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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还不至于,”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法国人再怎么嚣张,再怎么轻视咱们,真到了见仗的时候,还是要先算账的——要算一算双方的兵力、武备,看一看,有几成取胜的把握?”
“目下在土伦,法国人的兵力,不过咱们的十分之一;舰只,不过咱们的五分之一,这个仗,没法儿打——”
“如果对手是越南人,法国人或许会行险——面对法国人,越南人的心气儿,已经完全散掉了,而且,他们也没有几支洋枪洋炮,法国人以一当十,是有可能的。”
“可是,咱们不同!就算在法国人的眼里,咱们和越南人也不完全是一回事儿——越南人没有几支洋枪洋炮,咱们可是一水儿的洋枪洋炮啊。”
“是。”
“再者说了,咱们几千里海路杀了过来,摆出来的,是一副主动开衅的架势,法国人虽然一般的把咱们视作‘败军之将’,不过,这个‘败军之将’,毕竟不同越南人的‘败军之将’——法国人再狂妄,也不至于认为,中国人跑了几千里的海路,就是专门过来对着他瑟瑟发抖的?因此,法国人对咱们的‘心理优势’,没有对越南人的那么大。”
“王爷的意思是,”钱鼎铭说道,“法国人如果要在土伦动手,一定要从西贡调兵。”
“不错!”关卓凡说道,“其实,就是加上了西贡的兵,法国人的兵力,还是比不上咱们——”
顿了顿,“海军,法国人在土伦两条兵舰,西贡那头儿,大约四、五条兵舰——总要有一条半条,溯澜沧江到高棉转一转的;吨位呢,有大有小,正经的大船,也就两、三条罢了。咱们呢,土伦五条,顺化还有几条,加在一起,彼此约略相当,法国人并没有任何实在的优势。”
“陆军,连海军陆战队都算上,整个驻越的法军,不超过两千人,不过咱们的三分之二左右。”
“而且,南圻初定,他的后头,并不如何稳定,也不可能把这六、七条船,两千兵,都摆到土伦来。”
“所以,如果真要对土伦动手的话,我认为,他必须要先向巴黎求援——厚集兵力之后,才会大动干戈。”
““是,王爷擘画明白!”
“当然,”关卓凡说道,“也不能完全排除他行险的可能性——不管不顾,打了再说!不过,这种可能性,毕竟不算太大。”
顿了一顿,“还有,两军之间,擦枪走火、小规模冲突,并不稀奇,可如果他要‘灭此朝食’,那还是得先经过巴黎的批准——”
再顿一顿,“法国自然不怵和中国打一场大战,他的政府里头,说不定还有人想特意找个理由,打这么一仗呢!不过,他的预算、议会什么的,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定得下来的,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大的仗,应该还是打不起来的。”
“那——”钱鼎铭说道,“王爷方才说了,他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并不会干坐着?”
“是,”关卓凡说道,“我以为,他很有可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者说,‘围魏救赵’——”
钱鼎铭想了一想,“王爷的意思,是不是说,他不在土伦动手,而是换一个地方动手——力量较弱的地方?”
“不错!他既不在土伦下手,也不会去打顺化——第一,难打;第二,打了顺化,就是和越南完全撕破脸了,既如此,定舫,以你之见,法国人会在哪里下手?”
“这……”
“你等一下。”
关卓凡站起身来,打开墙角的一个大柜,取出一张大纸——越南的舆图。
舆图在桌子上摊了开来。
钱鼎铭凝神看了一会儿,“即不打土伦,也不打顺化,就是说,不打中圻了,南圻又在法国人自己的手里……既如此,就应该……打北圻了?”
“中!你再看看,如果法国人打北圻,该在哪里下手?又该如何下手?”
“呃,这个……”
“定舫,你想一想,北圻最紧要的地方,是哪里?”
“北圻最紧要的地方,”钱鼎铭沉吟着说道,“自然是升龙,其次就是广安了……”
“《壬戌条约》已经将广安辟为商港了。”
“啊,对!”钱鼎铭点头,“打广安,没有什么意义……”
顿了顿,迟疑的说道,“那……升龙?”
关卓凡没有答话。
钱鼎铭思索片刻,眼睛放出光来,“溯红河而上,可抵升龙!王爷的意思,是不是说——”
“对了!”关卓凡欣慰的说道,“我要是法国人,我就溯红河而上,直薄升龙——拿升龙开刀!”
顿了顿,“《壬戌条约》之中,只有‘开放湄公河及其支流’一条,并不及于红河,法国人占了南圻之后,这一条,意义其实就不大了——反正,越南境内的湄公河,基本都在南圻,法国人现在不错眼盯着的,是红河!”
“对于法国人来说,红河有两大功用,第一,自然是经略北圻,不可或缺;第二,法国人一直认为,溯红河而上,最终可以进入咱们的云南,从而打开咱们的陆上西南门户!——这是他念兹在兹的事情!”
“法国人攻略越南,锲而不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要拿越南作为跳板,北进咱们中国!”
“对!”钱鼎铭想起来了,“前些日子,那个交趾支那总督府,不是叫土伦的法将,派了一条兵舰,护送一支勘探队北上吗?——这支勘探队,最主要的差使,就是勘探红河航道什么的。”
“是啊!”“关卓凡说道,“如果这一回红河航道的‘勘探’,有了眉目,那么,接下来,溯河而上,直薄升龙,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顿了顿,“定舫,你方才说要‘早作绸缪’——我以为,这个‘绸缪’,主要放在升龙方向——且看一看,我判断的准还是不准?”
“王爷睿见!”
“还有,”关卓凡缓缓说道,“咱们固然希望法国人先动手,可是,如果是‘大动’的话,最好还是再等一小段时间——咱们在越南,有一件事情,刚刚开始做,等这件事情做成了,咱们才算有十足必胜之把握。”
“请王爷的示,是什么事情呢?
“电报。”
“啊!……”
*
第四十六章 一步快,步步快;一步慢,步步慢()
“唐维卿的折子,”关卓凡说道,“和法国交趾支那总督府发给他们驻华公使馆的电报,是同一天到北京的——拿时效来说,咱们一点儿便宜也占不着。”
顿了顿,“其实,‘一点儿便宜也占不着’,已经是句便宜话了——毕竟,唐维卿的折子,是从顺化直接向北京拜发的;法国人那边儿,西贡的交趾支那总督府,必须先收到土伦的报告,才能够向北京的驻华公使馆发报。”
钱鼎铭点了点头,“是,整个越南,只有西贡通了电报,唐维卿拜发奏折,自然不能南下西贡,用法国人的电报;只能派人快马或快船北上,到咱们自己的镇南关,或者钦州的防城,才能将电报发了出去。”
说到这儿,看了看舆图,“不过,王爷,越南的地理,北、南狭长,顺化居其中,土伦密迩顺化,因此,土伦到西贡,走陆路,和顺化到镇南关差不多,走海路,和顺化到防城差不多,咱们和法国人,其实是……嗯,‘既共山川之险,亦共电报之速’——不算吃亏!”
关卓凡微微一笑,“仅仅不吃亏,是不够的,咱们还得真正赚到法国人的便宜才行——如此,这场仗,才有百分百必胜的把握。”
“真正赚到法国人的便宜……”钱鼎铭沉吟了一下,“王爷的意思,是……在电报上头?”
“是啊!”关卓凡说道,“‘山川之险’,只好敌我与共;‘电报之速’,咱们却要抢在他们的前头!”
顿了顿,“咱们国内,电报线已经架到了镇南关和防城,如果有一条电报线,自顺化北上,直抵镇南关或者防城,定舫,你道如何?”
钱定舫目光一跳,忍不住轻轻一拍大腿,“如是——顺化到中越边境的这段路,可就省下来了!咱们就赚了法国人至少……两天的便宜了!”
“战机转瞬即逝,”关卓凡说道,“莫说赚两天的便宜,就是赚两个时辰的便宜,都足够翻覆胜负了!——正所谓,‘一步快、步步快,一步慢、步步慢’!”
钱鼎铭兴奋的搓了搓手,“是!”
“定舫,”关卓凡说道,“你再看一看,打顺化北上的这条电报线,是该接到镇南关呢?还是该接到防城呢?”
钱鼎铭凝视舆图片刻,试探着说道,“该接到防城吧?如果接到镇南关,就得走‘旱线’,这个工程,未免……太大了些吧?似乎……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办下来的。”
“旱线”即陆路。
关卓凡大拇指一翘,“不错!”
微微一顿,“‘海线’的成本,并不比‘旱线’更低,不过,施工的速度,却要快得多,顺化到防城的‘海线’,有把握在中法开衅之前竣工。”
钱鼎铭心中一动,“王爷,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钦使船队’里头的那条‘工程船’,就是为了这条‘海线’而去的吧?”
关卓凡再次翘了翘大拇指,“不错!”
“王爷……策无遗算!”
关卓凡微笑着摆了摆手,随即正容说道,“‘旱线’的为难,不止于工程的为难,更在于——”
说到这儿,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儿的为难!”
“王爷的意思是……”
“越南国内,”关卓凡说道,“上至王公,下至黎庶——那个嗣德王,就更加不必说了——对待电报的态度,较之咱们当年,其实是如出一辙的,也目电报为破坏风水、夺人魂魄之物,说服他们接受电报,可不是一日之功。”
顿了一顿,“对那些剪电报线、挖电线杆子的越南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