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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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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已破,华尔在西林岗上架炮轰击,四围还有洋人的兵舰环伺,就算他们不降,只要半个时辰,便成齑粉——降与不降,实在也没多大分别。”

    “那……要杀一百几十个人,又是什么缘故?”关卓凡迟疑着问道。

    “谭绍光的这支兵,是从杭州来的。”刘郇膏峻声说道。

    从杭州来的,却又如何?关卓凡想一想,忽地恍然大悟——太平军在杭州围城,杭州人饿死无数,而谭绍光破城以后,手下官兵的行径更是卑污不堪,高桥的降兵之中,自然有不少在杭州双手沾满鲜血、罪大恶极之徒,不杀何以平息百姓的愤怒?

    刘郇膏看关卓凡的神色,知道他明白了,说道:“也不光是为了杭州的事。这批长毛,既然是不得已而降,内里未必没有蠢蠢欲动的人,杀上一批,既平民怨,亦是立威,要断了他们别样的心思。”

    “刘先生,受教良多。”关卓凡这句话出于真心,说得极是诚恳。

    “不敢。”刘郇膏连忙欠身说道。他见关卓凡这样有诚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下面一句话说了出来:“轩帅,我还有一句话,本不当说,只是既然已经身为轩帅的僚属,不能不言无不尽——听说县衙的牢里,待行刑的已决死囚,已经积压了七名?”

    “是的——”说起这个,关卓凡的语气不免一滞。

    一名知县,身上的职责很繁杂,其中就有“听讼断狱”这一项。而听讼断狱之中,又有奉旨决囚这一项。

    判了死罪的犯人,由县里的刑房向上宪层层申报批解公文,只要皇帝“批红”的文书传回到县衙,知县就要通知捕厅典史,选定刀斧手,布置行刑的有关事项。待到第二天天亮,衙门传点发梆,知县坐大堂,衙役齐集伺侯,捕快进监提出犯人,进至大堂验明正身,马快动手捆上“法绳”,刑房书办将犯人犯法标子倒放分案,知县用朱笔向前一拖,再将笔顺手一丢,堂上的程序便告走完,犯人就要推去法场杀头了。

    别的事金雨林都能替他做,只有这一项是万万不能替的。而在关卓凡来说,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高坐衙堂,裁断民政,定人生死,又是另一回事。离开了军人的角色之后,要亲自下令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推出去杀头,就不免犹疑,于是干脆以军务繁忙为借口,统统先压着不办。这是大坏规矩的事,但左右的人,谁敢催他?就连府道和省里,亦只得闭起一只眼。

    只有一次,替他主刑名的季老夫子实在忍不住了,不管不顾,硬是逼着他上了堂。他左选右选,挑出一个入室连害四命的劫匪来,下了狠心要办,结果还是卡在“朱笔一拖”那一下,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叹一口气,将笔一扔,说声“军情紧急”,自顾自走了,气得季老夫子直跌脚,最终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这件事,现在被“前辈知县”刘郇膏拿出来说,关卓凡自然无言以对。

    “轩帅,若是承平时候,你的仁心宅厚,怕不是好的?”刘郇膏先铺垫这一句,“只是现在这样的乱世,规矩一坏,那些凶狡之徒就更不晓得王法了。你不肯杀他们,那么被他们所害的人,则又如何?”

    这一句,仿佛醍醐灌顶,将关卓凡惊得一身冷汗——是啊,被他们所害的人,则又如何?

    “我只送轩帅一句话,”刘郇膏平静地说,“小慈乃大慈之敌!”(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障百川而东之() 
在高桥投降的太平军,以五百人编成一营,一共编了九个营,分别约束在高桥一带。这天下午,忽然被荷枪实弹的轩军包围,进入营内,不由分说便按名册拿人。一共拿了二百三十七个,拖到中间一块被临时辟为法场的空地上,当场就由刀斧手行刑,一时之间,杀得跟血葫芦一样。

    这次搜营,是由丁世杰主持,申明杀人的理由,却不是拿杭州来说事,而是说这些人阴蓄异志,暗中联络图谋兵变,因此不得不杀却,与其他的人没有干系。而且宣布,轩军马上就要招募新勇,将在各营之中择优选用,没选上的,日后亦将发给银两路条,准予遣散回乡。

    这次所杀的人,大多是各级头目,等于将这支降兵原有的骨干脉络一举抽空,变成了一盘散沙。而随后宣布的募勇和遣散两项,又很好地把他们的惶恐之意安抚了下来,因此没有激起任何变故,办得很圆满。

    然而在上海的杭州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却奔走相告,一致认为关卓凡是在替杭州人报仇,因此多有人在家中设祭,告慰在杭州罹难的亡灵。又公推胡雪岩出面,一共募集了十万两银子相谢,不好说是杀人的酬劳,只说是替轩军助饷。

    “杭州父老这样错爱,真是受之有愧了。”县衙的大堂上,关卓凡双手接过胡雪岩奉上的大红封包,向胡雪岩身后一同来的十几位士绅欠身致意,又小声问胡雪岩:“雪岩兄,你的宝眷还在杭州,这样不妨的么?”

    “我家里人,已经脱了身,送到松江府了。”

    “啊,好,好,改天我去拜见老太太。”

    这一笔钱,在关卓凡而言是意外之喜。送走了胡雪岩,回到签押房,正在琢磨这钱该如何用法,却又有人来报,说堂上有个姓周的秀才,求见老爷。

    既然是个秀才,见就见吧。来到大堂,却见到那位周秀才带着一个僮儿,在堂上长跪不起。

    关卓凡愕然,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见了县太爷,只需长揖为礼,不必跪的。这一位,却是闹的什么玄虚?

    “老公祖,学生特来请罪。”周秀才见他来了,居然磕了一个头。

    管县太爷叫老公祖,又是不通,可见是个腐儒。关卓凡愈发摸不着头脑,问道:“我倒不懂了,你周先生何罪之有啊?”

    “罪该万死!”周秀才诚惶诚恐地说道,“学生曾经把一副对联,贴在衙门对面,里面的誖乱之语,实在是丧心病狂。”

    关卓凡恍然大悟,原来那幅“卓乎不群,凡事三思”的对联,是他写的。

    “周先生请起来!”关卓凡笑了,“哪里有什么罪,明明是勉励嘛,依我看,文笔好得很……听你的口音,是杭州人么?”

    “是,我弟弟一家,都是死在长毛手里。”周秀才又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招呼那个僮儿取出两卷条幅,“学生重新写了一幅联,请老公祖赏收。”

    展开一看,果然是龙飞凤舞的一笔好字,写的是:“回狂澜于既倒,障百川而东之”。

    关卓凡的心中一动:看来如何示好百姓,收揽民心,亦是一门绝大的学问。

    *

    *

    收编太平军,是既定的计划,但不能全要,只决定从俘获和投降的大约六千人里面,挑出一部分年轻、习气不深的,分别补充进各营。而在周边的一府六县之中,另募新勇的招兵旗也已经竖起来了,告示贴到了各乡各镇。

    轩军要扩军了。

    这是关卓凡、丁世杰、华尔、张勇、刘郇膏五个人一起商议,定下来的事情,并且要赶在淮军到达上海之前,把这件事做完。

    姜德所带的一营人,由关卓凡出面,向李恒嵩讨了过来。私下的交换条件,一是免去他嘉定失守的责任,二是替他保一个参将的实缺,品秩虽然没有动,但却要实惠得多。而且既然是一个实缺,大抵是要换地方做官的,这一营精锐,反正也未必带得走,倒不如卖了关卓凡这个面子。

    于是,这一条便被写进了折子。

    而吴建瀛的一支兵,作战勇猛,风气也还过得去,是关卓凡打定主意要用的。但是当初刘玉林在过江投降的时候,曾说过但求还乡的话,因此不知道他们的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打算。想来想去,把丁先达叫了过来。

    “先达,你去找吴建瀛聊聊,让他不必三心二意。这个时候他就算想走,我也不会放的。”

    “老总,”丁先达迟疑着说,“怎么派我去呢?”

    “你原来是从那边过来的人,现身说法,自然格外有力。你的话,他一定听。”

    丁先达没有再说什么,领命而去。到了第二天,带了吴建瀛的一番话回来。

    “吴建瀛说:关老总替刘玉林治伤,在上海的医院里照顾得极好,对我吴建瀛,给枪给炮给饷,完全当做自己人来看待,因此只要关老总用得上,我吴建瀛愿效死命。我的部下,即使是分拆开加入轩军,也都是关老总一句话的事情。”

    这算是极有诚意的表态了,关卓凡深感满意,心想:分拆倒不用,只是他的一千五百人,不必全数留用,不妨裁撤五百,再给他另补新勇掺进去。

    丁先达把事情说完了,照说就该行礼退出去,可是他却在屋里磨磨蹭蹭的,迟迟不肯走。关卓凡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觉得有趣,问道:“先达,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是,”丁先达双膝一跪,嚅嗫道:“我……我想改个名字,请老总替我申报朝廷。”

    “哦?”关卓凡大感好奇。改名字,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过自己在吏部有许庚身的这一层关系,何况丁先达本来就是出于许庚身所荐,自然是可以替他办的。只是为了改一个名字,何至于弄到行这样的大礼?

    “你这个名字,好得很啊,怎么忽然要改掉了呢?”

    “这个名字,是原来用的。”丁先达红着脸说道,“知道的人看见了,都会说:哦,这个丁先达,原来干过长毛。”

    关卓凡哑然,看来自己让他去劝吴建瀛,触到他的痛处了。想了想,抱歉地说道:“先达,我昨天的话,是无心之失,你不要往心里去。我拿你当亲兄弟看,绝无别的意思。”

    “标下不敢抱怨老总!”丁先达急道,“只不过,别的人。。。。。。怕不是这么想。”

    那改就改吧,总是一种求上进的表示。关卓凡点点头,笑道:“名字也是气运,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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