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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先生,这个问题,能不能由宝月回答?”宝月礼貌地向我深鞠一躬。
“好。”我点头同意。
“我们对长枪女的历史资料做了调查统计,然后对她的脑部意识流进行了梳理。失去战斗力这件事的原因多种多样,但问题并不在我们这里,而是她的潜意识开始暴露显现,对过去的所作所为进行了深度忏悔。如果她是基督徒或者天主教徒的话,可能早就开始忏悔反思了。现在,她出现了这种状态,也许是件好事,可以帮助她退出江湖,开启另外的人生。龙先生,左先生的幻术并没有直接的杀伤力,只是一种引子和启发,让善人向善、恶人觉醒,最终创造一个和平友爱、美好和谐的新世界。这其实也是左氏一族一直追求的结果,但如今的世界太复杂,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复杂深刻,无法融合,所以才会纷争不断,流血牺牲事件也层出不穷。随着你对左氏一族的了解,一定会改变对我们的看法。我冒昧解释,不当之处,请您勿怪。”宝月说。
她的解释滴水不漏,转来转去,似乎这件事对长枪女大大有益。
我意识到,这女孩子虽然年轻,口才却是远远超过宝蟾。
“我们永远不会发生矛盾,只会相互扶持,相辅相成。”左丰收向我举杯。
我以水代酒,举着矿泉水瓶子跟他碰杯。
“有人来了。”宝蟾突然发出警告。
门外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几个人的脚步声迅速接近。
宝月闪身到了门边,从门缝里向外一瞥,回头低声报告:“是长枪女,还有罗盘村年轻人里的四名好手。”
左丰收弹了弹指甲,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事,闪在一边,让他们进来好了。”
忽然,左丰收脸上现出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龙先生,其实很多事我们不方便去做,别人是可以代为处理的。等一会儿,你不要出声,我就能让长枪女去替我们做一些棘手的事。”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有保持沉默,静待长枪女闯入。
凌晨时分,酒店里只有我们这个房间里灯火通明,所以外面进来的人很容易就认准目标。
门一开,长枪女带着四个人鱼贯而入。
“龙先生,你真的在这里?”长枪女看到我,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脸色就紧张起来,向左丰收一指,“带他回去,去见雪菩萨。”
跟着她的四人一起拔枪,对准左丰收。
“不要急,我跟你们回去。”左丰收站起来。
“雪菩萨恭候多时了,左先生,你干的好事。”长枪女冷冷地说。
她手中没像平时那样拎着长枪,但气势仍在,似乎已经从悲观心态中解放出来。
“什么好事?你说说看,我干了什么好事?”左丰收问。
他正对长枪女的时候,双眼轻轻一眨,突然幻化出一道七色光彩。
“你干的事,自己当然知道……不用我再次重复。”长枪女的声音有些恍惚。
“到底是什么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左丰收眼中的光彩越来越深邃,双眸变成了两块七色宝石,并且逆时针缓缓转动。
“你干的……好事,你干的好事……你……”长枪女突然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一个困倦到极点的人,若不努力扶住自己的头,就要瞌睡倒地。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倒是你,将莫高窟里的壁画揭了一层又一层,为了提升自己的绘画见识,从宋代画作上溯至盛唐,破坏了多少幅壁画,大概已经数不清了吧?”左丰收淡淡地问。
长枪女踉跄了一步,宝月及时出手,将一张椅子推过去,位置恰到好处,碰到长枪女的腿弯,使得对方顺势坐下。
“我是……我只是为了研究……中国古老的绘画艺术,没有盗取,更没有买卖,况且,那些壁画过于残破,就算留在那里,又有什么用呢?我做事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无愧于天地良心,比起那些卖国贼、汉奸来,要高尚一万倍。”长枪女坐下以后,双手横在胸口,仿佛一个留着长须的老翁正在抚髯陈词,气势慷慨,稳如泰山。
“现在,你还敢不敢再去揭一幅壁画?”左丰收问。
“那有什么不敢的?心底无私天地宽,自有清白留人间。”长枪女回答。
“去把反弹琵琶图揭了,将下面两层画露出来,供世人观瞻。你说好不好?”左丰收问。
长枪女点头:“很好,很好,这主意不错。反弹琵琶图的绘画技法是我一直都捉摸不透的,如果能揭破表层,看看下面的内容,也许就能解开这一难题了。”
“有人投诉你怎么办?”左丰收又问。
“什么投诉?不过是无知小儿背后告黑状罢了。他们懂得什么?那两封信最后都转到我手里了,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长枪女冷笑。
接着,她大声背诵了我在前面摘录的一封信的章节,做出一掀胡须的动作:“一派胡言,他们不是画家,只是腐儒,只是腐儒!”
官员与艺术家的想法不同,说告状者是“腐儒”,也不为过。
第154章 三层壁画透视图(2)()
“还有一封信,说得更是离谱之极,离谱之极——”长枪女的神情更为愤怒,“那信中说,临画本是佳事,无可非议,而此辈对于壁画,任意勾勒,以便描摹,梯桌画架,即搁壁上,是否损及画面,毫不怜惜。并即以洞窟作为家人卧室,镇日上锁,观者裹足。而最令人愤恨者,为任意剥离壁画一举。千佛洞各窟,往往有为北魏隋唐原开、经五代宋元人重修者。画面偶尔剥落破损,原来面目,暴露一二……”
我很清楚,这种情况证明,左丰收已经用幻术将长枪女控制。
他既然研究过长枪女的家族历史,就会知道长枪女与当年破坏壁画的大画家有渊源,因势利导,很容易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腐儒误国,腐儒误国,这种艺术瑰宝如果只是高高供奉起来,只能远观,不能近玩,又怎能对后辈们有所指导?那信中说我——酷嗜北魏隋唐,遂大刀阔斧,将上层砍去,而后人重修时,十九将原画划破,以使灰泥易于粘着。故上层砍去后,所得者仍不过残山剩水,有时并此残山剩水而亦无之者……呵呵,他们还说我——将宋画剥去,现唐人所画二天王像,遂续将此窟门洞宋人所画一层毁去,下乃一无所有,而宋人画已破碎支离,不可收拾矣……还有,信的结尾,竟然罔顾事实,对我大加指摘——夫千佛洞乃先民精神所聚,为中国艺术上之瑰宝,是国家所有,非地方个人所得而私……彼有何权,竟视千佛洞若私产,任意破坏,至于此极?此而可忍孰不可忍!呵呵,呵呵,这些腐儒,非但无法理解莫高窟壁画的精髓神韵,而且一味地假公济私,妄图借着莫高窟壁画来收取高额参观费用。我身为国家级画家,岂能向这群无知小儿低头?听他们的号令行事?古之成大事者,莫不能大破大立,推陈出新,成就一番新天地。今日之中国,如果听凭腐儒当道,国家艺术还有何发展空间?依我的说法,所有壁画都该一层层揭开,露出本来面目,供中国所有年轻画家临摹学习。可惜啊可惜,腐儒权力横行,我辈艺术家却唯唯诺诺,不能据理力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叹莫高窟艺术宝库,竟沦为官家私产,这才是真正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可忍!”
长枪女的声音越来越高,腾地站起来,一跃上了桌子,居高临下,慷慨陈词。
看起来,左丰收的幻术对她十分有效。
“这样就足够了。”左丰收长吸了一口气,伸出右手,在长枪女面前打了个响指。
长枪女的神情渐渐萎靡不振,在桌上原地坐下,茫然四顾。
“你刚刚发表了一番很有正义感的演说,大家深受感动。”左丰收说。
长枪女脸上又出现了悲哀莫名的表情,低头不语。
我心下不忍,伸手按住她的肩头。
“龙先生,我刚刚做了什么?”她低声问。
“没什么,左先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放心吧,我和左先生都会回罗盘村去。你先走,我们稍后回去。”我把她搀扶下来,交给那四个年轻人。
“带她回去,告诉雪菩萨,我和左先生很快就回去。”我说。
年轻人齐声答应,架着长枪女出去。
“其实没必要赶尽杀绝,你这样做,恐怕会损伤了长枪女的心智,把她变成一个真正的废人。”我说。
左丰收摇头:“做大事不拘小节,必须有人犯错,才能让我们达到目的。再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犯错,后人赎罪。不是吗?”
我淡淡一笑:“左先生,你这样难为一个年轻女孩子,实在有点过了。但是,我还是能原谅你这一次,因为我已经被你说动了,很想看看反弹琵琶图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从广义来说,古代人留下的一切艺术瑰宝都是归全民所有,其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向后辈们提供学习范本,将所有技法传承下去。
如果那些古老的壁画一直被蒙蔽遮盖,不能显现在世人面前,那么它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这一代人费尽心力保护壁画,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留给下一代、下两代,一代一代接续保护下去,最终也无法得见庐山真面目。
或许真的如长枪女所说,只有层层揭开,才让莫高窟的壁画有了崭新的意义,为中国的现当代书画艺术注入崭新的力量。
“真的被我说动了?那我倍感荣幸。”左丰收说。
“我们回去吧,回罗盘村去。”我站起来,“长枪女无功而返,只怕雪菩萨、大魔手转瞬即至。”
左丰收摇头:“我不能回去,现在已经跟黄花会彻底决裂了。如果回去,只是死路一条。龙先生,要回去,你自己回去,依照我们的计划行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