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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之前,关卓凡就开始准备对法战争了,可是,如山的弹药、辎重都屯在广西境内,升龙战役之后,才开始大规模向越南运送——早不得,不然非但法国人会提前生出警觉,越南人那儿,也无从解释。
越北多山,大多数的地方,都走不来辎重车,镇南关—同登—谅山一线,群山广袤,可是,能够走辎重车的,就那么窄窄的一条路,没有第二条了,而这条路的路况,还非常之差,车子走起来,速度非常之慢。
因为道路的通过能力太差,虽然后勤部门全力以赴,但时至今日,入越部队的弹药、粮食储备,尚不足一月之需。
也就是说,整个战争期间,必须不间断的对前线进行补给,这条狭窄的后勤补给线,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畅通,一天也中断不得。
除非越北的战事,不到一个月就结束了。
反观法国人,在后勤补给方面,就比我军便宜的多了。
西贡到升龙,先海后河,海不必说,河是大河,目下,法国人又掌握着越南沿海的制海权,这条水路的输送能力,十倍、甚至数十倍于我军依赖的那条窄窄的山路。
辎重到了升龙之后,也要由水转陆——除非法国人窝在升龙,不向北推进了——不过,前文说过,谅山以南,就开始进入平原地区,因此,法国人进军至谅山之前,他的陆路的辎重,走的都是平原——还是比我军便宜的多。
我军唯一的便宜,就是比法军提前做准备,就是那一个月——哦,还不到一个月的储备。
自古以来,中原政权对东南亚地区的战争,为什么如此艰苦?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了——
后勤太困难了!战争成本太高了!
本来,包括关卓凡在内,谁都以为,这条补给线虽然狭窄,但是足够安全——我主力部队已前出至谅山以南,法国人的手,无论如何,够不着我军的补给线。
越北的土匪是多,可是,不会真有那要钱不要命的,跑来打天朝大军的辎重的主意吧?
孰料,还真有!
真有敢太岁头上动土的!
而且,很明显的,人家过来,并不是为了打劫——
人家要的不是钱,是命!
靠。
土匪的战斗力似乎不算很强,但是,绝不意味着他们不能给我军的补给线造成重大的麻烦。
“对吴鲲和法国人的勾结,”施罗德开口接辅政王的话了,“未能及时做出预判,并提前因应,这,是参谋部的失职,作为主官,我要自请处分。”
关卓凡一笑,“失什么职?北圻根本不算咱们的地头,甚至,能不能算是顺化的地头,也得两说——这十几年来,北圻纷乱无数,早就成了没王蜂了!”
顿一顿,“升龙战役之前,咱们也就是在中越边境地区,有那么一点‘存在感’,再往南去,谁晓得谁呀?事实上,彼时,某种意义上,法国人在北圻的势力,比咱们还要大些呢!——人家百年经营,到底发展出了那么些个的教团来!”
“这……是!譬如,‘春水社’。”
“是的,”关卓凡点头,“北圻这个地方,沿海,海盗无数;内陆,土匪无数,再加上一堆教团居中接应,可以说,漏的跟筛子一般!人家往里头运些枪支弹药,咱们哪里管的过来?——所以,不存在什么失职、什么责任的问题!”
“这……职等惭愧!”
“还有,”关卓凡说道,“我估计,吴鲲和法国人勾勾搭搭,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先前只怕一直在犹豫,拖到现在才发难,还是看到法国人先‘取’沱灢,再‘下’升龙,接连‘大捷’,以为……咱们肯定是不行了,所以,才无所顾忌,放手大干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
“王爷睿见!”
“我以为,”田永敏开口了,“‘顾忌’还是有的——”
顿一顿,“土匪之所以大费周章,搬了近万斤的炸药过来,还是惮于同我军短兵相接,想先烦后易,一爆而灭我全军,未曾想,爆是爆了,却只收了三分之一的功,余下的三分之二,还是得靠‘短兵相接’——”
再一顿,“局面既在计划之外,土匪就踌躇的很了,待他们下定决心,最佳战机已失,我军已结好车阵,‘短兵相接’变成了阵地战、甚至攻坚战——而阵地战、攻坚战,是土匪最不擅长的。”
“嗯,土匪最擅长的是……游击战。”
“是的,”田永敏说道,“还有——顺风仗。”
顿一顿,“本来,这一仗,是有打成典型的顺风仗的可能的——若土匪不大肆翻掘地面,泄露事机,待我军全员进入山坳,伏兵四起,从不同的方向,同时发动攻击,我军无论如何,来不及结阵——就算结阵,面对不同方向的敌人,也无法集中火力,则以十打一,依靠人数优势,淹也把咱们淹死了!”
再一顿,“当然,也不能就说土匪的战术错了——毕竟,不是所有的指挥员,都有孟学好那样的战场敏感度。”
就是说,如果下一回,若土匪换一个打法儿,即便再来一个孟学好带队,我军还是未必能够逃脱覆没的结局。
唯一的应对,只能是增加护送辎重的兵力。
若土匪的人数在一千二百至一千三百,那么,我军的兵力,至少要增加两倍,即从一百五十人增加到五百人左右,方可确保无虞。
如是,兵力分配的压力,可就太大了!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保证辎重不失而已——辎重的正常输送,依旧会受到影响。
譬如这一次,虽然土匪最终被打退,但人员、物资损失,以比例而言,已相当严重,而幸存的辎重,也不可能按时送到前线了。
所以,即便不考虑兵力分配的问题,因应之策,若仅仅是增加护送的兵力,那么,将永远是一个被动挨打的局面。
后路不靖,这是兵家的头等大忌!
那么,犁庭扫穴?
谈何容易?
万山从中,追剿滑匪,是怎么一回事儿,在座诸人,无不清楚,战力再强悍的军队,也非旦夕可成功啊!
*
第三五三章 犁庭扫穴()
“短期之内,”关卓凡缓缓说道,“适当增加辎重队的兵力,是必要的——”
顿一顿,“不过,只能‘适当’,不然,兵力不敷分配;而且,也只能‘短期’,时间一长,兵力的分配,依旧不敷。”
再一顿,“另外,要严令部队通过山坳等危险地带之前,严格执行‘前出侦查、搜索前进’之条例!”
施罗德、田永敏:“是!”
“毋庸讳言,”关卓凡说道,“这些措施,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事实上,就连‘标’,也未必真正能‘治’。”
顿一顿,“运输辎重的线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没法子变动,敌在暗,我在明,如果只有上述措施的话,咱们便始终不能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
“这……是。”
“必须‘治本’!”关卓凡加重了语气,“而且,这个‘本’,现在就得动手‘治’,不能等到战争结束!——不然,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嘛,如果是次战争打赢了,还是有一点儿的——不过,那个意义,就仅限于“报复”了;如果是次战争打的不汤不水,甚至打输了,就确实一点儿意义也没有了——这个“本”,根本就轮不到你去“治”了嘛!
施罗德、田永敏再次应道:“是!”
不过,这个“是”字,底气明显不是太足。
所谓“治本”,无非两条路,一条是“犁庭扫穴”——其难度之前已经说过了;一条是“招安”——可是,吴鲲已经和法国人勾搭在一起了,且多半以为“中必输”,接受“招安”的可能性,似乎……不会太大吧?
关卓凡晓得下属们在想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对于吴鲲本人,以及所部参与了是次袭截我辎重部队的大头目,你们就不要想着‘招安’了!他们的头,我是要定了的!——此仇岂可不报?此耻岂可不雪?”
那就剩下“犁庭扫穴”一条路了。
这个“副本”,难度虽然很大,可是,听着也十分醒神,连曹、许在内,四位下属,齐声应道,“是!”
“轩军的主力部队,”施罗德说道,“即将同敌人主力部队接触,似不宜别分一军去剿匪——再者说了,即便没有兵力分配的问题,拿大部队进山去打土匪,效果也不见得好,有些……嗯,‘大炮打蚊子’的意思。”
说到这儿,踌躇了一下,“本来,特种合成营是最适合办这个差使的,可是——”
打住了。
“是啊,‘本来’——”关卓凡微微一笑,“可是,法国人那儿,有一个‘混合步兵团’,里头有一堆的什么‘祖阿夫营’、‘土尔科营’、‘猎兵营’、‘外籍军团营’,咱们的特种合成营,要留着同这班‘精锐’较量嘛!”
“呃……是!”
“轩军原有的部署,”关卓凡说道,“是不能轻易变动的——至少不能大动;剿匪这个差使嘛——”
下属们都想:这个差使,交给绿营?
关卓凡却转了话头,看向曹毓瑛、许庚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鲲的来历,两位更加清楚一些,请说一说吧!”
二人齐应道:“是!”
曹、许二人,曹毓瑛的位份更高些,在军机处的排名也更前些,本来,这个汇报,该以他为主,但曹毓瑛想,辅政王将许庚身也喊了过来,当然不是只是叫他“听报告”来的,再者说了,洪杨作乱的那些年,西南的军事,许庚身也确实比自己更加熟悉些,于是,对许庚身说道:
“星叔,西南故事,你更加熟悉些,请你替王爷回吧!”
许庚身当仁不让,点了点头,“好!我说漏了的,请琢如你补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