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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丞大人高见!”宋医士适时地高声附和,引得济世医社众人略微有些不满。
宋医士却不以为意,躬身问道:“医丞大人,那目前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大伙儿等着您老人家的指示。”
穆医丞捋须道:“病人到底是什么病,还需观察一番。明日继续施药,老夫已让人准备了大量面巾,明天开始发给大家都带上,一定要保证你们自己不要染病。”
众人顿时一片歌功颂德之声,连连称赞穆医丞想得周全。
穆医丞沉吟片刻,道:“刘郎中和顾郎中,你们两人晚上来议事帐参加会议。”
一听这话,刘郎中和顾郎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顿首拜谢。其余的郎中全都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不过大家心里也有数,自己根本不够资格与他们两人争。
穆医丞带着济世医社的人离开以后,顾黄两人各自和本县的郎中回去了。
张力觉得有些无趣,便也走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宋医士带着张力等人又再次前往西山。
走到封锁口,便有一名军校对宋医士行了一礼,然后有些焦虑地道:“医士大人,昨天晚上东边山上又送了一百多人过来,东边很多人都发了病。”
宋医士沉着脸点点头,道:“今天早会的时候,陆医令已经告诉我们了。昨晚这边病亡情况如何?”
那军校苦着脸,小声道:“听把总大人说,这边昨天死了八十多人!”
宋医士一惊,显然这死亡人数大大超出他的预料:“什么?这下可麻烦了,往日死者不过十余人,怎么突然增加了这么多?!莫非,莫非真是鼠疫?!”
一听“鼠疫”两个字,那军校脸上露出恐怖的神色,连连退后两步,道:“医士大人,你说是鼠疫……”
宋医士连忙道:“没有,我随口一说而已,连穆医丞都还未能确诊到底是什么病,我说的可不算。”
说完这话,宋医士招呼了一声,张力等人便跟着他往山上去了。
今天的情况明显比昨天糟糕很多,有几个棚子里甚至全部换了人——原来的主人昨天晚上已经死掉了,现在住着的是今天一早被兵士们强行送过来的东山的新增病人。
大家都戴着面巾,不过宋医士可不肯轻易进屋。他将药材放在屋棚外面,命令杜郎中在屋子外吆喝几句,便逃命似的赶往下一个屋棚。
情况越来越糟糕,很多病人已经病得昏迷不醒,家属们苦苦哀求也留不住宋医士的步伐。
才走了一半路程,宋医士便对张力道:“现在情况恶劣,本医士要将这里的情形速速禀报给陆医令!你年纪轻,体力好,便将没有发放完的药材继续发完!”
还不等张力出言反对,宋医士便领着其他几名郎中走了。
张力叹了口气,看着地上的药材包,心里开始骂起娘来。
不过一想起病人们绝望的眼神,张力不由得心中一痛,终究还是医者仁心的想法占了上风。
宋医士等人走后,张力决定冒险仔细看一下病人,争取能弄清这次疫情到底是什么病。
张力来到一处屋棚,这棚子昨天来过,因为屋棚建在一株槐树下面,所以张力印象还算深刻。
张力先在棚子外通报了一声,很快几名病人家属便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将张力迎进了屋棚。
一进屋棚,张力见到的第一个患者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小伙子。这人面色赤红,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显然正在经历高烧的痛苦。小伙子身边站着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这妇人衣衫褴褛,看向张力的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
妇人身边,还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女童也神情紧张地望着张力。
张力轻声问道:“这位大娘,他是你儿子吗?”
妇人连忙点点头,红着眼道:“正是我儿子,已经病了五天了……”
张力微微颔首,摸了摸病人的脉搏,果然脉搏还是弦脉。
张力又看了看舌象,舌头呈红色,舌苔白厚。
张力注意到病人眼睛很红,而且刚才看舌象的时候,发现病人咽部明显充血,于是开口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那青年病人十分虚弱,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来。
张力一琢磨,咽部充血肿大,肯定会牵扯到声带,病人看来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力转头问妇人道:“大娘,你儿子症状如何,你详细给我说说。”
妇人看了儿子一眼,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我儿子主要是发热,浑身疼痛,而且口渴,非常渴,每天要喝很多水。”
张力愣了一下,道:“口渴?”
“嗯,”妇人点点头,“而且最奇怪的是他每天小便很少,大便也特别少。”
张力一听这话,猛地一惊,顷刻间想到了后世的几种类似病症!
第三十章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
张力连忙掰开病人的嘴巴,仔细看了一眼病人口腔的上半部分——医学通称“软腭”的部位!
果然,张力发现了病人口腔上部有很多红色的出血点!
张力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又开口问道:“我听说最开始有人发病的时候,这里有很多老鼠死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妇人点点头:“我们是从莱州府逃难过来的。刚开始官府每日施粥还能勉强填饱肚子,后来流民越来越多,稀粥也就越来越稀。没办法,大家只能挖野菜,捉田鼠吃。后来有一天,很多人发了病,大家捉的田鼠也大量死亡了……”
果真如此!张力心里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张力将药材包放下,对屋棚里所有家属道:“你们将药给病人煎服了,大家尽量不要待在屋子里,隔一段时间来看一看就行了。”
屋中众家属接过药包,感谢道:“有劳小郎中了。不可在屋子里久待,这点我们知道。”
张力点点头,本想说话,可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最后叹了口气,道了声辞便从屋子中走出来了。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这病靠现在这几味药材还远远不够,必须从蓬莱县城中调新药过来!
可是,自己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郎中,说的话又怎么可能有人相信呢?
最要命的是,这次瘟疫关系着济世医社内部人员的晋升和招收新成员,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张力实在不想搅进这一趟浑水。
一路上张力一边送药,一边详细观察了每一位病人,心中却是疑惑更深:这病——不简单呐!不过以张力的认识,心中最最紧要的,还是需要从城里再调几味药材过来!
傍晚时分,张力从西山回到了防疫大营,心里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跟济世医社的人说,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呢?
吃完晚饭,心事重重的张力走出帐篷,到大营中随便转转。
走着走着,张力来到一顶宽大的帐篷附近,里面传来了济世医社众人讨论的声音。
刚好旁边有一部牛车,张力便靠在牛车边上,倾听着帐篷里众人的议论……
张力扫了一眼议事帐,只见穆医丞端坐在主位,余者按级别分列两侧,最靠外站着的两人,正是刘郎中与顾郎中。
穆医丞右手边一名腰缠白虎纹腰带的老者起身道:“陆医令,在下觉得这次瘟疫恐怕‘疙瘩瘟’的可能性很大,只是现在还是初期,过两日症状便会显露出来!若不是‘疙瘩瘟’,这两日疫情又怎么会恶化得如此严重?!”
张力知道,明代所说的“疙瘩瘟”其实就是鼠疫中的“腺鼠疫”。因为腺鼠疫临床上的一个显著特征为淋巴结肿痛,肿痛部位包括鼠蹊腺、腋腺、颈腺等等。患者淋巴结多处鼓包肿痛,一旦进入发病期,早上发病,晚上就会死亡!
陆医令起身对那老者一拱手:“曾医令,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在下还是觉得应该再观察观察……”
原来那老者姓曾,至此张力总算认齐了这次济世医社的三名领导:以穆医丞为首,陆医令和曾医令为辅。
曾医令似乎有些不满,但碍于陆医令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只得坐回椅子上,眼神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穆医丞。
穆医丞依然眯着眼睛,微微摇动脑袋,手指捋须,显然脑子里正在思考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气氛略微有些沉闷。过了好半晌,穆医丞才睁开双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后,朗声道:“现在瘟疫情况还是不明。若说是‘疙瘩瘟’,那么必然朝发夕死,病人一般都活不过发病当日;若说是疫疠之气导致的风寒,疫情不会像现在这么迅猛……”
穆医丞还没分析完,帐篷外突然一名将校跑了进来,大声喊道:“穆医丞!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议事帐内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穆医丞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登莱镇的李游击!
李游击带着两千兵卒,专门负责这次瘟疫的封锁事宜,他突然闯入议事帐,难道生了什么变故?!
穆医丞正待出言相问,李游击连珠炮一般大声道:“穆医丞!西山上今天死者枕藉,很多家属也发了病,兵卒们掩埋的尸体已经超过两百名!”
哐当一声,穆医丞手中茶杯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还不等穆医丞回过神来,李游击又道:“东山上瘟疫也大爆发了,发病的流民超过了两成,足足有两千人之多!”
西山本来就是放弃的对象,能医治便医治,实在医治不了,隔离开来,自生自灭便是。而东山那一万流民才是重点保护的对象!
此前把患病的人从东山移到西山,虽说是为了方便救治,可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保护东山没有得病的人!
可是,现在东山瘟疫也大爆发了!
“这,这……”穆医丞急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来了。
议事帐中众人也是一脸的惊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