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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摇了摇头:“奉孝没有带话,只是让我告诉小叔,近日来颍川城内颇为不安静,不要太张扬。”
荀彧露出无奈的笑容来:“这郭奉孝,是不是又醉了?这颍川郡里能有比他张扬的人?还让我不要张扬?”
荀攸也同样面露笑意:“小叔料中了,攸前去拜访之时奉孝的确是在饮酒,不过,喝的不多。”
“他的酒量……诶,不说也罢,都是文烈做的孽,他三杯黄汤就开始迷糊了,我岂能不知?”荀彧显然甚至郭嘉的性格和平时的作为。
随即他又问道:“匡叔可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荀攸拱手答道:“是,前两日传回消息,说是七八日前有人行刺文烈,但是匡叔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都被文烈的那个年轻的护卫解决了。不过,匡叔也说了,那些家伙虽然手上没什么本事,但是却都是死士,只怕是探路的前站。”
荀彧闻听满面忧色:“我早知道这些世家绝不会放任文烈的,就算离了颍川地界还不肯放弃,说白了文烈也不曾做了什么事情,又是何苦呢?”
荀攸沉吟之后缓缓开口:“小叔,这是我们颍川世家在杀鸡儆猴,文烈正面挑战世家豪族,此风断然不可长,若不叫文烈付出代价,世家尊严何存?我们已经是背叛了世家这个阵营了。”
荀彧默然,随即开口:“公达,你认为世家真的合理吗?我们一出生便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我们生来就能读书识字,及冠后可以举孝廉为官。可是寒门士子呢?他们出生贫寒,能识文断字已是极为不易,就算有真才实学最后也只是一地小吏。再说,我们不识五谷却能顿顿饱餐,而百姓呢?日日辛苦劳作就算丰年都无法保证全家温饱。我们仗着先辈余荫,平白多了这么许多条件,可是世家子弟却仍旧有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祸端,不但不知珍惜反而借此作威作福。公达,不是荀彧想要背叛我们的家族,只是这样的制度早已老朽,若是长此以往,就算荀氏也一样会毁于一旦!”
说完这段话的荀彧痛心疾首的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口,遥望着天际的阴霾,再次说道:“文烈志向远大,荀彧不敢想也不敢做,他却在为此努力,公达,我们这并非背叛,只是人人生而平等,却被这制度生生分出了等级,一样的是爹娘生养,你若是寒门,能有今日吗?我想过了,你我若是生在寒门,就算再有才能也无非是一县一城的小吏亦或是某些大户人家的管家,寒门不能入朝为官,多少英杰空空虚度人生?这大汉,不就是这么败坏的吗?身居高位只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福利,全然不顾天下多少百姓的生死。荀彧不是圣人,但是荀彧有恻隐之心啊。”
荀攸也是黯然低头:“小叔心怀天下,攸不及远矣。只是此事兹事体大,恐怕不是三五年就能完成啊。”
荀彧回头微笑道:“三五年?公达你小看了这事的难度,文烈曾写了一封信给我,就在他离开颍川之时,他在信中说,此事少则十数年,多则一辈子也做不完,此事成了,天下必然不再是汉家天下了。”荀攸面色一变:“此话当真?这可不是小事啊!”
荀彧表情风轻云淡:“正如信中文烈所言,我也终于看透了这汉家气数已尽,天下本来就是有德者局之,刘家的天下也是刀山血海的打出来的,既然刘家可以,那天下每个人都可以。公达,文烈有句话说得好,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在庙堂高处那个王座上坐的人的天下。文烈说他该效忠的不是哪个人,而是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公达,我们也不该拘泥于忠于皇家,那不过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
“小叔,这话,也是文烈说的?小叔你是说不出这样血淋淋的道理来的。”荀攸满脸揶揄的笑意。
荀彧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回答:“是,但是很有道理不是吗?历史如何我们无从得知,记载这些的是后来的胜利者。我们只是被欺骗的凡人,而真相,早就随着那些人一起被掩埋了。公达,你我虽然痴长年岁,却未及文烈看的透彻啊。”
荀攸默默低头,随即又抬起头来道:“不是见识问题,是我们看这些的角度和文烈不同,我们身处局中不知真相,文烈却好似站在整个天下之上看这些,角度和高度不同,所见所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荀彧笑道:“那不也正是我们欠缺的吗?我们不敢想不敢做的,总有人去想去做,文烈已经先我们一步了,我荀文若可不能弱了下风。”
荀攸一脸异色:“小叔也有这样的胜负心吗?似乎从未见过啊。”
“棋逢对手,自然值得我与之一较高下。就算奉孝的天资,我却也没有这般的心,惟独文烈,看上去天资泛泛,竟有这般验光见解,着实叫我惊叹。”
荀攸也手抚自己的短须说道:“人不可貌相啊,小叔,文烈这人,我看不透。”
“不碍事,文烈信中还说了,他感觉到有一个惊天的阴谋,只是还未查清,不过隐晦的暗示了我,此事,也许与爷爷有关。”
“家主?”
荀彧叹了口气:“是,也许我们都要为这乱世开幕,文烈说的时机,也就来了。只有乱世,方能改制,只有乱世,才能打破旧有的腐朽啊。”言罢长叹,默然回头注视远方的阴霾:“公达,起风了啊。”
荀攸也站起身来,走到荀彧身边:“是啊,乱象渐生,身不由己啊。”
言罢叔侄俩无言的凝望天边。
而此时,用过了饭食的徐济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生死存亡的关卡,而徐济,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十章
徐济当先拉开舱门,回头对陈到说道:“叔至,去取些……”突然话说到一半脸色就变得痛苦和不解,就这么面朝甲板直直到了下去,身后的陈到借着尚未全部暗下来的天光和不明亮的火光看到了徐济的后背浸透鲜血,从船舱里跳出一个长相平凡的汉子,他手上的短刀还带着血迹,显然是埋伏许久悍然出手。
陈到手掌摸着自己的佩剑,指节已是隐隐泛白,显然已经愤怒之极,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个身材不甚健壮的汉子,不敢轻动。陈到能感觉的到,眼前这个汉子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气息,显然是刀头舔血惯了的杀手,此人眼神中一片冷淡,显然并没有因为目标是孩子而有任何波动,只怕也算得上冷血无情。陈到还不敢动手,徐济横在两人之间不知死活,但是陈到知道自己等不起,看徐济背部血越来越多的涌出来,陈到知道再不动手,就算徐济还没死也被拖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陈到箭步前冲,顺手拔剑前撩,显然意在逼退这个杀手,但是这种招数显然不管用,虽然手持短刀,但是这汉子显是手头功夫不浅,更兼用心险恶,也不顾陈到剑及,只是浑不在意的刺向倒地的徐济,陈到不得已变招替徐济格挡,但这一变招便失了先机,随即这杀手便是招招都对着徐济,全然没有半点守招。
然则这对于陈到来说他毫无办法,正所谓兵法上的攻其必救,显然徐济是陈到的破绽,更有几次为了替徐济挡下刀刃陈到几乎自己受伤,陈到也算是明白了,这杀手身手虽然还不及自己但是相差不多,自己如今受制于人,船上此时的船工不是吃饭去了也都遭了这汉子的毒手,只怕没有人能够搭一把手。
陈到念及此处,眼神中突然凌厉的闪过一丝寒光,立刻再变招,这一剑也是全无退路的招数,显然是存了以伤换伤的心了,这汉子一看陈到来势凶猛倒也不紧不慢的踩了半步转身,右手以短刀一格,伸出左手就要去抓躺在血泊中的徐济。陈到看得真切,当真是目龇欲裂,大喝道:“贼子敢尔!”手头也是急忙变刺为横撩,这汉子倒也不急不燥,收手又进半步短刀玩了个花活,绕开了陈到的剑锋就要抹在陈到的手腕上。陈到眉头一皱,不退反进,右手剑招不停,左手顺势往那汉子的手腕抓去,这汉子一看没有半点便宜也是识趣收招。
这短短的十息之间来来去去打的陈到越发心焦,徐济怕是撑不到那么久,之前的大喝荀匡大约也能听到,但是他的船舱过来也还有不算短的距离,自己若还不能擒杀此獠,少主只怕……陈到不敢再想下去,面沉如水的再次挺剑直刺,杀手仍然不顾忌自己的空当,只是这时,终于意外发生了,原先一动不动的徐济踉跄的转过身来,满是血污的苍白的脸上透露出一种让陈到都害怕的杀意来,双眼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只有单纯的杀意,双唇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没有血色的干燥,紧紧泯在一起,徐济勉强的避过了刺来的短刀,反手狠狠的抓着刺客的手,声音干涩低沉的出口:“还…还不…动手!”
徐济本来就是重伤之身,更兼是六岁孩童,绝对抓不住刺客,但是徐济的神情和起身已经给了陈到足够的时间,因为这刺客显然没有看过从如此年幼孩子眼里显现出来的冰冷杀意,这么一息的呆滞对于陈到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不带半点犹豫的刺进刺客的胸口顺手还夺过了被徐济抓着的那只手上的短刀抹过了刺客的脖颈,这刺客神色震撼的仰天便倒,与此同时,徐济也面露洒脱的笑意倒了下去。
徐济仿佛陷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前世今生的人不断在他眼前重组幻灭,他努力的寻找出口,但是四周一片漆黑。眼前不断出现的人性模糊影像,有的清晰有的却始终看不清面貌,他想要触碰,却始终够不到。
而现实,他已经昏迷了五天了,船队也终于在荀匡的重压催促下紧赶慢赶的到了襄阳,也幸亏是水路,若是陆上,绝无可能这么赶路。
“叔至,文烈如何了?”
“师叔。”
“不必多礼,先说说大夫怎么说的。”阻止了陈到行礼的荀匡显然也十分在意徐济的状况。
“是,师叔。大夫说,失血过多,再兼之又自行行动,虽然没有伤及脊骨,但是……恐怕要看少主自己的意志了。”
荀匡长长叹了口气:“愿天可怜见,文烈何至于如此苦命。叔至你看着他,我写信给文若。”说罢转身走了。
而床上的徐济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似乎痛苦非常。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