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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书殿的人进进出出,见了殿外回廊端坐而候的芗宁,皆微微一怔,继而摇头离去。
“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归芗人正望着雨中的荷花池出神,忽而一声问候惊得她回头望去,“冀王?”
子桑傅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怎么哭了?这回廊坐着不凉么?”他转而向周围一群下人喝道,“都怎么办事的,也不知道回宫拿张软椅!你们主子有孕在身,着凉了怎么办?”
侍监宫女齐齐低了头,嗫嚅半响,就听归芗人劝道,“别骂他们了,是我不让他们拿的。”
“你这”
子桑傅刚想再劝,就听身旁的天蟒卫催道,“陛下在等,其他事还请王爷先放放。”
子桑傅有些恼道,“洵将军,陛下召见本王到底所为何事?”
“北宫洵?”听了这名字,归芗人愕然出声。
北宫洵简单行了礼,“娘娘,我们刚刚已经见过了。陛下传召冀王,请容我们先行一步。”
子桑傅无奈,随之进殿。
归芗人不禁缓缓起身,有些止不住的发抖。一个传召,竟是司卫总长亲自出马。弓书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接下来一个时辰,她如锥子般钉在原地,看着弓书殿的天蟒卫,一个接一个白布裹着的物件向外搬。血渍浸透布匹,在石阶上滴出一条血痕。
忽见一个踉跄的身影,从八王殿的方向跌跑而来,对着一个又一个物件悲沧大呼,“子桑傅!子桑傅!”
天蟒卫将她拦在石阶外,不得近前。她绝望的身影,软倒在荷花池旁。
归芗人定睛望去,“燕儿?”
她刚要上前询问,就见司徒燕眼睛一亮,急切冲向弓书殿大门。子桑傅面如死灰双目失神,出门时未及抬脚,被门槛狠狠绊倒在地。这一绊反倒似灵魂归窍般,双唇有了血色,颤栗着扶着司徒燕急急起身,双双逃命般离去。
“娘娘!血”身**女忽然一声惊叫。
归芗人只觉一阵晕眩,腹底钝痛,低头就见下身裙裾染血。
“孩子陛下”她双腿一软,无力轻唤,渐渐不省人事。
朦胧中,似有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起,凌乱急促的脚步,带起阵阵凉风拂面而过。熟悉的身体,似曾相识的心跳,她多想这样一睡永眠。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满殿忙碌的宫人里却没了那个人的影子。
“娘娘,您醒了?”
她闭上眼睛,暗暗抓了被褥,“陛下来过么?”
宫女轻声道,“娘娘晕倒的时候,陛下赶巧出来,急急送您回宫传了御医。御医说娘娘身子太虚了,好在胎儿无恙,就开了些补身安胎的方子。陛下见无大碍,就走了。”
“他什么都没说么?”
宫女摇摇头,“单是跟御医简单交代了下,其他的倒没有哦,对了,陛下出来时身上都是血,见了您脸都发白了,嘴里一直念着‘小五’‘不要’什么的。见您没事,陛下脸色才好了些,带了天蟒卫急急忙忙走了。”
宫女没有留意到归芗人渐渐发白的脸色,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自顾自道,“陛下日理万机,可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娘娘该宽心些才是娘娘,您怎么了?”
“下去”归芗人不住颤抖的双唇,隐忍的心痛带了悲怒。
宫女不明所以,单是怯怯应了声,乖乖退下。
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花到海棠将寂寞,绣衣犹把麝香熏。
红花伴麝香,握于手中千般痛。夜风过深堂,宫颜落寞轻笑狂。
“修鱼寿,春暖梨花秋芗草,你何曾见过梨花掩芗草!为何生死关头,你心中只有一个承昭皇后!”
一碗红花穿肠过,一腔悲痛向月吟,花碎月凄凉。
第八十七节 魔婴败心 芗宁命危()
蟒寿宫,御医穿梭如流,茹彺秋忙的不可开交。
十多日过去,骞人太卫的死亡仍在持续。如今,仅三十四人幸存。
尧王前日下了死令,三十四人,不容有失。好在,茹彺秋已配出解毒的方子,太医院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到底中了什么毒?”太卫的痛苦终得缓解,修鱼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是九旬草根和芗叶,混了麝香方成毒。”茹彺秋拭了拭额头的汗,起身道,“臣问过他们,都未曾染指这些东西。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事先混制好,投于太卫府院中井水里。单品不成毒,且混制后无色无味,难怪他们会误食。”
“这毒,孤倒是闻所未闻”
“配毒的人确是个高手,解毒的法子也实在诡异。要以麝香为引,芗叶入药,再将九旬草根含于口中,如此三日可解。”
正说着,一名御医来报,宫中麝香已无存药。
茹彺秋一愣,“我前几日才去过太医院,所存有余,为何今日就”
“臣也纳闷。”御医摇头道,“听御药司管事的说,前日芗宁娘娘托人来取了许多,不知做何用处。按说芗宁娘娘有孕在身,不宜染指麝香”
“你说什么?!”茹彺秋大惊失色,打断他道,“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报!”
“怎么了?”修鱼寿不解的看向茹彺秋。
“陛下啊!”茹彺秋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要当父亲的人,居然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二话不说,抬脚就要去凰熠宫。尚未跨出门槛,迎面一个宫女冲进来,跟她撞个满怀。
宫女抬头见是予王,慌忙跪地语无伦次道,“予王恕罪,娘娘出事了,奴婢万不得已奴婢不小心娘娘她”
抬头就见修鱼寿已近至身前,眉眼带霜,“娘娘怎么了?”
一句之下,宫女慌乱的神色泪如雨下,“娘娘小产了,血流不止,御医说说”
“说什么!”心跳一窒骤然如鼓,闷痛于胸,修鱼寿低沉的声音经脉膨胀。
“您快去看看吧,御医说,娘娘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话音未落,修鱼寿身影一闪,已然奔向凰熠宫。
‘她是故意的,她要杀了你的孩子。’魔婴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在耳际,‘你还在犹豫什么,没了孩子,她什么也不是了。你还有稚儿,你不需要芗宁。’
强忍心痛,修鱼寿置若罔闻,凰熠宫摇曳的烛火,宛如清冷的月色下将熄的虫吟。
“为什么要哭那样的眼泪,太残忍了”
“时隔一年,竟至伤无可愈。可怜无心之觞,可悲饮血成醉!”
“孤心向月伴盈缺,未及承昭待惘然。”
“朝堂如沙场,臣民如将兵,岂会难倒陛下?”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如此了解你,却猜不到这些话后,你会如何待我陛下,对不起,我爱你,已是无药可救”
一颦一笑皆为君,他何尝不知?
当日濮安他尚未登基,她一语激言,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他为探黑火药,濮安遇险,她设法相救,虽千般阻扰,却是一心向他。初涉政坛,他的一切,她了然于心,助他改制,力除弊端。修鱼非携天蟒卫强行征粮,各地商市宣扬罢市,是她在商税上设法免了一场经济危机。北尧经济渐趋稳定,国库亏空逐步扭转,她功不可没。一场大水,淹了南祈,伤了太卫府,除了三郡王,唯独没有动摇的是国库根基。灾后重建,南祈免税,她却让国库有足够的钱饷弥补伤痛。乱军入城,他想到的是她和孩子的安危,她想的却是要同他患难与共,势言护驾。
这一切,他都懂。能与她相遇,本是他之幸,北尧之幸。可那个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人,生生挡在了他们中间。自从知晓了她的身份,只要看到她的脸,他就会想到精骑队,他那些枉死的弟兄。
那一夜,他起了杀意,他想报仇。是她腹中的孩子,唤起了不忍。她爱他,甚至不惜牺牲孩子来证明,她不是承昭,她要给他的是芗宁。错不在她,连莫天昀都不忍为之,他却过不了这个槛。
‘莫天昀不忍,是报恩。修鱼非不忍,是为你,更是为北尧,薄奚辰也一样。你不忍,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北尧离不了她?’
“陛下?!”茹彺秋见他忽然停了下来,半蹲在地,脸色虚白皆是冷汗,像是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我爱她我爱她!”
修鱼寿忽而悲愤的低吼,茹彺秋吓了一跳,忙低身劝道,“她不会有事的,陛下别太担心了。”
魔婴不依不饶,‘你爱她?那小五算什么?你曾想过为小五弃天下,你想不顾一切找到小五,伴她终老。可芗宁呢,你能为她弃天下么?修鱼寿,你知道什么叫爱么?你分得清自己对一个人,是依赖,感激,还是爱么?’
乌黑的墨迹流于鳕玉,魔婴的诡动让修鱼寿直不起身,‘等我分清了,会自己做决定。现在,请你休息。’
远在宜政殿的魔婴忽而睁了眼,鬼蓝色的眼泪滑落。不是悲伤,而是不甘。持续噬心的痛楚,未曾有王能破。它不明白,这位王为何如此坚韧。他此次戴上班指,抱起它的时候,第一时间舍弃的便是芗宁。如今,就算那份心已支离破碎,他也要生生夺回。
魔婴嘴角裂了条缝,心中悠悠笑道,‘芗宁的爱,如飞蛾扑火般决绝。她绝容不下任何杂质,就算那个人是她的亲生骨肉。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份心,乖乖还给稚儿。’
到了凰熠宫大门,满殿嘈杂的脚步,人声唏嘘。
修鱼寿站在门口,迟迟不肯入内。若她已是弥留之际,若她已故,他当如何?
“陛下”茹彺秋轻叹口气,“您就在这等着,臣先进去瞧瞧。”
见他木讷的点点头,茹彺秋欠身行过礼,疾步入内。
茹彺秋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修鱼寿攥紧双拳,莫名的恼怒。她此时最需要的人是他,而他却怯步不前。何时变得如此懦弱,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想到这里,修鱼寿衣摆一甩,直冲入殿。
众人见圣驾,惊慌之下更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