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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函谷没有即刻回应,朝着造化炉虚弹一指,炉火明焰缓缓落下,如同一个琉璃碗罩住两人,隔绝内外声息。
“如此,倒不怕他人窥探了。”关函谷语调声音一变,除了他本人的清越之声,还多了一重沉稳敦朴的声音:“你还认自己是罗霄宗弟子,不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郭岱说道:“前辈之前所用掌法,是罗霄宗的《含藏手》。我曾见恩师范青施展过,只是前辈掌法精妙得多。”
“范青?可惜罗霄宗弟子我也不曾尽识。”关函谷问道:“既然你也懂《含藏手》,为何武学路数与我罗霄宗全然不似?”
“恩师辞世后,我便在江湖行走,与师兄一同斩妖除怪……”郭岱大略讲述一番前事。
“罗霄宗分崩离析、门人散离,是我之过。”关函谷长叹一声,神情全然不像白天所见的那样超群卓绝。
郭岱不禁发问道:“前辈修为高绝,不知究竟是门中哪位尊长?”
关函谷沉吟半晌,说道:“我乃重玄。”
郭岱闻言当即跪倒在地,“弟子不知是重玄老祖亲临,还请恕罪。”
重玄老祖乃是罗霄宗内一位辈分奇高的尊长,郭岱也仅是听师父范青提起过。
在中境妖祸之前,玄黄洲方真道有正法七真的说法,是指七位方真修为高绝、堪称宗师的修士前辈。重玄老祖便是其中之一,甚至可以说是七真之首。
重玄老祖不理宗门俗务已久,一意专心于仙道。传言他老人家并不是常年在洞府枯坐清修,而是行走红尘之中,行医货药,变化形貌指点凡夫。就连罗霄宗好几位掌门护法,都是重玄老祖点化入道,直至在门中修行日久后方才领悟。足见老祖修为之高深。
不过关于重玄老祖最晚的消息,至少都是在中境妖祸爆发前十几年了。
所以在中境妖祸爆发、罗霄宗多位尊长殒身,乃至于宗门分裂之后,不少门人弟子都曾揣测这位重玄老祖的状况。有的人认为重玄老祖早已飞升;有的人则认为老祖寿元已尽,十几年前便已坐化仙逝;其他恶语妄言则更不必提了。
“老祖……怎会是这般状况?”郭岱又生疑惑。
关函谷、或者重玄老祖说道:“此非是我原身炉鼎,昔日我遭受祸劫,被邪修败类联手围攻,不得已避劫自封。由于伤势过重,需要修养形神数十年。伤势稍缓后,发现自封之地被邪修以法阵加持重重封印,短日内难以破封。几经努力后,一缕神气脱出封印,却得知玄黄蒙劫、罗霄分崩。
那时我便已明白,这是那伙邪修败类长久以来之布局,更清楚这一缕神气脱出之后,法阵封印松动必定引起对方警惕,无法回返,只得尽力远遁。机缘巧合之下,我感应到一名修炼罗霄正法的弟子,伤重濒死,于是便将这缕神气寄托在他之肉身炉鼎。此人便是你眼前所见的关函谷了。”
郭岱闻言后震惊不已,沉声问道:“难道皇都出现的异空黑漩、中境妖祸,甚至罗霄宗分崩离析,都是这群邪修败类的图谋吗?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眼下修为尚浅,不知道这些事,对你来说更安全。”重玄老祖说道。
郭岱谨慎地微微点头,毕竟对方连正法七真之首都敢围攻暗害,还有引来天外妖邪这种罪大恶极之事,其背后势力之大、修为之高深,绝不是郭岱所能抗衡的。
“你的剑,让我一观。”重玄老祖问道。
郭岱没有丝毫疑惑,将短剑捧上。
重玄老祖没有立刻接走,而是微微笑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万一我不是重玄老祖,而是哪路鬼神邪修,那么你此举将是连最后一丝生机也舍弃了。”
郭岱眨了眨眼,只得点头称是。
重玄老祖接过短剑,轻轻抚按剑身,闭目感叹道:“没想到,居然真是仙灵九宝之一的白虹剑。若我当年此剑在手,也不至于惨败自封,甚至借此剑之威,破去封印、全身而退。”
“仙灵九宝?”郭岱不解道。
“那是上古仙真炼制的九件法器,每一件法器的妙用都是九重禁制。而且妙用数量从一到九,乃是印证了炼器之道的极致。”重玄老祖说道:“这柄白虹剑便是九宝之中位属三九之器,是仙灵九宝中锋芒最盛的法器。”
“如此神物?怎么会……”郭岱没敢说完,听重玄老祖的讲述,白虹剑是拥有破罡、截元、封邪三种妙用的法器,而且每一种妙用都有九重禁制。如此品级,说是镇山之宝也不为过。郭岱自己不了解还则罢了,怎么会落在修为平平的范青手中?
“弟子为尊者讳,不错。”重玄老祖说道:“上古仙真论道分宝,其中有三件法器传给了罗霄宗祖师弥罗真君,白虹剑是其中之一。但昔时罗霄宗草创之初,典章制度一概未明,那时也无太多宗门传承的讲究。以至于修士聚散如云,三宝流失其一,白虹剑也湮没于岁月中。我本以为白虹剑不在门中,所以当年行游在外,也存了寻觅白虹剑的心思。没想到兜兜转转,神剑仍在门中,只是蒙尘已久,令人慨叹。”
“不知这三宝中另外两样都是什么法器?”郭岱问道。
“其中一样是罗霄宗掌门法器,位属七九之器的金阙云宫。想必你也听说过,此器能开辟一方洞天福地,让门人于其中参悟道法。宫中更有广袤灵圃,栽培无数仙草琼花,因此罗霄宗门人常年可得上佳方真灵药助益修行。”重玄老祖讲述道:“而早年间流失的是开天御历符,具体妙用也不甚明朗,更是无处可寻。”
“那金阙云宫现在何处?”郭岱问道。
重玄老祖言道:“就我所探听到的消息,此器应该在正朔朝当今皇帝夏正晓手中。”
“夏正晓?夏正曙?”郭岱暗暗心惊。
重玄老祖见郭岱惊疑不定、脸色变幻,问道:“你可知你身边那个叫楚玉鸿的璇玑门弟子是什么人吗?”
郭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重玄老祖言道:“看你的神情,想必是已经料想到了。她虽然以法器幻化形貌、改名换姓,但我还是能看破真容、测算天机,她就是当朝皇帝夏正晓之独女玉鸿公主。我估计是因为她母后姓楚,所以才给自己起这名字。”
“堂堂正朔朝公主,跑来行走江湖,真当是好玩的吗?”郭岱想起来就生气。
“因为她的母亲、当朝皇后楚娥英,就曾是罗霄宗弟子。”重玄老祖言道。
“什么?”郭岱听见这话后,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
重玄老祖解释道:“曾经是,楚娥英很早便已离山,嫁给初袭昶王之位的夏正晓。这内中涉及一段宗门秘辛,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就不多言了。总之当今正朔皇帝能掌握金阙云宫,并非无缘。玉鸿公主的脾性像极了她的母后,加上自幼耳濡目染,难免会做出这种举动。关函谷今天也算是给她一点经历,希望她早点明悟,回宫去罢。”
郭岱听完这些,真心想就此远离楚玉鸿,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给自己惹来多大麻烦。江湖人天生与庙堂官府合不来,楚玉鸿的性子在郭岱看来,不过是叛逆出走的离家少女而已。
“对了,老祖与关函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也是郭岱不明之处:“白天相见之处,关函谷的性情举动,实在是……”
“这正是我要与你讲述分明的地方。”重玄老祖抚着白虹剑道:“如今此剑对我而言,实在有如鸡肋。要扭转当下时局境况,凭我单人独力,纵使功深亦难办到。而我只是一缕神气托舍关函谷之身,所以他虽有高深法力,却无相应之心境行止。
然而更麻烦的是,当初我遇见关函谷时,他已重伤濒危。后来托舍回生,关函谷魂魄不全,我这一缕神气若是脱走,他必死无疑。更别说参悟更深的道法修为、成仙登真。这是我这一世欠他的,终究要还。我希望你能够帮他、帮我。”
“弟子定当不负老祖所托!”
重玄老祖颔首道:“那我暂且内守,关函谷会与你说明。”言毕,那阵沉稳敦朴的声调不再回荡。关函谷本人则拧头扭腰,舒展了一把筋骨。
“老祖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关函谷又恢复了那个嬉笑怒骂、举止不羁的模样。
郭岱问道:“你……我说的话,老祖能听见吗?”
“试探我吗?”关函谷也不在意:“我跟老祖的状态,旁人揣测不了的。并不是鬼物附身,也不是邪修夺舍之法,又不全然是蛊毒寄体。你就这么想吧,你眼下看见的我,是老祖用一缕神气修复融合而成,无论是肉身炉鼎、还是心念神识,我们两人都是互通共融的,老祖会的,我大体也会,否则哪来的这般方真修为?我的所见所闻,老祖如同切身体会。只不过老祖不喜欢夺占,要不是因为你,他可从来不会现身对谈。”
郭岱无法想象这种状态,只得言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是说,让你拿下楚玉鸿那个小娘皮,然后勒索正朔朝皇帝交换金阙云宫,你会帮忙吗?”关函谷一张嘴便是惊世骇俗的话语。
郭岱一皱眉头道:“你确定要这么做?我知晓金阙云宫是罗霄宗的传承法器,可也不该是这个拿法。我不清楚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可你非要逼他衡量两者轻重,万一对方放弃自己女儿,然后派遣大军与众多方真高人前来追杀你我,你能全盘应付下来吗?”
“亏老祖还挺赏识你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小。”关函谷想了想再说:“那退一步,把楚玉鸿肚子搞大,生米做成熟饭,回去当驸马爷。混迹朝堂之际寻找机会,将金阙云宫收回。你看如何?”
郭岱闻言已经多了几分恼意,冷冷说道:“现在该是我怀疑你的时候了。就你这样也配得到老祖回生之功吗?”
“怎么了?你嫌不够?”关函谷说道:“那你把那小狐妖一并收了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