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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艾并没有直言呵斥道,你一个丧家之犬似的逃犯,还有什么资格来与我战胜方的堂堂上将,来打什么鬼赌。而是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还是不置可否,继续听赵募说。
“在下手中,既无军队,也无钱粮。唯一拿得出的,便是这颗项上人头。这个赌注,对于将军您而言,可能不值一文,但对于在下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所以愿意用首级来和将军赌一把大的。”
赵募一边慢慢的说话,一边紧紧盯着谢艾,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待见到谢艾微微颔首,他悄悄搓了搓手心里的热汗,给自己鼓了把劲,又开了口。
“赌赛之前,在下敢问将军,如今成国可是已经答应将梓潼、巴西、巴东三郡之地,转割给贵军了?”
如今这已经几乎算是老少皆知的事情了,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故而谢艾应道:“然。”
“据在下所知,梓潼、巴东二郡,交接顺利。但巴西一郡,成将李凤,拒不退走,有死战到底的意思。所以贵军似乎遇到了些阻碍。”
谢艾淡淡道:“彼既打算负隅顽抗,无他,大军顺路征讨,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不过费些许时日而已,谈不上什么阻碍。”
话音虽平淡,但无形中透出的坚决和强大的气场,让赵募不禁叹服。略停一停,点着头又接道:“是,是是。将军兵锋所至,定当如汤沃雪。但是,军队出征,总归要牵扯到钱粮辎重、人员调配、后勤供给等等大小方面,此外天时地利,也不能不去关注。在下之意,若是能够不费一兵一卒,便就能够将巴西郡轻松拿到手里,甚至连那李凤也一起招降过来,岂不最好?”
谢艾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好奇,并不掩饰自己的疑问:“你说的这种情况,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如何能够做到呢?”
前面铺垫了许多,赵募等的就是他来问,当即便一股脑儿端了出来:“在下愿意去一趟巴西,替将军说降李凤,并将巴西郡的人口、钱粮及军队,都完整无缺的双手奉上,使其从此成为贵国领土!”
谢艾眉毛一挑道:“你很熟悉巴西郡的民风人情?”
赵募把头摇的拨浪鼓相似:“在下都从未去过巴西,根本不熟悉。”
“那么你定是认识李凤?”
“连面也未见过。”
谢艾不禁有些怫然:“足下莫不是来消遣本将么!你凭什么能够说降李凤?”
赵募施了一礼,侃侃而应道:“将军勿疑。在下与他虽然人地两生,但在下认为,能不能办成都是事在人为,在下有把握、有信心能够完成这个目标。若是失败了,愿意将首级献给将军,若是成功归来,还望将军从此既往不咎,收留在下于帐前效力。——这,就是在下想要与将军打的赌。”
谢艾探出身子,紧紧地盯着赵募,并没有立即接话。他暗忖赵募此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竟然敢于孤注一掷,主动露面来建言献策,竟要以功来赎前罪,看不出也是个有胆识有谋略的。他既然拍着胸脯愿意去说降李凤,则必然是胸有成竹,不然就算花言巧语蒙蔽一时,难道能够逃得了一世么。且不问他究竟会用何种言辞去巧舌如簧蛊惑李凤,但只要能够达成理想的结果,又何必非要执着于将他杀死、而不愿放手让他去试试呢?
赵募有些紧张地望着谢艾。他今年四十有二了,家中本来有粮有田,说来也算是陇城的富裕人家。但他根本无心守着祖业做个碌碌无为的富家翁,一心想在乱世中闯出些名堂,留下自己的名声来。于是常常一掷千金慷慨结交各路义士,结果家产被他挥霍的所剩无几,晃着人生也过了大半,仍然是毫无作为。
难得后来跟随了陈安,满心指望尽心辅佐,打下基业,但陈安虽然对他很是亲善,却并没有做到始终言听计从,很多时候难免刚愎自用,结果弄到兵败身死、烟消云散,连累着他赵募东逃西躲,惶惶不可终日。
夤夜独居荒野破庙之时,赵募辗转难眠,心中的苦楚翻涌,像是伤口上有人不停在撒盐。他每每思量自幼学习,颇有抱负,却不料现实总是让他受挫,让他付出而得不到回报。他不甘心前半生平庸潦倒后,还要沦落成四处躲避追捕的逃犯。思来想去,索性剑走偏锋,以身犯险,来搏一回后半生的扬眉吐气。
当下,谢艾沉吟片刻,把头一点,目光锐利而微妙:“既然赵先生胸有成竹,本将又怎会横加阻挠!巴西之事,便就托付足下,所需相应财物,可自去军需处领取,不问数目。若能奏凯而归,本将当面允诺:不但将摒弃前嫌,且以行营幕僚之职,暂请足下屈就。”
赵募大喜,跃跃欲试的兴奋不由溢于言表:“将军但请宽心,募必将不负希望!”
第三百零八章 正是说客()
汉献帝建安六年,益州牧刘璋分巴郡置巴西郡和巴东郡。巴西郡下辖八县,疆域广阔,人口众多,是为益州有名的大郡。曹魏灭蜀汉之后,分益州故地为益、梁二州,巴西郡从此分属梁州。昔年,汉桓侯张飞,坐镇郡治阆中城长达七年之久,在其治理与经营下,阆中城高墙阔坚固无比,成为西南腹地有名的雄城。题外说一句,千载以后,阆中已是中国四大古城之一,每一处墙垣砖土,都供后人遥思神往从前的风采。
像样的抵抗,不久连天险剑阁,都兵不血刃被拿下了。
李凤闻报,心中忧烦难以言说。他既恼恨李稚等谗言诋毁排斥于他,又懊丧李骧作为元老主将,也不辨忠奸,屡次拒绝他的劝谏,生生将一副大好局面,硬作到一败涂地的后果。但事已至此,恨亦无用,李凤只好强打精神,日夜警惕戒备。
成国大败,损伤元气,没有办法立即组织起强大的攻击力,来有效遏制秦军,随即便被迫答应了各种和议条件。秦军先后释放了李稚李琀及李骧等人,成国割让三郡之地,还赔了不知多少金银、牛羊和物资。李凤正在郁闷的时候,李雄的圣旨接二连三的传来,一次比一次严厉,且从内容中来看,显然是将大川河兵败的罪责,归咎到了他的头上。李凤几乎气炸了肺,前几次还上疏,长篇大论的用肺腑之言,剖析曲直辩白是非,但似乎效果不大,在各种指斥特别是李骧的默认下,李雄对他非常恼怒,执意要他必须先来成都再说。
李凤惊俱,已然感到绝望。很多忠心的部下,都纷纷来劝阻,让他千万不可回去,否则必然凶多吉少。李凤自己也不忿,一片赤血丹心,最后竟化为种种訾毁,死后还要背上误国庸将的臭名声,这换做谁也忍受不了。
于是他决定抗旨,哪里也不去,就在巴西郡待着,若是能够阻挡住秦军脚步,也算为国立了功;若是抵挡不住,他便要城亡人亡,权当殉职罢了。但决定归决定,李凤还是每每怅怀难遣,心事沉重。
又过了数日,有确切消息传来,秦军已经打算强攻巴西了,目前正在做最后的调配部署。李凤虽然晓得这些迟早会来,但一旦临头,还是担心不已。能不能守得住领土,他根本没有把握,只能说,竭尽所能略尽人事罢了。
阆中城如临大敌的时候,这天,将军府里,来了一人,正是赵募。
验身、传报、照面、施礼。赵募得到谢艾的支持,踌躇满志而来,便显得从容不迫,言谈举止间,倒显出几分洒脱来。
“哦,赵募赵先生,你是从前陈安的谋主罢?”
李凤知道赵募的身份,却不知道他的来意。但毕竟当初两家即便不是盟友,也好算是同一阵营,于是言语间,尚算客气。
赵募拱拱手,“陈安若是能够听我之言,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落到后来那般境地,所以在下哪里算什么谋主呢?总之,从前的事,不提也罢,在下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将军的明天。”
“本将的明天?本将一向为我国家牧守巴西,无病无灾的,怎地却莫名劳烦赵先生,来为我操哪门子心?”听赵募的口气,有几分说客的意思。但不管他来是什么目的,但总要弄明白他究竟是为谁家做说客。李凤当下有些疑虑,不动声色又道:“赵先生从何而来?”
赵募毫不掩饰:“在下从秦军主帅谢将军帐中而来。”
“哦”
特意拉长的音调,带出了明显的嘲讽之意。李凤点点头,也不让人看座,只斜睨着道:“原来汝已经投靠了秦人。汝旧主陈安,尸骨未寒,汝便已改换门庭投靠死敌,真是好速度,好计谋,不错不错,本将刮目相看!”
赵募站着不动,面色如常,从容言道:“将军所言,丝毫不差。但其中的道理,将军是当局者迷,在下试为将军分析一二。乱世之中,人主择臣,臣亦择主。男子汉大丈夫,怎能郁郁庸碌一生?在下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自负饱读诗书,不愿空留嗟恨,将这七尺身躯,做那无端填埋沟壑的腐土。”
“陈安虽然优于常人,但后来愈发一味恃武,自认为凭手中刀矛,便可荡平天下。须知天下如鼎,如今鼎外烈火烧烤,欲予救之,当釜底抽薪,再引来清水泼洒涤荡,方可奏效。若是只知用着蛮力去推鼎,最后定是徒劳无功。陈安对于在下,平心而论礼敬有加,但却并不言听计从,故而最后落得兵败身死的结局,在下虽然遗憾痛惜,却更觉得无能为力。”
“而今,秦公高岳,励精图治,整军爱民,抗击胡虏拯我黎庶,好算是英明君主。再说秦军力量强盛,无论与铁弗战,与匈奴战,与鲜卑战,或者与贵国战,都是胜出一筹。秦公治出此等强兵,争衡天下,也是有所凭恃。在下而今乃是弃暗投明,非是屈膝于不共戴天的匈奴羯人,如何不可?暂不提人之常情,最起码,上能有机会实现胸中抱负,有所作为,下也能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吧?肺腑之言,将军自思。”
一番话,说得李凤难以辩驳。半晌哼了声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