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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眼,见杜构早已醒了,但还是正襟肃然坐在那里,有了光,方才看清这间牢房。三面围墙,前边是囫囵整个的臂粗木桩做的栅栏墙,间里两条床板,搁正面、右边墙壁放着,右边就是我与杜构坐着的床板,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瘪了下嘴,心道还以为最高狱里的牢房会比别的水准高些,但就这看,比我先前去的府衙牢房还不如。起身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忽听到牢狱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末了见是四个狱卒,抬了鼎火炉子进来。
我看了一愣,心道莫不是李世民良心发现,觉着还是得按人道主义原则办事?愣神间狱卒已将炉子放好,后边两个又给送了两床被子,放了早饭下来,之后四人便都出去,锁了门走了。
烤火取了会暖,手上回了些温度,忙端饭给杜构送去。饭毕与杜构待了一上午,他都未曾开口与我说话,期间也不见有官吏来宣旨。杜荷谋反已成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谁去求情,都难改罪刑,认定了会死,这会心倒更加淡然了。过午,杜构还是不开口,我有些遗憾,行刑前与他关在一起,最后的时刻也不能用这张嘴多说两句话。
将入夜,杜构终于开口,说了这一天里头一句话,只一字,“碗”。我无奈看了他伸出手中的瓷碗一眼,默默过去取过放到门口。
夜,给杜老爷的铺盖用炉火烤热乎,伺候着杜老爷先就寝了,我方才将自己被子烤了烤睡了。
翌日,我想杜构心里也一定意识到快有官员来宣旨了。此一案甚是重大,李世民定吩咐多人去查,忙碌一日,也该出结果了。想着我看了眼杜构,他还是坐在那里
等到过午,下半日过去也有一半,觉着今儿可能不判了,谁知那宣旨官吏却领着一众侍卫颠颠来了。我见了准备起身与杜构领旨,看了眼杜构,忽见他伸了左手撑床板,看着似费了好些力气方才站起,我心想他是坐久了血液不畅所致,忙过去扶他接旨。
“奉旨意:‘太子忤逆不道,意欲谋反,废为庶人驸马杜荷同谋,判斩首刑部尚书杜构,念及未参谋此事,全家流放岭南’”我听了一怔,还以为是死罪,没想是流放,虽说流放只是低于死罪的刑罚,但好说是留了这条命在。
“罪臣接旨”杜构道
宣旨官吏合了旨,“诏命吩咐,命你二人先去与家人团聚,明一早便出发”
“是,多谢”杜构作揖谢道,顿了顿,看向官吏请求道,“出发前可否让我与舍弟一见?”
那官吏听了皱眉摇头。杜构看了,叹气垂首,无奈跟那官吏出去。我见他脚还是一跛一跛,忙上前去扶。
那官吏将我们带去一处独立牢房,我们过去,见淑文与杜母皆在,顿时心安了下来。不论怎样,一家人都在就好。
狱卒锁了门后就都走了。杜母见到杜构,泪眼相望,顿时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我见状,喊了淑文坐到一边,给二人空了空间。
“夫君”才坐下,淑文忽就扑到了我怀里,紧箍着不放,即便隔着厚衣,也能感到她身子抽噎难止。见面就见她嘴角嗫嚅,此刻终是忍不住了。
“放心,我怎么舍得放下你们两先走了”我抚着她的背给她缓压,脸颊磨蹭着她额上秀发。
语方毕,忽听到杜母那边没了话声,抬头一看,见杜构、杜母二人皆往这边瞧着。淑文也发现了,登时鹅脸一红,羞地松了手,紧着手背拭去脸上清泪。
“老爷,妾身还未同您讲,儿媳怀了身孕”杜母脸上已扬了喜意,见到杜构无事之后,一脸愁容全已消散了。
“恩”杜构看着这边点了点头,嗯了声后再无别话,只从眼神里能瞧出他这会心情不错。
一家五口人相聚甚欢,高兴地坐到三四更,想着等天明了还要赶路,便先睡下眯了会。
三日后,长安出发,我们一行方到山南道地界。出发那日,我方才发现,杜构跛脚的原因是旧疾发作,一夜受寒,使得他左脚复又疼了。
流放之刑,最难受的是路上折磨,判刑之人只能一路走着去流放之地。杜构脚疾,淑文有孕,出发时行刑官不肯给置办辆马车,无论我如何请求都无用,想到岭南是高山烟瘴之地,我不禁皱紧了眉头好在送刑的六个衙役为人还算不错,入了山南道地界后,帮着弄了辆牛车过来。
昨日夜里,我得了杜路的消息,因为衙役人多,不好出面相见,他只给我留了信。信上讲,自府里被抄家的第二日,他便去找了杜安,托付他给府里人找好去处,这会皆已安排妥当。我看完松了一大口气,记挂多日的事情,总算是有着落了。
有了牛车,一行赶路速度提高不少,翻山越岭,一路似由冬入夏,一月有余,终于抵达目的地。跟着衙役在当地府衙做了登记,入了本地庶民册子,出府衙便同六人告辞,一一赠了他们点银子―这是前些日子暗地与杜路见面他给了的―六人一路对我们甚是好,当做是谢礼。
衙役见了尴尬推辞,我意坚决,行了一番太极拳后,衙役方才谢着接了。
送走了衙役,见了杜路,杜路领着我们回了住处。那是一处极简陋的木屋,早已朽烂,似乎随时要塌。
“阿郎、郎君,时间仓促,我找不到别的住处”杜路抱歉道
“无妨”杜构摆手,“今儿先就住着,明儿开工修建”杜构率先进了那危屋。小地方修房屋,多是找些亲朋好友,帮着搭建,过的是自给自足的日子,这会还是唐朝,更找不到建筑队。在场杜构地位最高,既一发话,众人都听了。
危屋住了一夜,翌日赶早,听杜构吩咐与杜路出外找了村民帮忙。当地居民似乎排外,见我们穿着不一样,远远躲了,我们过去,一个人也找不到,但从屋子缝隙里看见他们躲在里面看我们。跟杜路绕着村子走了一遭,一个人都没抓住,不禁有些气馁,皱眉想了下,正要回去跟杜构报告,忽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句:“两位可是从北边来的?”说的是中原话,只是有些拗口,但还是听懂了。转身一看,见是个四十左右女子,身着紫色上衣,彩条镶边,下身黑色百褶裙。
“是了”我与杜路对视一眼,忙迎了上去,作揖行礼,“敢问您是?”
那女人看了我二人一眼,问道:“说近日有从长安来的人,是你们?”
我点头。
“站外边冷,有事进来说吧”女人转身进院。
我与杜路一对视,看了看身后无人的街道,转身随那女人进去。
进了院里,发现女人家修地满大,正面二层木搭精致楼屋,左右各修建了两道长房,院里正有个家人忙着劈材。女人喊了那人过来,说了一串我们听不懂的话,那人便跑了走,女人径直领我们去了主楼一层的会客屋。
“你们在街上,是要找什么?”落座之后女人问道
我正要开口,忽听到门外一阵小跑,那个家人给烧了水进来,恭谨地给倒好了水。这会我瞧明白了,这是那女人家里的家仆。
等着那人忙完,我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家人初到贵地,一时无住处,想请乡亲帮忙,修建一下房屋”
女人听了,盯我看了会,眼睛转了转,说道:“那你可知道,不会有人白帮忙”
我听完愣了一下,过了会才在脑袋里翻译过来,忙道:“礼我知道,房屋建好,我们会给帮助的人银两的”
说完忽听那女人一笑,我看了不明所以。
女人笑完说道:“银物我们不缺少,你可有别的?”
我听了看了那女人一眼,忽反应过来这屋里有不少银饰品,想着沉默了。因铜钱太重,杜路为行走方便,多带了银子,可谁知这里不缺银子,那该怎么办?别的值钱东西,在抄家的时候已经全被充了国库了
也许是看我苦恼太久,那女人开口提醒了句:“你们不是中原人吗?难道没有铜钱?”
我听了张嘴结舌,看了那女人一会,疑惑问道:“你们这里要铜钱?”
女人一笑:“越少的,才越是精贵”
我了然,低头想了想,开口与她说道:“但我们赶路,没带多少铜钱”
“带了多少?”女人问
我看向杜路,杜路回我道:“只剩两贯”
“足够了”我还没转头,就听那女人说道。听她这么说,我心里安了些下来,正想拜托她帮忙找一下人,忽听到门口一阵银铃般悦耳笑声传来,转头看去,见一蓝衣女子跳着进了屋。确切些说,是个女孩。女孩约莫十一二岁光景,头上彩色巾子包发,上衣天蓝,腰环彩色腰带,腰带上系着同是彩色的带穗布包,下身是白色百褶裙,裙袂翩飞,灵动嫣然,冁然一笑,更是娇倩可爱。
女孩见了我二人笑脸一楞,笑意收回大半,瞧了我与杜路几眼,向着那女人走去。离近女人还有两步距离,听到女孩同女人说了一句话,用的是方言。
女人听了,宠溺无奈地看了女孩一眼。女孩低头一笑,跳着近了我们这边。
“中原男子,我叫‘七斤’,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宛如山间清泉,关中话说的却是比那女人还熟稔。
我看了杜路一眼,见杜路也在看着我,我确定了她是在问我。
“杜三全”开口回她
唤作‘七斤’的女孩听了,抿着笑意,暗自朝我打量了片刻后,转身走向女人。
听得那女人开了口,女人说道:“若你们定了,我便去找寻人去了”
我听了忙站起俯身作揖,道:“劳烦,在下不胜感激,事成当来重谢”
离开女人家里,心里忽有一丝疑惑,怎地进来这么久也不见家里男主人?但疑惑也只一闪而过,回去见了杜构,将事情缘由告诉了他,定了等女人召集齐了人再开工。
女人的办事效率着实出乎我预料,只一天过去便召集了六七十人过来,既然人有了,便开了工。杜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