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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宋莞,在宋倾城心里,同样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这日中午回到包间,郁庭川察觉出妻子的异样:“怎么了?”
宋倾城去洗手间不让人陪着,现在听郁庭川关心的问起,没有作隐瞒:“我碰到了我的母亲,她在这里吃饭。”
“打了招呼?”
“不算。”
宋倾城停顿片刻,再度开口:“不认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很不孝?”
“具体问题还是要具体来分析,不能一概而论。”郁庭川把筷子轻搁在箸枕上,语调平缓:“这个世上不乏不孝的子女,也不缺不慈的父母,没有无缘无故的不慈和不孝,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义务,将来孩子和她的关系疏远在情理之中,父凶子孝,在现实里终归少见。”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母亲的身份?”
郁庭川没有否认,看向她的眼神极其温柔:“一个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将来要走的路,生活本就不易,何必再让自己陷进无止尽的愁绪里。”
“确实是庸人自扰。”说着,宋倾城抬头看郁庭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相识的时候,顾政深给过郁庭川一份关于宋倾城的背景调查,其中包括她藏毒伤人和生父不详的信息,当年顾衡阳为宋倾城要和家里决裂,以顾锦云视儿如命的性子,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宋倾城查个底朝天。
哪怕陆锡山先前上下打点过,顾锦云一旦动用顾家和李家的关系,只要有心,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必然能抽丝剥茧的把事情查明清楚。
那份调查资料里,宋倾城母亲那栏写着:宋莞,改嫁。
至于宋莞改嫁到什么地方,当年宋莞和宋家已经断了联系,调查的人可能觉得这部分信息不算重要,所以没做详细的说明。
郁庭川会留意到宋莞,是在去年老太太的葬礼上。
母亲过世,作为独生女却了无音讯,连一纸联系方式都找不到,宋家的亲戚对此颇有微词。
郁庭川从宋倾城的表舅那里得知,宋莞是改嫁到北方,改嫁的对象是她的高中老师,正因为如此,宋父宋母对女儿再婚的事鲜出于口,家里只当没了这个人,再加上十年前,宋莞已经跟着再婚的丈夫出了国。
丧事结束后,亲戚整理老人家的遗物,整理出几张老照片。
郁庭川在照片上见到了宋莞。
当时并未细想,只看出母女俩有五六分神似,会把宋莞和慕家联系起来,是因为回到南城在酒店碰见归国的慕苒语。
郁庭川和慕清雨谈婚论嫁的时候,慕席南一家已定居华盛顿,所以,郁庭川未曾和慕家三房打过交道,却也在慕家见过一张全家福。
那张全家福挂在慕家的楼梯口。
看到慕苒语的时候,很多事自然而然的串联了起来。
郁庭川事后派人私下调查,查到的结果,和他的猜测十之八九重合,宋莞和慕席南所生的儿子有肾脏方面的毛病,这点也出现在调查资料里。
现在听到宋倾城这样问,郁庭川不想再把问题复杂化,只回答:“没多久,也是无意间得知。”说着,深邃的视线依旧停在宋倾城小脸上:“不论做什么决定,只要记住一点,任何时候都无须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宋倾城直直回望郁庭川的五官,品味着他话里的温情,很是感动,郑重的开口:“谢谢你这样理解我。还有,以后再遇到事情,我都会告诉你,让你帮我出主意。”
郁庭川听了缓笑,似乎不怎么信她的话。
“我说真的。”宋倾城强调。
“说的永远比唱的好听。”郁庭川重新拿起筷子,笑道:“从古至今,马屁精都不过如此。”
宋倾城:“……”
半晌,她出声反驳:“你才马屁精。”
话音未落,自己的嘴角先勾起。
也是这天傍晚,郁庭川接到慕晏青的电话,彼时,他和宋倾城刚准备用晚餐。
听到慕晏青说‘我三叔刚才打来问我你入住在哪家酒店’,郁庭川拿了手机走至套房的落地窗前,慕晏青在电话那端道:“他说有一件要紧的事找你,没具体讲是什么,我听他的语气挺着急,也就没隐瞒他。”
慕晏青了解自己这个三叔,不是那种强势无理的长辈,慕席南说找郁庭川有事,恐怕是真有事。
至于什么事,他现在是无从得知。
闻言,郁庭川背身立在窗边,一手斜插裤袋,脸上的神态如常,或许是因为,已经料到有些事迟早会来:“既然要过来,就今晚吧。”
宋倾城正在吃水果沙拉,听了这话,抬头望过去。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郁庭川道:“算私事,现在抽空见一面,正好把里面的关系仔细理一理,”
见他结束通话,宋倾城问:“你有朋友要过来?”
“是慕苒语的父亲。”
郁庭川坐回沙发,如实告诉她。
宋倾城沉默,过了良久,她的声音重新在房间里响起:“他来做什么?”
“估计是你母亲告诉了他一些事。”郁庭川道出自己的猜想,按照慕晏青所说,慕席南怕是刚得知宋倾城是宋莞的女儿。
所以,有些事是避无可避。
就算现在能避开,将来仍然会发生这一幕。
郁庭川说:“你如果不想见,到时候就待在房间。”
男人的嗓音带着温暖,宋倾城却摇头,心情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她缓声道:“他是来找我的,反正迟早都要见,就当是做个了结。”
慕席南到达酒店,刚好晚上七点。
他是和宋莞一块过来的。
只不过,宋莞待在车里没下来,顾虑到宋倾城不愿看见她,所以做了暂时的回避,不想双方刚见面就不欢而散。
慕席南走进酒店大堂,瞧见沙发等候区有人站起来。
只一眼,他就认出是郁庭川。
对方一身休闲,但无论是穿着还是皮鞋,处处彰显出精英人士的绅士派头,慕清雨坠楼逝世,慕席南在医院见过郁庭川,自然知道对方的身份,如今再见,又多了另一层身份,对方是他继女的丈夫。
两人握了手算打招呼,接下来的氛围有些微妙。
“倾城还在楼上?”慕席南问。
来的路上宋莞已经告诉他,陆安琦改了宋姓,名字叫倾城。
郁庭川道:“她在吃饭,吃完就下来。”
闻言,慕席南点头。
一时间,似乎又无话可说。
换做平日里,不至于这样安静,实在是牵扯的话题敏感,心里惦记着,越是重视越是斟酌用词。
最后是郁庭川先开口,请慕席南去沙发区坐等。
落座后,慕席南打破沉默:“这样贸然过来,打扰你们休息了。”
“打扰算不上,没有这么早睡觉。”
比起慕席南,郁庭川的言行看上去更自然。
慕席南心里明白,论起说场面话,郁庭川这样混迹商场的生意人肯定比他拿手,所以他没有旁敲侧击,选择了开门见山:“我是今天傍晚才知道的……这些年我和我爱人都在国外,不管是对她的父母还是孩子都是一种亏欠,特别是这趟回国,得知她父母已经不在,原以为孩子也……现在安好的,那就好。”
最后三个字,流露出他宽慰的情绪。
没多久,服务员送来茶水。
郁庭川拿起茶壶为慕席南沏一杯:“过去那几年,倾城过的坎坷,过会儿慕教授和她交谈,言语上尽量少提及往事,她如今有孕在身,不好受刺激。”
这番话与其说是恳请,更像是在事先提醒他。
慕席南听了没觉得不被尊重,点了点头,沉吟几秒后说道:“她母亲和我说过,当年她外公过世,她外婆就带着她去了南城。”
宋倾城是宋莞和陆锡山的亲生骨肉,慕席南是知情的。
“她父亲有自己的家庭,想来在陆家也不容易。”
那些陈年旧事在慕席南眼里,何尝不是一场孽缘,他为慕家放弃心爱的人,间接导致他此生最爱的女人遭遇那些不堪,即便后来再弥补,也磨灭不了伤害留下的痕迹。
郁庭川说:“她经历的那些事,对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而言,过于沉重,换做三十几岁的成年人,恐怕也不一定做的比她好。”
宋倾城走出电梯,目之所及就是沙发等候区。
在房间里,她有过迟疑,但是最后终究还是下来了。
她刚迈脚走进沙发区,郁庭川就抬起头,默契的投来视线,慕席南见郁庭川瞧向自己身后的眼神温和,心里猜到什么,他转过身,果然看见一位穿着黑色吊带雪纺裙的女孩走过来,外披深橙色的薄开衫。
女孩的长发随意扎着,有发丝散落在耳边,因为不用外出,她没刻意打扮,脖颈和手臂白皙,唯有隆起的小腹透露出‘她是孕妇’这个讯息。
慕席南很快记起来,他见过这个女孩,在南医一院。
就在慕清雨过世的那一晚。
当时他要去超市,人生地不熟,在急诊大楼外向一个女孩问路。
虽然那时的灯光昏暗,慕席南却肯定是同个人,随即想起女孩说她姓郁,那会儿听到女孩的回答,他只以为人有相似,如今却忍不住猜测,对方那个时候是不是认出了他是谁,所以故意不告诉他自己姓宋?
宋倾城止步在茶几旁前,郁庭川也站起身,让服务员送来一杯温牛奶,自己离开前看着宋倾城叮嘱:“20分钟后我再回来,有事打电话。”
闻言,宋倾城颔首:“好。”
即便是夫妻,也有自己不想剖开的往事。
郁庭川对此的态度是理解,所以愿意给他们单聊的机会,放心宋倾城和慕席南独处,也是因为他接触过慕席南两次,知道对方的品行如何。
宋倾城坐在郁庭川的位置上。
茶几上,郁庭川用过的杯子里还剩半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