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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了手可没法帮小主子抄书了。”素忘面不改色的回答,然后带着服侍的众丫头小子一同退下。
“又被罚抄书了?”随着声音,一道高挑伟岸的身影走近,这人修眉大眼,形容俊朗,头绾一根墨玉簪,通身玄青如意暗纹长袍,围一根墨色回纹腰带,却独独坠着一块剔透晶莹的白玉环,悠悠行动之间,灿烂阳光之下,很有画龙点睛之意。正如其人,韫玉中不乏锋芒,藏珠后不减敏锐。
此人正是督察院左副都御使,李修一的好友,谢西风。
可惜他的“好友”李修一并不领情,薄唇轻吐,蹦出四个字:“骚情得很。”
谢西风并不在意,只是负手立于树下笑问:“不下来?”
李修一闭了眼,揉捏着鼻梁,漫不经心道:“有屁就快放。”
谢西风想是太熟悉眼前这人德行,仍笑面不改,一字不变的问道:“不下来?”
李修一“哼”一声算作回答,继续完成他那,要将鼻梁捏的高挺英武,威风凛凛的大愿。可惜大愿未成,却听“笃”的一声,身下树枝一颤,李修一回身,竟见一片绿叶栽进身下的树枝中半寸有余。李修一愤愤道:“堂堂朝廷三品命官,整日就干些逼良为娼的勾当,真想看看谢尚书怎样教的!”
谢尚书是谢西风的爹。
谢西风只是不言,一双幽远深邃的眸子看起来总是略带笑意——谢西风总有他的手段叫李修一炸毛,同时让人认为是,这位未来国师小心眼爱找茬。见李修一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谢西风又低头弯身悠悠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站起身的片刻眼神一瞬间的凌厉,随即右腕轻动,瞬间即发!
李修一早有防备,见着那片树叶直钉面门,想也不想的朝错开的方向顺势一躲,刚想这树叶射来的角度有些刁钻,就马上知道了原因——他“吧唧”一声,正好错开虬结的树枝,摔在地上。李修一怒了,抬起头控诉:“你好歹先提个醒让我护住脸行不行!”说罢抬手擦擦脸嘟囔道:“我俊美无双的脸啊,你总招人嫉妒!”
一脸狼藉,却眸光潋滟,黑白分明。对比产生的视觉冲击,让镇定如谢西风也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掩饰般转身,玄青色衣袍片片翻飞,径自走向凉亭中的大理石桌,桌上摆着一个海棠花式的黑瓷茶盘,盘中却是一套毫无雕饰、光洁照人的白瓷茶具,愈加显得黑白分明,可爱得紧。茶壶中早备有热茶,谢副都御使翻过一个白瓷盏,倒一杯七分满,抬头笑说道:“快过来罢,我以茶赔罪。”
李修一边不情不愿的蹭过来,边小声叽咕:“我这没爹疼、没娘爱的苦命儿,年年犯太岁,尽遇些夜叉。”
蹭进亭中,侧身斜坐在谢西风对角,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一摔让你赔三百两就是,明儿自己给我送来。”又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转到谢西风身边,低头掂起他腰上的白玉佩,一脸馋相:“嘿,把这个抵给我也行。”谢西风早知道他觊觎自己这玉环很久了,一掌拍在他脸上,将他按回石凳上,收手垂目徐徐道:“如今催皇帝立太子的呼声,可是越发高了。”
怨不得朝臣心急,大皇子周弘已经弱冠,又是嫡长子,且其外公何宰相虽已告老,但势力仍在,何家年轻一代也争气。何况众人皆知谢西风是弘党人,向来与下任国师李修一交好。可谓天时地利皆占。
但二皇子周谦一党也不弱,周谦在朝堂上的势力与大皇子平分秋色,再又他舅舅戚封带兵镇东北多年。戚家内有丽嫔招摇张扬,外有戚封刚愎自负,若立大皇子,损一妃倒无足轻重,损一将却动摇国本。现今东北未稳,这或许是当今迟迟不立储的原因。
三皇子周靖倒是爽朗大气,可惜随他小舅沈权亦,只会为将。
四皇子系昕嫔所出,福薄早夭。
五皇子天生多病,一直在行宫养病,远离朝堂,倒不足为重。
六皇子周玄虽暂无权势,但貌似从小与李修一颇有私交,况且生母萱妃深得圣宠,倒也难说。
几位皇子各有筹码,皇帝迟迟不表态,看来有得一争。
谢西浅啜了一口茶,抬眼,见李修一在一旁逗弄挂落上悬的鹦鹉,一遍又一遍教说“李修一是大帅哥,谢西风是老妖怪”谢西风不以为意,只看着那抹单薄灵动的冰蓝色背影问道:“你仍是不表明态度?”
国师这一职,虽说没有实权,却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地位,难得的是,国师一生不能娶妻,也不能生育,继承人皆是由当任国师民间选拔,不关任何家族势力,一生只忠与皇帝。为皇帝献计划策,至于测星象,选皇陵,祭宗庙只能算副业了。而本国建朝以来,向来是一位国师一朝天子,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有隐情。
如今这朝臣子可是苦了,这国师一看就不靠谱不说,还迟迟不表态,政治上貌似支持大皇子,却也不排斥二皇子,和六皇子私交也不错。搞得朝臣摸不着阵营。
不过若急众人之急,李修一就不是李修一了。听见谢西风问,他抬起食指,刮了两下鹦鹉的嘴,头也不回道:“我不是和你一个阵营的嘛,可别因为我太美就没有安全感,小爷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人。”又逗几下鹦鹉,添一句:“虽然你这么讨人厌。”
谢西风嘴角轻勾,低声玩味那一句“和你一个阵营。”又见那冰蓝色背影只顾左晃右晃,倒比那鹦鹉还闹得凶,简直不知是人逗鸟,还是鸟逗人。过一会儿好容易闹够了,坐下来把着茶壶直接对嘴喝。看得谢西风直摇头,好好的玲珑茶,全被一头蠢牛糟蹋了。饮罢,还甩着袖子抹嘴,不过好歹是消停了。李修一缓了缓,道:“这几日看星象,今年聿河流域多半又要闹洪水。”
“上面那位可知道?”
“你觉得,我家那死老头会比我察觉得慢?”琉璃眼中堆满鄙夷,显然是好不容易智商占上风。
谢西风不在意的笑笑,说:“年年河工总办倒是一个肥缺,今年倒不知道谁得这好。”
听见这话,李修一一幅色相,满脸向往的凑近谢西风“听说聿河出美人啊,聿河少年个个鲜嫩可口,俊朗无比,哎哟喂,谢大人可不想去尝尝吗?”
谢西风听了这话,脸上总算多了些表情,挑眉道:“你想出宫?不怕被你师傅扒了皮?”
国师继承人自幼年入宫后,没有皇帝特派,一般只在上任国师灯尽油枯后,才出宫选下任继承人,现在李修一若偷溜出宫,很有对李衡言不敬的意味。
“死老头老是让我抄书,简直无法无天了,素忘那丫头也没个大小,如今这应天宫可算是没法呆了。只有我离家出走,他们才能发现我的重要性。恩对!离家出走!”满脸苦相的叹口气,千转百回,满是委屈,复又抓起谢西风把玩杯子的那只手,连杯带手的捂在自己心口,凄然道:“我知道,偌大一个京城,愿意帮我的也只有谢大人您了,而您外派的机会也不多,眼下却有治水这一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眼下正是大热天,可谢西风觉得冷气森然。眼前这人永远没两句真话,多半只是想溜出宫玩玩。转念又想,如今趁他羽翼未丰,做个人情,多个筹码也好,毕竟谢西风不是很相信,眼前这人有为朋友分忧解难的自觉。
但面上仍装作为难道:“要我外派监工,也不是不可,不过也只是行监督之职,对你帮助不大。而今上为了平衡,必将河工总办划与二皇子麾下,把这个肥缺拱手相让,可让我如何在弘党站稳脚?何况若是事发,国师大人岂不怪罪。”谢西风十九岁入仕,很快博得六皇子信任,并安插在周弘身边做卧底,是有原因的。即便是在李修一面前,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既邀功又求后路,还提前表示:出去后也不会帮你胡作非为。
既然没有直接拒绝,便是有戏了。李修一得意洋洋,作为权力中心之人,他自然知道如今华国三患,一患东北夏国野心,二患西北旱灾风沙,三患聿河洪水,如今皇帝怕是要拿聿河水患开刀,今年河工总办怕不是个肥差而是个烫手山芋了。他不信谢西风这鬼精的人看不出来。就算没他这一遭,弘党也是要去争个监工之职而推掉总办之责的。
满脸得逞的笑,李修一哥俩好的拍拍谢西风肩膀,乐颠颠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放一千个心吧你就!”
过几天,没等到谢西风的捷报,倒等到一个兴师问罪的。
六皇子周玄一脸阴霾的快步走向承恩阁,不顾身后奴才们一叠声的“慢些”“小心”。几个承恩阁的奴才见了也怕触霉头,慌得退下。周玄几步走近,一把推开大门,终于顿了顿,回身对着一干奴才道:“统统退下。
周玄生的眼神凌厉,鼻梁笔挺,嘴唇薄削。深刻的五官,又爱着深色衣袍,虽不过是十五六岁少年人的身量,严肃起来也很有一番气势,兼他行事又是出了名的冷峻霸道,众奴才都不敢近前,只看他踏步进殿,啪的甩上大门。
周玄现在很生气,更生气的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他是众皇子中最小的,又小时候为了躲避后宫争端,常常被国师带往应天宫,李修一素性爱玩爱闹,少不得从小常常捉弄他。比如前几年除夕,李修一赠了众皇子一人一本《修身志》,连在行宫的养病的药罐子周素都收到了。偏偏送去六皇子宫中的,只有一块绿豆糕糖——还故弄玄虚的层层叠叠包装起来。虽六皇子早习惯了李修一的闹腾,终究小孩子心性,期待地打开层层锦盒绣囊,看到那块绿豆糕时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描述。问罪李修一,那不怕死的还火上浇油“小孩子嘛,吃吃喝喝洗洗睡吧。”
大概是李修一的捉弄已经成为了习惯,反正当谢西风密书告诉自己,李修一要出宫时,周玄觉得很不满。平时再怎么无法无天,终究是在自己身边,现在出了宫,自己鞭长莫及,那人又爱惹事生非,有什么万一可怎么好。
周玄熟门熟路的直冲西暖阁,果然一进去,便见李修一悠悠的倚在南边窗下的紫檀雕花木榻上,手卷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