈一个定下来,我们好着手。”
美国人科尔那家旗记铁厂,由赵景贤的藩司衙门出面,最终以三万五千两的价格盘了下来。不过因为位于租界之内,不惟地段狭小,而且进出亦不方便,所以容闳建议,在租界之外的地方,另觅新址搬迁。
“嗯,也不用怎么看。”关卓凡随手翻了翻利宾递过来的一沓草图,放在一边留了下来,“既然他的船坞是在高昌庙,那就在高昌庙那儿划一块地好了。”
“成!容纯甫还说,既然铁厂已经买了过来,是不是请你重新拟个名字?所谓名正则言顺……”
“哦,这个,”关卓凡楞了一下,起名字这件事,倒还没有盘算过,“这个先不急,倒是铁厂的事务,明天请他过来,一起商量商量。”
没有盘算过,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这个旗记铁厂,现在把它改成什么名字,固然还没有想好,不过在后世,它倒是有一个颇为响亮的名字。
江南制造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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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利宾走了,关卓凡却还没有丝毫倦意。他回到后院,见正厢房厅外的空地上,摆了一张小几子。月色正明,扈晴晴和婉儿两个坐在几子边上,一人拿了一把团扇,聊天纳凉。
“喔,轻罗小扇扑流萤。”这个场景,让关卓凡颇为心动。因为天时热,一大一小两个美人,都只穿着江南女儿内宅中常穿的半截衫裤,肌肤是一般的雪白。先不说身段,单论纤手玉足,便尽可一饱眼福了。
想什么呢?关卓凡在心里嘀咕了自己一句,婉儿才十五岁。
“老爷回来啦。”两个人都站起来,扈晴晴笑着说道,“扑流萤,扑蚊子还差不多。有学问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
“承蒙夸奖,可惜我连个秀才都没中过,这辈子是不指望啦。”关卓凡不敢往婉儿身上多看,摇摇头说,“这天儿也忒热了,我先把衣裳换了去。”
扈晴晴陪他进了正厢,伺候着他换了小衣,这才出来到厅里坐了。不一会,婉儿捧了一盘杀好的西瓜进来:“姐姐一直拿井水镇着的,老爷你吃。”
这是好东西!关卓凡毫不客气,一连吃了四块,才拿湿手巾抹了嘴,说道:“得,再吃就该出毛病了。婉儿,谢谢你了,去歇着吧。”
冰凉煞甜的西瓜,仿佛一下子驱走了暑气。他一时精神起来,坐在桌边,让扈晴晴把笔墨纸张拿出来。
“怎么不在书房写?”扈晴晴一边替他张罗,一边问道,“少见你在这屋里写东西。”
她说的是实情,以往到了这个时分,关大人都是在忙别的。
“这些天跟洋人应酬,有些事得记一记。”关卓凡随口说道,“等写好了,回头你替我锁到保险柜里去。”
扈晴晴听了,知道是要紧的公事,于是专门再多加了一支蜡烛,也不说话,打横坐在旁边,静静地替他打扇子。
等到要下笔的时候,关卓凡已经变得专注起来,脸色亦很郑重,因为这一张纸,意味着许多东西。
我是世界史研究生,关卓凡。
这是我一生之中,最艰难的一场考试。
他先写下了“同治二年六月”几个字,再用阿拉伯数字,在一旁写下了“1863年”。
以下要写的,是他跨越时空所带回来的重大秘密,对这个时代来说,是无与伦比的大预言术。
“普鲁士——俾斯麦出任首相,德意志的统一进程展开,德国终将出现。”
“俄国——废除了农奴制,正在追赶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脚步。一年后,将以《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割去中国四十四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两年后,俄国将进入新疆,侵占伊犁。”
“美国——南北战争正在僵持中,两年后,将以北方的胜利而告终。”
“日本——德川幕府宣布‘攘夷’,即将遭受西方列强的打击。五年后,日本倒幕成功,改年号为‘明治’,明治维新由此发端,日本将开始崛起之路。”
“法国——刚刚完成对南越和柬埔寨的占领,七年后,普法战争将拉开序幕。”
至于英国,他一时不知该写些什么。这个目前仍然如日中天的帝国,世界工厂,钢铁产量占到世界一半以上的庞然大物,即使是对于来自未来的自己来说,似乎也显得过于强大了。
想了半晌,他只默默写下了两条。
“英国的地位,依赖于庞大的海外殖民地。”
“英国即将进入外交上的‘光荣孤立’时期。”
最后有一件事,是特别要记下来的。
“七年后,第二次工业革命将发端,电力将得到广泛应用,内燃机发明,汽车出现,无线电报将发明,化学工业的地位将得到确认。”
“后起的国家,于特定条件之下,两次工业革命有机会同时发生。”
他放下笔,就着烛光,又读了一遍。
“老天!”他心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真的需要时间。
还有钱。
*
(谢谢新舵主xuechao)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国力()
需要时间,当然只是一种感慨,毕竟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可以争取,但不能创造。
需要钱,则是真真切切的要求,办新政,办洋务,没有哪一项是离得开钱的,而眼下的中国,最缺的也是钱。
关卓凡不是经济专家,但是作为一个学历史的人来说,当然对历史上的经济问题,至少有粗浅的了解。如果让他给现下的中国搭建一个严谨的经济模型,他做不到,但单纯的“说三道四”,还是可以讲出一番道理的。
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说现在的“大清国”,GDP仍是排在世界第一,甚至要占到整个世界GDP的三成。对这样的说法,关卓凡不敢苟同,因为根本没有准确的数据可以支撑。同样的,若说中国是排在第二,第三,亦没有什么严谨的统计来证明。
不过既然能进行这样的比较,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单以“GDP——国民生产总值”而论,中国在世界上还可以排得上号,至少还有资格跟列强“一较短长”。
这很好,因为这至少有了一个起步的基础,山高才能出猛虎,塘子大了,才能多养鱼,四亿人每人拿出一两银子,就可以把洋鬼子砸死。
问题在于,偏偏拿不出这一两银子——GDP固然不小,但剩余财富或者说自由财富,仍是稀缺的东西,大量人口挣扎在温饱线甚至是生死线上。
对于这样的情形,关卓凡有一个简单的比喻,拿中国和英国,比作两个村子。
中国村有一百个人,每人每天可以生产出一个面包,这样中国村的GDP是一百个面包。
英国村只有五十个人,但每人每天可以生产出两个面包,这样英国村的GDP跟中国村一样,也是一百个面包。
另一方面,每人每天都是需要吃掉一个面包,才能温饱。于是,中国村每天生产出来的面包,基本上都被自己吃掉了,英国村却有满满一库的面包积攒下来。
有一天,中国村要跟英国村打仗了,可是村里人勒紧裤带,每天也只能拿出十个面包,来支应战争——再多的话,负责生产面包的人就要饿死了。
而英国村,不仅有库存,还可以每天再拿出富余的五十个面包,来雇佣士兵,添加装备,而村里的人,却仍可以活得好好的。
于是,只有五十个人的英国村,不仅可以打败有一百个人的中国村,还可以到中国村里去,把他们本来就不多的面包,再抢走一些。
于是,英国村愈发强大,中国村愈发弱小。
至于中国村里的人是不是会因此饿死,那不是英国村关心的问题。
关卓凡叹一口气,抚着额头想,我要的面包,在哪里?
要找到面包,非得把全盘的财政情况弄清楚不可。位卑未敢忘忧国,关抚台打算放眼江苏,心怀天下,他已经传了藩司衙门的钱蕴秋,上海道杨坊,厘捐总局金雨林,再加上自己幕中那位做过户部主事的钱鼎铭,来巡抚衙门议一议朝廷的岁入和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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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因为不是正式的会议,因此也不必像原来那样隆重。关卓凡嘱咐几个人都带了衣包,以公服见礼完毕,便由各自的听差伺候着,在侧厅换了轻便的袍褂,再到敞亮而荫凉的花厅中一坐,暑意便消减三分。
这几位,都是很强干的能员,不止熟悉地方事务,对朝廷的财政,也都大致心中有数。不过相比起来,自然还是以在户部待了六年的钱鼎铭,最为谙熟。
“定舫兄,还是先听你的。”参政钱蕴秋笑着说道。
“那我就抛砖引玉,”钱鼎铭也不假客气,“在京里尸位素餐了几年,数目上好歹还记得清楚。”
因为是要说给关卓凡听,所以要说得细一点,于是钱鼎铭先谈户部。
“掌管天下财赋度支的,自然是户部。现在管部的,满尚书是宝洌ПΥ笕耍荷惺槭锹迱苈薮笕恕2还藿飞秸飧鋈耍俏挛峦掏痰男宰樱彩碌笪薰偌由媳Υ笕讼衷谑谴缶虼嗽诓坷锼祷八闶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