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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璨眸光动了动,是啊,人心都是会变的。他忽然笑了一声,“你如今荣升,也算是地位举足轻重了,往后恐怕是我要请你多帮忙了呢。”
“还差得远。”平安对自己的认识非常清楚,“我现在不过去跟着别人多学多看,要到你说的那个份上,不知要多久呢。”
“我倒也不会等不起。”赵璨道,“还是你不愿答应?”
平安知道赵璨的意思,这宫中本来就是常来常往,彼此互帮互助才能走得长远。赵璨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自己的。他虽然不愿意将两人的关系,单纯的跟利益交换联系起来,但也不能不承认……利益才是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最稳固的桥梁。
况且这个人还是赵璨,他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相比较其他人,他更愿意帮助赵璨。
“只是怕会让你失望。”平安说,“你知道的,我没什么大志,也就只能注意些小节了。”
这是含蓄的应承,赵璨心中大为满意。他看了看平安,忽然道,“你明日就要回皇城去了吧?出宫这段时间,可曾出门逛过?”
平安一愣。他埋头活字印刷术,还真一次都没有出去过。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也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宫里的人”,根本没想过出去的事。
真是莫大的讽刺。他刚刚进宫的时候,还琢磨着要怎么离开呢。
也实在是经厂的氛围,总让他觉得自己还在宫里,就算偶尔想出去逛逛,也会觉得不便,然后按捺住这个念头。
但现在他就要回去了,再不出去逛逛,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况且经厂的工作已经交接出去,现在也不会有人管他去哪里了。
赵璨看他的样子,便道,“我也极少有机会出宫,不如咱们一同出去走走?”
平安年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也没有人上来阻拦。离开了经厂,找了个地方将衣服换过,他们这才朝着繁华热闹的街道走去。
因为皇宫的存在,整个京城的格局,都是以它为中心,向四面辐射的。从里到外依次是后妃们居住的内宫,朝臣上朝办公和二十四衙门占据的外城。再往外便是一些如经厂这般依附于二十四衙门,又不需要放在城外的工厂,以及浣衣局之类给二十四衙门打杂的低一级部门。
再往外就是民居了,其中东边是皇室宗族聚居之处,南边是勋贵之家聚居,西边则是官宦之家居住。至于北边,是上林苑所在的地方,一直绵延出几十里的范围,是皇家禁苑。
有人居住,自然就会有商业出现。从出了皇城开始,就有做各种各样生意的人,其中尤以卖食物的最多,就连御街两侧的廊下,都摆满了各种卖小食的摊子。平安在经厂的时候吃的外食就是在这些地方购买的。
再往外因为有达官贵人之家居住,所以街道两旁的屋子都被改建成了铺子,从奇珍异宝到日常用品,都有出售。甚至还有人沿街叫**较有特色的东西。
所以平安他们一路逛出去,几乎到处都能够看到商贩。而有了商业,自然就有了人气,这里可比里面热闹许多。车马往来,游人如织,果然是盛世繁华气象。
这种场面对平安来说是非常怀念的。因为上辈子大都市之中,几乎到处都是这种人挤人和车水马龙的场面,除了大家身上穿的衣服不同,周围也没有高楼大厦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本以为赵璨会有些不习惯,毕竟他金尊玉贵,养在深宫,应该会很不喜欢这样的喧哗热闹,尤其有时候还有人不小心撞到或是挤到他。但平安观察许久,赵璨却是面色如常。
走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卖烤饼的,赵璨甚至停下来买了一个,“我上回吃过一次,味道不错。”他说。
平安接过他递来的半张饼,“我以为您不会吃这些东西。”毕竟是小摊贩,卫生问题从古到今都值得怀疑。
赵璨嗤笑了一声,“那我应该吃什么?御膳房送上来的温火膳么?我倒觉得,滋味还不如这些寻常百姓的吃食。”
平安就不说话了。这话赵璨身为皇子可以说,他说就是大不敬了。
但赵璨仿佛根本不知道平安的担忧,继续道,“其实我有时很羡慕这些人,虽然未必有富贵荣华,但也不至于度日艰难。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美,父慈子孝。”
这就要说到他的心事上去了。平安不敢胡乱接话,只能道,“俗话说得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看着他们好,又怎会知道他们心中的苦处?”
“说得也是。外人看我,或许也是这样的好,怕还会惊讶我为何如此不知足呢。”赵璨自嘲一笑。
平安忍了忍,又忍了忍,最终忍无可忍的道,“您觉得在我面前说这些合适吗?”
对赵璨是很可怜,他身为皇子虽然应有尽有但就是没有疼爱他的父母,反而在宫中受尽冷漠。但这些能跟平安比吗?也不知道是父母都亡故了还是被父母卖掉的,总之苦逼的当了太监,进宫来伺候他们这些主子,同样是被困在深宫,谁比较可怜还用问吗?
平安觉得赵璨就是吃饱了闲的,老觉得自己是世界第一悲惨的人,全世界都对不起他!怎么不先来跟自己比比?
赵璨这才想起平安,脸色有些尴尬。
他其实只是想通过诉苦这种方式,让平安对自己产生同情,从而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平安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
“咳……不说这些。”他只好道,“你要不要买些东西,回去分送同僚?毕竟要去新的地方当差了。”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但……平安一脸无奈,“我没钱。”
这话真是说得坦坦荡荡,赵璨也免不了被噎了一下。他没问平安的钱都去哪里了,因为他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摇头道,“你这样说可不行,身无分文,如何跟其他人打交道?”
说完慷慨解囊,将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递给平安,“这里头有十几两银子,你拿着防身吧。”
平安考虑了一下,没有拒绝。
赵璨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虽然过程不大顺利,但最终拉近关系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否则平安哪怕窘迫,也不会接受自己的馈赠。
接下来的时间,平安表示要去采买些东西,赵璨让他随意,自己跟在了后面。看着平安认真挑选送人的东西,赵璨心里忽然有些茫然。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在意平安了。
虽然平安去了司礼监,多少能够帮助自己,对现在没甚根基的他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但也不至于要他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毕竟只是个小太监而已,前程在何处不知道,究竟能否帮忙也不清楚。他这些心思,即便用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立心身上,恐怕都足够他动容了。
只是除此之外,似乎还应该有些什么,让他这样在意平安。只不过赵璨一时还想不透彻。莫非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么?
赵璨没有深想下去,只因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在他如此关注平安的过程当中,自己似乎也有所得。既然如此,即便将来平安帮不上忙,这些心思也不算是白费。
等平安挑好了东西转回头来时,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从容。
……
司礼监的衙门设在二十四衙门所在的南北十三排,但事实上真正的办公地点,却是在天乾宫与承枢殿中间的一个小院。这座院子只有一进,正房三间大开间,东西厢房都是两间。院子四四方方,当中种了一株大枣树,从表面上看毫不起眼。
不知情的人恐怕很难猜到,这就是能与丞相分权的司礼监所在重地。或许只有院子周围游走的守备军,能够稍微泄露几分此处的端倪。
平安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觉得很难相信。毕竟据说司礼监权力极大,即便占据一整座宫殿也是等闲,却只拘在这小院子里,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后来去过承枢殿一次之后,他就不再那么惊讶了。盖因承枢殿名字听起来高端大气,又是几位宰辅平日里办公的地点,按照平安想来,即便比天乾宫稍差,应该也相去不远。
结果呢?房间狭□□仄,屋宇也十分简陋,冬天的时候据说还会漏风,几位老宰辅都要自己准备保暖的行头。这也就罢了,因为承枢殿的位置正在皇极殿的阴影之中,阳光绝大部分时候都被挡住,以致光线昏暗,阴冷潮湿。
整个国家的权力中心,竟然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地方,的确是令人感叹。据说从前也不是没有宰辅打算修整一番,奈何朝廷的钱都是有定数的,用在这里,那里就少了。修整的宫殿虽然是宰辅们自用,但正因如此,才不能擅决,要先让朝臣们提意见。
结果可想而知,在里面办公的又不是其他人,谁也不愿意原本划分给自己预算减少一部分,宰辅们更不能强求,免得损了名声。于是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说起来,这承枢殿的历史,可比司礼监的值房历史悠久得多。所以平安觉得,没准他们这招,就是从承枢殿那里得来的灵感。毕竟任是谁知道了一国宰辅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都不免感叹几句廉洁之类的话,如此名声自然也就有了。
司礼监本来就是跟宰相争权,试想如果他们的值房富丽堂皇,别人一对比,嘴里不说,心里想必也会犯嘀咕。太监本来就被认为贪财,名声岂不是更坏?所以……他们能够长久的掌控着这么大的权力,也不是单靠皇帝的宠爱和制衡之策。
平安也在这值房之中办公。当然,他初来乍到,能够分拣的都是太监们送上来的奏折,当值的地方,也是在西厢房。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正房里都是京官们的奏折,东厢房的是全国各地官员送上来的,西厢房就比较杂了,宗室和那些勋爵之家,还有太监们送上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