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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两人之间,竟也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和,直至如今。
平安以为赵璨跟自己的心思一样——毕竟当初他是因为做错了事,想让平安不去责怪他,才会选择这样的办法,既然没有用,自然就该放下了。彼此都不去提,只当是走错的路,忘掉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看来,显然并不是这样子的。
赵璨心中对自己依旧存有情意,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法,试探并且提醒自己。
感情并不因为回避就会消失。
只是……平安有些不明白,他这时候提起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赵璨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之中,带给平安极大的压迫。再加上现在两人是赵璨站立而平安坐着的姿势,这种压迫感便更加明晰,让平安几乎有一种无路可退的感觉。
赵璨还在继续说,“我们之间身份的差别,这是无可回避的东西。上下尊卑,无论让谁来评说,恐怕都不会觉得你我之间有所谓平等可言。这就是你的心结,对吗?”
平安抿起唇,有些失神的凝视赵璨,片刻后才艰难的问,“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赵璨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含笑道,“可是平安,在我心中,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与我并肩而立,那便是你。”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旁人。
平安睁大了眼睛,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那一字一句在他脑海中回响,然后才一点点将蕴含其中的意思传达出来。
“我……”平安不能否认,这正是自己的心结之一,虽然并不是最根本也最为重要的那一个。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到,赵璨竟然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他是天潢贵胄,天生就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这样的人,即便喜欢一个人,也总带着几分俯视与恩赐的感觉。平安承认这令自己觉得不舒服。此刻被赵璨指出来,心头不由震动。因为赵璨话里的意思是,他们是平等的。
平等,自由。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够打动一个独立的灵魂吗?
“我知道你还不相信。”赵璨并没有让平安开口,加快了语速继续道,“但是平安,我希望你能看着我,我会做给你看。你所不相信的那些,时间会给出答案。”
“就从此刻开始。”
平安其实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但赵璨已经弯下腰,抬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浅的吻,“等着我,平安。”
然后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门扉打开的瞬间,天边的晚霞映在了他脸上,光辉灼然。
平安看着他的背影,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话:今天的分别是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亲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上面,心跳的速度快得过分,让平安有一种微微眩晕的感觉。那曾经短暂而炙热的情意,始终掩藏在他的身体里,没有一时一刻退却。
只要对方一个吻,就能唤醒。
平安不能骗自己他对赵璨的感情是可以随意抹去的,他甚至不能再说那是一段错误的感情。因为感情本无对错,他以前找出种种理由,判它为错误,此刻却不能够再欺骗自己。
……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做好,几日后平安便带着队伍出发了。这一行百多人,本来是要步行前往的,但平安觉得费时费力,真要这么走,走到秦州的时候可能都明年了。走水路倒是安稳,但速度却很慢。
最后赵璨那边友情赞助了几辆马车之后,平安忽然开了窍,回头就开了个小会,将这个难题告诉给了大家,并且直言,“我现在只能弄到几辆马车,连一半的人都装不下,大家还是要一起想办法啊!”
于是大家各显神通,不过几天功夫就筹集到了十几辆马车,勉强将所有人都挤了进去,顺利出发。
平安为此高兴了好几天。
果然这些塞进来的关系户,也不是没有用处嘛!像是这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好用。
不过平安也就只高兴到离开的那天。上了车之后,一开始出京还好,走的是官道,道路平整,虽然也有些颠簸,但还算能够忍受。平安还暗自嘀咕,明明这路挺好的,为什么小说里都将坐马车写得如此难受?
结果半日之后,下了官道,马车便开始颠簸起来。平安根本坐不住,身体时不时就会被弹起来,或者左右摇晃,不是死死抓住车壁,恐怕早就开始做起布朗运动来了。屁股一下一下的磕在座位上,尾椎部位更是疼得他有苦难言。
比什么碰碰车跳跳车摇摇车可怕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正是天气最炎热的夏季,十来个人塞在小小的车厢里,又闷又热,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就像是坐在一个大蒸笼里。
好在受苦的不是自己一个人,大家都是这样,平安也就不觉得特别痛苦了。还能苦中作乐的想,这也是一种“共患难”嘛!
再说比起自己每天走得双腿肿痛,这种痛苦也就不算是什么了。
过了几天之后,习惯了这种颠簸,平安反而品味出了几分趣味来。毕竟这样的经历,对于现代人来说,恐怕是十分难得的吧?自己这也算是体验生活了。
还有一个好处,平安之前本来还担心路上那几个人不安分,拉拢工匠或者给自己捣乱什么的。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只顾着痛苦,哪还能想得到这些?省了不少事。
为了转移注意力,平安还开始组织大家拉歌。反正长路漫漫,总要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才不会一直想着很痛苦嘛!
因为自己不会唱这边的歌,平安只是鼓动其他人来唱。好在工匠之中颇有些歌喉不错的,很快就唱起了各种地方小曲,大家跟着学一学,倒也十分热闹。这种身体上的折腾和偶尔的放松结合,让平安忽然有了一种军训拉练的感觉。
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更加适应了。
在京城附近时还好,虽然繁华比不上京城,但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即便今年大旱,但因为赈灾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所以一路上都很安稳。平安甚至还看到有些县里征发民夫修河渠和堤坝。这算是徭役的一种,只管饭,没有工钱。
但对于没有收成的百姓来说,这样便能让他们熬过最艰难的时候了。自己有官府管饭,赈灾粮留给家里人糊口。等到明年春天,官府发放种子,他们便可以回家继续种地。
然而出了京城,进入万州府之后,路上便开始看到零零星星的流民了。显然,当地官府并没有安排好这些人。等到了万州城,城外几乎已经被流民给包围了。
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流民们就这么成片成片的躺在城外的地上,远远望去实在是有些吓人。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万州府城门紧闭,显然是怕被这些人冲进去了。
平安他们的车队一出现就被流民围住了。
毕竟在这种时候还能乘马车出行的,都是家底深厚的大户人家,那就意味着有钱有粮食!
平安不得不让车子停下来,否则万一踩踏到人就糟了。但出乎平安的预料,这些人并没有一上来就凶狠的抢夺,而是停留在一段距离之外,开始跪下哀求,“老爷行行好……”
平安心头忽然一酸。
这是平安第一次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明白这个年代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上次去江南,那边毕竟富庶许多,所以没有这样的景象。之前在京城附近,灾民安置妥当,也没有出问题。所以虽然记忆中自己就是流民出身,可平安总以为之前见到的就是极致了。
直到看到这些人,他才发现日子可以艰难到这样的地步。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城外这一片地方寸草不生,连地皮都被翻过来了。那是因为流民没有东西果腹,所以挖了草根来吃。
这些流民面黄肌瘦,身材枯槁,浑身无力,难怪大部分时间都要躺在地上,因为那样节省体力。
平安抬手打算掀开车帘,下去看看,却被小全拉住了,“别处去。这些人缠上了就甩不掉了。”
平安转头,发现其他人脸上都是赞同的表情。
他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可我们的车被拦住,不安抚好这些人,根本就进不了城。”
“只需去城下喊话,待会儿自然会有人来迎接。有军队在,这些人也就老实了。”曹无为道。
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难道这些人就不管了?拦在城外就能当做看不见?”
“官府每天早晚施粥,城中富户偶尔也会来施粥。只是人太多了,也顾不得这么多。”齐鸣道,“万一让这些人冲进城里,饿疯了的人可不会有理智,到时候打砸抢掠,损失的岂不也是普通百姓?”
平安撩起车壁上的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那么多人,光靠每天两顿稀粥,有多少能够熬到明年春天?
“朝廷发了赈灾钱粮,一路过来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事,可见流民不是不能安顿,只不过是有些人不愿安顿罢了。”平安沉着脸。
“慎言!”孙德轻飘飘的看了平安一眼,“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这话若是传出去,恐怕不妥。”
平安觉得自己的心里好似有一把火在烧。
人命关天,眼前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看到这样的情景,还能够无动于衷?他们的心是铁石做的?还是已经被权势金银填满,再看不到其他?
平安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问,“谁去城墙下喊话?”
要出去,就意味着会被下头那些人围起来。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
如果不是这些人都有来头,平安真想把人一脚踹下去。不过既然都是这样的人,那将来动起手来,他也不用手软了,挺好。
“有泰,我们下去。”平安转头招呼一直在往窗外看的人。
有泰抓住了旁边放着的包袱。
平安知道里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