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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光点了点头:“再说你听他们嚎的驴叫一样,影响也不好嘛!”
话音落下,他忽然感觉袖子一紧,转脸一瞧,发现是无心扯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一挑眉毛,他当众一挥手:“你们都往后去,我和他说两句话。”
等到大队长等人当真后退了,陈大光就听无心说道:“院子里的人,不是好死。”
陈大光一瞪眼睛:“莫非里面有阴毛?”
无心听了他的言辞,当即想笑,但是强忍着没敢笑:“没有阴谋,我只是说死者不安,阴魂不散,你没事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万一冲撞了什么,对你不大好。”
陈大光想了想,低声又问:“你的意思是……他们家的死人能复活?”
无心缓缓的摇了头:“不是……总之我感觉他们家里阴气太重,所以劝你一句。”
陈大光伸手一指他的鼻子尖:“你是越来越吓人了。”
陈大光听人劝,吃饱饭,果然背着手往回溜达。将要走回住处了,他偶然回头一瞧,忽然发现无心不见了。
不动声色的抬手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手枪,陈大光犯了嘀咕,心想难道自己又要见鬼了?
与此同时,无心已经悄悄的按照原路返回。觅着哭声走到院门前,他迈步跨过门槛,停在了院中一对老夫妇的面前。老夫妇都是衣衫褴褛的模样,身下也没个板凳,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身后房门大开,可见屋内黑洞洞的家徒四壁,正中央摆着一扇用砖垫起的门板,门板上面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尸首。
老夫妇骤然见了生人,连忙互相扶持着站起了身。无心不等他们相问,直接开口说道:“死了几天了?”
老太太蓬着一脑袋白头发,仿佛是被人欺负狠了,颤颤巍巍的有问必答:“两、两天了。”
无心歪着脑袋又看了看房中尸首,发现尸首竟然穿了一件肮脏的红袄,头脸上面则是盖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白布。
“没给孩子换身衣裳?”无心问老太太:“没有新衣裳,旧的也行。”
老太太狠狠的一闭眼睛,挤出了一串大眼泪珠子。无须回答,无心明白了——旧的也没有。
无心叹了口气,又道:“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把她火化了吧。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我不多说。”
话音落下,他转身要走。老头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等等!”
无心停了脚步:“有些话你不用说,我也不用听。火化尸首,应该不算反革命行为。”
老头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就又带了哭腔:“我家姑娘走得不甘心哪!没有比她更冤枉的了。”
无心转回了身,对着老头子说道:“我不是县里的干部,我也不能给你伸冤。”
老头子大概是很久都没有受过外人的好意了,听了无心的话,他一脸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往下淌。气喘吁吁的抬起手,他往东指又往西指,口中用气流送出颤声:“他们都知道……他们都知道……没人说一句公道话……”
语无伦次的,老头子诉说了自家姑娘的死因。原来姑娘名叫小翠,今年刚满十七岁,生得有模有样,正经是个漂亮姑娘——她要是不漂亮倒好了,就因为漂亮,才落进了大队长赵广和的眼里。赵广和作为黑水洼一霸,爱好与陈大光十分类似,专爱赏鉴妇女。小翠被他祸害了一年,村民们因为不敢评论赵广和,不说话又憋得慌,于是柿子挑软的捏,统一的认为小翠是只骚狐狸。年初小翠怀了身孕,由于没结婚,开不出介绍信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所以赵广和把她堵在屋里,直接用拳脚给她堕了胎。
然后,小翠就疯了。
穿上家里压箱底的小红袄,她满村里哭哭笑笑的乱跑。爹娘忙着干农活,没时间看管她,结果她自己爬上高大山石,跌下来摔死了。
“我知道小翠不对劲……”老头子见神见鬼的告诉无心:“她一直在七窍流血,流了两天一夜。我去找了村里的半仙,她用蜡封了小翠的七窍,封了七次都封不住。不对劲就不对劲吧,我和她娘都不怕她。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们不怕,有人怕。”
无心本意是要劝老两口毁灭尸首,然而听了老头子一席话之后,他决定不管闲事,回去睡觉。可就在他预备告辞之时,院内忽然掠过一阵凉风,屋内小翠脸上的白布帕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了半边扭曲面孔。
无心回头望向院门,想要看看风的来历。耳边骤然响起两声惊叫,他连忙望向面前两位老人,就见老夫妇两个一起伸手指向房内。而方才还停在门板上的尸首,居然在一瞬间不见了。
又一阵凉风穿屋而过,吹得两扇破窗呱嗒呱嗒直响。无心心中一寒,只觉周遭阴气陡然上升。正要转身往院外走,他两条手臂忽然一痛。抬眼望去,就见老两口子分别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两双浑浊老眼陷在松垮眼皮里,方才黯淡的目光已经转为锐利。眼看手臂被死死的禁锢住了,他猛的向下弯腰侧身,把衣服前襟送到手边。扯住一边衣襟狠狠一拽,纽扣粒粒崩开,而他身体下蹲顺势一溜,双臂从衣袖之中飞快的抽出。随即一脚踹倒了最近的老头子,他转身几步冲出院门,在昏暗的暮色中大声喊道:“陈大光!出事了!”
169、暗影重重
无心且奔且喊,喊过两三声之后忽然闭了嘴,发现自己喊的内容不大对劲。回头向后望了一眼,后方并没有追兵,村巷依旧是空空荡荡,只有最近的一扇院门微微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眼睛惶惑的凑在门缝后方,是个战战兢兢的偷窥者。
无心停了脚步移动目光,要和门缝中的眼睛对视。那只眼睛立刻战栗着闪开了,摇摇欲坠的柴门也立刻关了个严丝合缝。与此同时,在几条巷子外的民兵小队闻声而来,因为认出无心是从县里来的干部,所以格外的紧张:“同志,怎么了?”
无心慢慢的抬手指向了巷子深处的小翠家:“那边有敌人在搞破坏。”
民兵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们干什么了?”
无心思索着答道:“我从她家门前经过,她家的人……抢了我的上衣!”
民兵有点儿傻眼:“啊?他家还敢明抢?两个老不死的真是嚎丧嚎迷了心。同志你不要怕,我们这就过去一趟!”
话音落下,几名民兵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向前方。及至到了小翠家门口,两扇院门大开,为首的民兵大踏步的走进院子一瞧,登时发了傻:“不对啊,他家的小翠,不是明天埋吗?”
其余众人紧随而入,因为房屋只有两间,所以一瞬间就搜查完毕了。小翠没有了,老两口子也不见了。暮色黯淡苍茫,天边却是一片胭脂红。民兵们面面相觑的站在院内,有人说道:“那两个老×不会是埋人去了吧?”
听众之一打了个哈欠,把脑袋伸出院门向巷子口望:“县干部已经走了,咱们也回去歇着吧。要不然怎么办?到坟地里找人去?”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旁人的附和:“对,明天再说吧。明天让队长拿主意。”
在民兵们意意思思的往外撤时,无心已经见到了陈大光。把今夜的见闻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他最后告诉陈大光:“夜里睡觉惊醒一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陈大光差一点就想邀请无心与自己同眠了,不过转念一想,又怕自己露怯丢人:“无心哪,如果有事的话——我是说如果,能有什么事?像在县里似的,死人复活了找活人报仇?”
无心被他问住了:“我又不是鬼,不知道她的心思。大概……是吧!”
陈大光沉吟着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在上床之前偷藏了一把柴刀。只要敌人是有形的,无论如何凶悍狠厉,他都有信心把对方剁成肉馅。
无心对陈大光尽过了心,忙忙的出门进门,回了自己所住的小院。推门向内一瞧,他发现苏桃刚刚洗了头发,此刻正坐在炕沿上满头满脸的擦拭水珠。一手挽着沉甸甸湿漉漉的长发,一手托着条半干的白毛巾,她含着胸脯,仿佛带不动头发一样,偏着脸儿去看无心。外面的的确良衬衫和里面贴身的小背心都脱掉了,她身上就只剩了一层薄薄的汗衫,领口袖口都洗得失了形状,松松垮垮的勾勒出了她的身体线条,前胸鼓着影影绰绰两只毛桃。
房内亮着一盏油灯,无心一边关门,一边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水汽:“洗头发了?”
苏桃仿佛时刻防备着外人窃听似的,小声答道:“嗯,可算洗成了。昨天我一解辫子,闻着头发都馊了。”
然后她放下毛巾一甩头发,粉白的面孔半隐在潮湿乌黑的长发之中。抬手把乱发掖到耳后,她抬脚往炕上缩:“我给你留了一盆水,在地上呢。”
无心走去拿了她的毛巾,而她就自动的转身背对了炕下,自己垂头用一绺头发去逗白琉璃。无心很潦草的洗漱一遍,又拧了毛巾浑身擦了擦汗。末了一口吹灭油灯,他关门上炕,拍了拍枕头说道:“桃桃,今晚我们一头睡。”
苏桃愣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多问。四脚着地的爬到无心身边躺下了,她不假思索的枕上了无心的手臂。抬眼望向对面的无心,她忽然开口问道:“无心,多大年龄才能结婚呀?”
无心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和她合掌:“多大年龄?我不知道,不是十八就是二十,不是二十就是二十二,总之非得是大姑娘才行。”
合拢手指握住了苏桃的手,他微微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怎么?陈大光又催你和我扯证了?”
苏桃晚上根本没见陈大光的面,然而也没有辩解,只在心中暗算。取个中间值吧,就算是二十。她离二十岁还有五年的光阴,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讲,五年真是漫长的几乎吓人。
试探着把额头抵上无心的一边锁骨,她低声又问:“无心,破房子里的波斯菊,现在是不是已经开成片了?”
无心推着她的肩膀,把她翻成了背对自己的姿态。全神贯注留意着房屋内外的动静,他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当然。”
苏桃是个悲观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五年后去扯那一张结婚证。回忆着暮春时节他们住过的废墟和废墟上要开未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