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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之后,也即九点半,所有不当值的官兵,皆必须进入睡眠。
舰队实行昼夜六轮值班制,即四个小时一班,此时是二十一点至二十四点的班;之后,就是一点至四点的班。
很快,除了值班人员,各舰各处,鼾声四起。
当然,总有个别失眠的,譬如,“驭风号”的管带陈世石。
因为今天深夜就要出港,别的舰长,都是抓紧时间休息,可是,陈世石从“冠军号”回到“驭风号”上,浑身上下,依旧热血滚沸,实在无法入眠。
于是,索性披衣而起,点亮油灯,摊开纸笔。
他要给家人写信。
这封信,既是家信,也是战书,同时,还是他的遗书。
*
第一一八章 大海战之八:实在惊喜!实在激动!()
凌晨十二点半,除了一俟会餐结束即率先出港执行侦搜、预警任务的炮舰“扬武”、“振威”二舰的管带,其余管带以上高级军官,皆聚于“冠军号”泊位前码头,参加地方为舰队举行的欢送仪式。
本来,大舰队出征,这个欢送仪式,应该要多隆重就多隆重、要多热闹就多热闹才好——岸上,旌旗漫舞,民众欢呼,如痴如狂;舰上,水兵站坡,意气昂扬,而桅桁之上,则高高飘扬着“坚决发扬帝国海军荣誉”、“待我凯旋归来”、“永远谨志不忘”一类旗语,以为呼应——哎,这才够味儿呀!
可是……唉,这是半夜十二点半呀。
根据情报,“北京—东京”舰队将于今天上午十点至下午两点之间抵达苏窦山附近一带海域,而由吴淞口至上述海域,正常巡航速度,大约需要七到八个小时,因此,凌晨十二点至一点之间出港,时间上,最为合适;再考虑到潮水的关系,这个出港的时间,就定在了凌晨一点正。
另外,夜半出港,多少也有出敌不意、掩蔽行踪的作用。
可是,既然夜半出港,大型的欢送仪式,就肯定是组织不起来的了——即便不考虑大伙儿没法子半夜三更的爬起来、睡眼惺忪的为您摇旗呐喊,就是时间也太仓促了——具体的出港时间,是在昨天的那个漫长的作战会议上定下来的,而会议结束,都是下午五点半的事情了。
当然,欢送仪式还是要有滴,不过,只能是“象征性”的了。
“地方”参加欢送仪式的重要人物,只有六位——两江总督赵景贤、上海道杨坊、上海县正堂陆连仲、中外招商局董事容闳、利宾以及“加按察使衔,以道员补用”的阜康钱庄东主胡雪岩。
前三位,算是代表地方政府;后三位,虽然都有官身,但算是代表“绅民”。
他们带来的亲兵、随从等人,便充作欢送仪式的人肉布景板。
最奔波辛苦的那位,是赵景贤。
昨天一大早,叫人将拍送“参临办”的电报稿送到电报局之后,赵景贤就准备动身赴沪了——既然有了巴西勒的“出首”,王爷和“参临办”会作何决定,便大致可以想见;而据推算,是日上午,舰队也将抵埠上海,若有什么大动作,便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江宁距上海,还是颇有一段距离的,因此,要提前做相关的准备。
接到舰队进入吴淞口的消息,交代过相关政务后,赵景贤即乘坐总督专船,浮江东下。
他是上午九点半出发的,专船鼓轮疾进,一路未稍停留,到达上海,也已是深夜了,杨坊、陆连仲、容闳、胡雪岩等已在码头相候,赵景贤下了专船,彼此略事寒暄,即在杨、陆、容、胡的陪同下,登上“冠军号”,同丁汝昌、乔百伦、狄克多、大爱德华等小叙半个钟头,也就到了举行欢送仪式的时候了。
下得“冠军号”,赵景贤一眼看去,便见除了身后的大爱德华,舰队其他管带,已在码头上齐齐列队站好了,他偏转头,对着身旁的杨坊,低声说道,“怎么还不见利敬堂?”
“敬堂”是利宾的字。
杨坊也有些奇怪,低声回道:“利敬堂是最守时的一个人,何况今天这样子的事情?应该……就到了吧?”
码头上的汽灯,照耀如白昼,赵景贤掏出打簧表,打开表盖,一眼扫过——十二点二十五分。
就在这时,马蹄声、车轮声响起,不远处的暗影中,三车八骑,迤逦而出。
最前头的,是一架“亨斯美”马车,杨坊、容闳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利宾的车子。
第二架是一架西洋箱式马车,较之利宾的“亨斯美”,要大的多了,装饰上,也更加的豪华。
这架车子,在场之人,不止一人觉得眼熟——杨坊、胡雪岩两个,心中同时一跳,冒出的念头也很像:
不能吧?我看花眼了?
第三架也是一架西洋箱式马车,不过,较之第二架要略小一些,装饰上,也不如第二架豪华。
至于八骑——前头四骑,后头四骑,马儿神骏,骑手更是个个强悍矫健,一看就是卫士、保镖一类人物。
这是个……啥阵势啊?
车子停定,第一架车子下来的,果然是利宾;第二架车子暂无动静;而第三架车子下来的,却是四个青年女子,身段窈窕,青衣长辫,这是……呃,婢女。
婢女?介么说,第二架车子里的,应该是谁家的女眷了?
这个阵势……更加看不明白啦。
利宾不及同码头上诸人招呼,先走向第二架车子,车夫已将上翻的脚踏放了下来,利宾拉开车门,两个婢女上前,伸出手去,里头的人,搭住了婢女的手,一前一后,俯首低腰,下得车来。
果然,虽然披风面纱,容颜难辨,但娉娉婷婷,是两位年轻少妇无疑了。
利宾将手让一让,在前引路,两位少妇袅袅娜娜的走到丁汝昌、赵景贤面前,掀起了面纱。
“禹庭、竹兄,”左手边身量略高的一位,微笑说道,“许久不见了。”
丁汝昌、赵景贤呆了一呆,随即瞠目结舌,“侧……侧福晋?!”
“啪”一声,丁汝昌立定敬礼,“侧福晋好!
赵景贤则“啪、啪”两声,打下马蹄袖,请下安去,“给两位侧福晋请安!”
杨坊、陆连仲、容闳、胡雪岩四个,一齐请下安去,齐声说道,“给两位侧福晋请安!”
扈晴晴、杨婉儿同时伸手,虚虚一扶,“请起,请起!”
丁汝昌将手向扈、杨一让,对着麾下诸将大声说道,“这两位,是咱们王爷的侧福晋!这位是扈侧福晋!这位是杨侧福晋!”
“咱们王爷”的这两位传奇的侧福晋,轩军上下,不论海、陆,没有一个不晓得的;不过,她们二位的芳容,却不是人人都瞻仰过的。
轩军之中,除了少数亲卫,只有参加过扈、杨婚礼的高级将领,才见过扈晴晴的面儿;见过杨婉儿的人,则要多得多,只要参加过美国平叛的,就是低级军官和士兵,也有许多是见过彼时以勤务兵身份随侍“咱们王爷”的杨侧福晋的——不过,仅限陆军。
海军诸将,都没有去过美国——几乎在轩军赴美的同时,一班海军将领,就启程去了英国。
所以,海军诸将,除了一个丁汝昌,余者,不论华、洋,统统没有瞻仰过扈、杨两位侧福晋的芳容。
在夜深露冷、出征在即的极特殊的情形下,两位侧福晋突然现身,这一份惊喜激动,真正莫可名言!
“刷”一声大响,海军诸将,齐齐立定敬礼,同时,齐声高呼:
“扈侧福晋好!杨侧福晋好!”
扈晴晴、杨婉儿含笑应道:“弟兄们好!”
然后,扈晴晴看向杨婉儿,杨婉儿点了点头,意思是,“姐姐请说吧。”
“今儿晚上,”扈晴晴说道,“我们姐儿俩,做这个不速之客,略略有些唐突——”
顿一顿,庄容说道,“不过,我们是这样子想的:欢送弟兄们出征,赵制台、杨道台、陆大令三位,当然是政府的代表;容先生、利先生、胡先生三位,算是绅民的代表——嗯,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
再一顿,“少了点儿什么呢?对了,少了轩军家属之代表!”
轩军家属之代表?
所有的人,心中都是一动。
“我们姐儿俩,”扈晴晴继续说道,“自然是不折不扣的‘轩军家属’,做这个‘代表’,自问还是有资格的,于是,就自告奋勇了!”
说到这儿,看向赵景贤、丁汝昌,“竹兄、禹庭,你们说呢?”
扈晴晴、杨婉儿当面称呼赵景贤,一向是随关卓凡曰“竹兄”的。
赵景贤、丁汝昌齐声说道:“当然!——侧福晋所言极是!”
*
第一一九章 大海战之九:强敌怒涛,碎如此杯!()
“既如此,”扈晴晴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姐儿俩,想代万千轩军家属,替各位兄弟斟一杯壮行酒——”
啊?!
所有的人,心头都是大大一跳。
“我们都晓得轩军的规矩,”扈晴晴平静的说道,“战时,军中是禁酒的;不过,目下毕竟尚未开拔,这杯壮行酒,禹庭,请教,算不算违规呢?”
“当然不算!”丁汝昌大声说道,“侧福晋请!”
“好!”扈晴晴清清脆脆的说道,“来!”
四个青衣婢女上前,前头两个婢女,每人手中,持一只白瓷细长嘴儿的酒壶;后头两个婢女,每人手中,端一个倭漆托盘,盘中,一溜儿细白瓷的小酒杯。
扈、杨一人接过一只酒壶,前头的婢女退开,后头的婢女上前一步,两位侧福晋红袖轻抬,皓腕轻舒,将托盘中的小酒杯,一一的斟满了。
哎,两位侧福晋竟真的是亲自动手,这个“替各位兄弟斟一杯壮行酒”,竟是实打实的,并不是个“形容词”呢!
惊喜和激动的温度在迅速上升。
众人都以为,接下来,就该由婢女将托盘捧至列队的诸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