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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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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了忍,陈祭月还是吼了,「陈徘徊!不要装傻!」

果然是南陈那群杀人不见血的歹毒书生仔养出来的好闺女!

「我什么也没做呀。」但她眼神往旁一飘。

「妳敢说妳没想到有可能会有这种后果?!」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她眼神更飘忽,「但不是我预料得到最可能的后果,世事难预料,我没估算到泯灭『天煞孤星』这名头有这么重的份量。」

陈祭月深深吸了口气,省得失控。但额角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安亲王是皇上的堂弟,父母亲族一无所靠,妻族亦不显。又是个能臣,正是皇上最能放心用的那种自己人,若不是被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头绊住了,怎么可能至今颓废碌碌无为?

他原本有雄心有壮志,又忠于皇帝,宗室辈分高,这种不可能篡位的能臣忠臣,皇上不用那才叫做傻子呢!

「妳最好没有估算到。」陈祭月咬牙切齿的说。

陈十七低头喝茶。

「不要以为妳偷笑我没看到!」陈祭月喝道。

陈十七抬头笑得灿烂,深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光。「是,我挺开心。安亲王都做到这地步了,每十天我会去请一次平安脉,务必让王妃身强体健,一生最少有四个儿女…对,虽然是超等户,不收诊金了。」

陈祭月终于拍桌子了。「妳不要以为次次都有那么好运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妳所谓的『什么都没做』,事实上什么都做了…妳把人心揣摩得那样精准可怕!因势制宜就能达到妳要的结果,甚至偏差不会太远!是,妳很聪明,但须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陈十七收了笑,很严肃的看着陈祭月,「我从来不相信运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高调进京,就是不让人无声无息的当个无名小卒随便摁死了。北陈待我甚厚,出入随我皆是部曲死士,当街想暗杀我那是很困难的事。

「剩下能做的,就是弓弩狙击。但少主,即使是您,要射死一个阴晴日夜都掮着伞的人,是很容易的事吗?京城繁华,当街张弓绝对会引起哗然…只能在高处隐蔽。我并不是毫无思虑、特立独行之人。」

真的是,点点滴滴、纤若毫发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沈寂良久,陈祭月涩声问,「这样,真的够了吗?」

陈十七渐渐漾出笑意,却是一种安静却冷然的笑,「我上京,第一重要就是少夫人的安产,我从来没有忘记,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陈祭月烦躁起来,这女人,这个看似恭顺却胆大妄为的南陈女人,实在非常不好讲话!

「妳到底想怎样?」

陈十七容颜安静下来,「唔,大理寺偶尔也会有女尸待验吧?」

等等。现在是说哪儿跟哪儿?

「如果方便的话,我也能验尸,女尸。」陈十七用聊天气一样的轻松口气,「女子也不该是白死的。仵作办不到的,我可以。」

陈祭月又揉了揉额角,转身就走了。

「你们少主脾气不好啊。」陈十七转身对金钩铁环说。

金钩苦笑,铁环倒是一脸敬佩,「能把少主激怒的,也只有娘子了。」


徘徊 之九

这件刺客案件,并没有造成陈十七太大的困扰…别忘了,她在穷山恶水多刁民的山阳县住了三年,只身去行医的时候被打劫并不是太罕见的事情。

通常也是射射疏啦啦的几箭吓吓人,可惜准头不好,有回她就是刚好打着伞才没伤了脑袋,这才养成阴雨日夜都打伞的习惯…好歹能挡一两下不是?

不过山阳县的毛贼通常是饿慌了铤而走险,她在山阳越来越有名气以后,连惊扰她的人都欠奉,大老远呼喝着帮她开道的人倒是很多。

相较京城,多刁民的山阳县多纯朴可爱。

她是抛开不论,但应该是小事的行刺案件,却被哄架到京城治安的严重问题,以至于负责京城兵马监的驸马都尉海宁侯被参了一个灰头土脸,皇上不得不下旨斥责这个还颇有才干的女婿。

然后怒气冲冲回公主府的海宁侯,半个时辰后带着脸颊三道血痕,更怒气冲冲的回海宁侯府。随后公主摆驾海宁侯府,半夜后门抬出一个用草席卷着的侍婢。

事态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陈祭月都不得不扶额郁闷。他能预料到海宁侯和柔然公主会关起门来不睦,但没料到会这么闹得这么满城风雨,昭于人前。

细查起来,和陈十七是没什么直接关系…这次倒是在京南北陈头回态度一致的推波助澜,才会把应该的小事弄成明面超严重大事。

北陈的态度,他倒能明白。毕竟守钥女是季云常的爱女,好歹有个靖国公的名分,还有几个同为侠墨的勋贵弟兄。礼遇迎上京的南陈十七娘子,侠墨亲自保的人!何况如此好手段,御医都判无救的胎不但保了,人还一天天精神了。南陈那些满肚子拐的书生仔,这回倒实诚了一次。

但偏偏这个时候,袭杀十七娘子,分明就是要他女儿和外孙的命!

不拔剑剐了那对奸夫淫妇已经是克制,兄弟们一涌而上的递牌见见皇帝,发发牢骚,这总该可以的吧?这空壳勋贵,老子们还真不希罕干了!

这也罢了,跟皇帝嚷嚷嘛,皇帝自然会安抚得住。陈祭月也明白了,为什么要硬把侠墨按在勋贵行列,天下初定,可不是万事太平。真有纪律能打的,还是他们这群北陈子弟,巨子会默许,也是留个余地以防万一,到底真有战事,苦得还是百姓。

可南陈这群书生仔,也跟着起哄,闹事闹得不声不响,却更阴险歹毒。

是,南陈子弟几乎都在工部或司农任官,品级也不高…但人多啊人多!而且京城还有俗谚说,「欲贵当娶慕容女,家贤必求陈家妇。」

这个「贤妇」当然说得是南陈女儿,百家争求的。当年陈十七虽有苦衷被嫁入海宁侯府,还是被南陈族长兼巨子来信痛骂过一顿的。南陈女儿可只嫁夫婿有出息的清流!

什么是清流?翰林、御史、言官、国子监,家风不好,人家南陈还不要。

这些南陈亲家一起帮着兴风作浪,这事还能小吗?都上升到京城不保,动摇皇室国本的地步了!

陈祭月铁青着脸,去探望陈十七,结果她在廊下用饭。

外面天翻地覆,她在这儿安闲吃饭。

「少主用过饭了么?」她倒是泰然的招呼,「天大的事也该先吃过饭才有力气去办。」然后就转头吩咐铁环再备一份,放在小案上送来。

「不用跪坐着吃了,腿麻,那些儒门小节没什么好拘的。」

嘴还没开就一大串等着。举起筷子才发现真的饿了,直吃了两碗饭才搁下筷子,发现不只是他,陈十七也把菜吃干净了。

一饭一食皆当思其不易,决不可浪费。虽然凋败如此、分裂如此,他们都是墨门子弟。

陈祭月无奈笑笑,让他过度威压的脸孔略略柔和些,简明的把一支利箭引发的朝野动荡交代了。

陈十七听得很专注,听到海宁侯和公主的部份,只是微微笑了笑,应了声「哦」。

然后呢?妳最少也有点情绪吧?!

「意料中事。」陈十七看他似乎不满,还是耐性解释了。「柔然公主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天家贵女,帝后宠爱,倨傲骄纵跋扈是应该的,可惜她又好名贪风头,所以心胸狭窄。海宁侯不但是嫡长子,还是独子呢,虽说老侯爷教养严厉,但被娇惯的劲儿,也不差天家几分。」

「只是海宁侯府…在勋贵中真的很平常。要让皇上注意到,大约也就这攀龙附凤的机会。可攀龙附凤,总不是容易的。」

是勾搭成奸吧?陈祭月木着脸看着十七。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也查过了当年之事。难怪皇后会那么卤莽着急的赐鸩酒,守寡三年的公主女儿肚子里珠胎暗结,不过是个妇人,杀了也就杀了,谁让她不识相不肯让位置。

结果呢?到现在,紫宸殿还是维持当初被雷劈的模样,皇上下令不准修缮。皇后避居太极宫…所谓的西宫。

「我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陈祭月习惯性的皱眉,「看起来妳似乎一点都没沾手,事实上…」

陈十七没让他说完,只是温柔笑道,「你猜。我只能告诉你,江南陈家的叔伯堂哥,万事占理,他们就万般护短。」

原本是这样温柔的笑,这样娇弱得憔悴的小娘子…陈祭月却觉得,有点悚她。


徘徊 之十

看着她,扶竹枝打伞,淡青长裾外罩墨青广袖氅衣,蹬着木屐铎铎而来,就觉得酷暑午后飘来一阵清凉的风,空气都宁静许多。

少夫人微笑着下阶,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将养了这些时候,圆润许多,齐胸裾裙露出一片雪白,遍撒月季的披帛飘然,美丽得接近俊美的脸孔更添了几分将为母的润泽。

相互见礼后,少夫人轻笑,「看起来,王妃的七夕礼,竟是十七娘子最厚了。」

陈十七摇头笑了笑,「王妃非要说是节礼,倒不好推却。」

说起来,安王妃真有点孩子气。陈十七遇刺,安亲王到底还矜持点,并没有掺和,安王妃却在节礼里大作文章,必备一条遍撒月季披帛,京城稍有交情的人家都送遍了。

陈十七更不要提,十几条披帛,二十几把精笔细画的桐油伞,还有十二双木屐。连木屐都精描细绘了月季,其他更不用说。

她并没有披帛的习惯,但是拿来缠腰,倒还不错。虽然有些长,但翻出一截悬于裙前,随风漂荡,月季越发栩栩如生。

「我听说徘徊娘子巧装扮,看起来是真的。」少夫人好奇起来,勋贵皇亲的仕女交际圈和文官女眷交际圈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柔然公主会如此针对…明明公主殿下从结果看来,是胜利者。

「说说看,妳几时得罪那一位?」

陈十七有些无奈,「刚随父兄上京,十二三岁吧?那年牡丹宴,皇后娘娘广招仕女赴宴,我陪一个堂姊去了。我堂姊不擅诗词,勉强应对,我看也还好了,却被公主嘲笑讽刺。年轻气盛,觉得她写得也没多好,还句句自比牡丹。就是一时没忍住卖弄了。」

仔细回想了下,她低吟。

「花开花落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
牡丹最贵惟春晚,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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