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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弟弟去军器监。”
谭墨闲从床上坐起来,稍作思忖,“说实话,晋王这个人十分危险,平安跟着他……是不太让人放心。但是——”谭墨闲话锋一转,“我个人是希望平安去军器监的。”
“为何?”贺温玉问道。
谭墨闲说,“平安去军器监,对他自己来说,得不到一点好处。但是对于整个昭国来说,却是一个大好处……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贺温玉思忖了半天,说道,“那就由他自己来决定好了。”
贺平安坐在轿子里,探出头来东张西望。闻到了街上小吃的香味,肚子咕的叫了一声。跟在旁边一路小跑的置监官罗升指着小吃店,对吩咐手下道,“早点,一样来一份。”
罗升罗大人,名字叫罗升可是官职却一直都不升。在军器监干个七品小官已经八年了,愣是一步没升。
今年,军器监搬到了晋王府附近,成了晋王手下的一个部门。
这被罗升看作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机。之前晋王来军器监视察过两次,都被罗升给错过了。说起来这晋王也奇怪,从来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穿一身普通衣裳。于是每一次罗生得到消息,都是晋王已经走了以后的消息。
可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昨天夜里,晋王突然点了名的要召见他。披了衣裳,脸都顾不得洗,一路小跑奔到晋王府。
晋王让罗升把贺平安弄过来。罗升心想,这肯定是个重要人物,费了许多功夫,大晚上的租来了轿子,天还没亮就在小鹤书馆门前开始等着,一直等到一个大概合适的点,罗升才小心翼翼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孩,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晋王爷青睐。但是模样还挺讨喜的,也说不定是晋王养的娈宠呢。
总之,不管他是什么,罗升都决定了,要把自己的仕途压在这个小孩身上。
到了军器监,陆沉已经等在那里喝茶了。边喝茶边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纸。
一张纸上面画的是某个地方的地形图,图纸上画了很多小红圈在里面编了号。
对应着编了号的小红圈,另张纸上写了许多文字描述。
比如城墙边上画的小红圈对应写的描述是——“弓弩二百八十件,十五连发以上,射程五百步以上,每件成本不得超于二十三钱。”
这两张图纸是陆沉对战争的预想图,他在地图的每个位置都设计的可行的兵器和阵营。陆沉需要贺平安做的,就是把这些设想中的兵器化为现实。
见贺平安来了,陆沉收起图纸,仅拿出那张写满文字描述的纸。
“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做出来。”
贺平安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掏掏袖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勾线笔和墨瓶,然后找一张纸写了起来。
陆沉问,“贺平安,你在写什么。”
贺平安说,“我在算,这些兵器能杀死多少人。”
陆沉皱眉,他就知道,贺平安不会老老实实的给他干活,一定会反驳他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杀人之类的,麻烦得很。
陆沉想过,他即使不肯干也要逼着他干。
结果,贺平安挠了挠头,“不太好算……这是某场仗的兵器布局吧……你能不能把这场仗给我讲一讲?”
陆沉一愣,“你随我来。”
走到里屋,有一个沙盘,插了许多小旗。
“这场仗还没打,一切都是我预想的。”陆沉说道。
然后,他举起小旗,开始一步步的讲起来。
陆沉讲了好久,贺平安听得几乎头晕眼花。
“怎么样,听明白没?”
“……你再讲详细点?”
陆沉看着他,说道,“贺平安,你刚才不是要算会死多少人吗?我告诉你,这场仗两军人数一共为六十四万人,起码有一方折损到二十万人以上才能决定胜负。”
“那就是说……至少死二十万人?”
“不是,还要把另一方最小伤亡人数算上,大概三十万人左右。”
贺平安沉默的一会,又问,“陆沉,这场仗是不可避免的吗?”
“那要看你怎么看了。”陆沉回答道,“如果你以一百年为尺度来看,这场仗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只要给敌国年年进贡,维持现有关系,这场仗,在我们这代人在世期间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是,如果你以三百年的尺度来看,这场仗就不可避免了。”
陆沉接着说道,“从秦朝往后,除了乱世,一个王朝的兴衰差不多都在二百多年的左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隐藏的再深的矛盾也会暴露出来,并激化,最后成为亡国的导火索。差不多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你以前不是说马上就要亡国了吗?”贺平安突然问道。
“那是我说错了。”陆沉回答道。
他回答的平平淡淡的,但在心里,却忽起波澜。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原来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几个月前,他说快要亡国了,绝非虚言。他和李阖打的正焦灼,西夏、漠北从两处围攻,形势确实岌岌可危。
但是那时候,他不在意这些。
整个昭国与他陪葬,又何妨?
心情,是从见到那把琴开始转变的。
然后,他做了晋王,整件事便有了决定性的转机。
首先派遣大批部队在边界与两国对峙,使战事从一触即发变为僵持。
接着,先后重新组建了军器监和监明司。
如今,监明司的人已经在漠北和西夏国的建立起了情报网。得到重要情报、或者刺杀某些大员都是不在话下。
而军器监的突破口,可能就是贺平安。
贺平安把陆沉的话好好想了一遍,点点头,“这样的话,你就必须再给我讲的详细一点了……我脑子不太好使,你可不可以讲的慢点?”
陆沉看着贺平安,“讲细致些没问题,但是贺平安,你是真的肯帮我?”
贺平安说,“嗯。”
“这可是你说的,等到将来血流成河万枯骨的时候,你可莫要突然反悔。”
陆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贺平安讲这么多,明明,骗骗这人给自己干事不就好了?
贺平安默默地点点头,“这个觉悟我还算是有的吧……”
其实这个觉悟,贺平安早就有了。
那年,贺平安才九岁,明阳散人说要教他机巧。然后问他,
“平安,你知道机巧最重要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平安摇摇头。
“是用来杀人的。”老人说道。
打一个比方,杀人的人,分两种,一种是暴徒,一种是刺客。
若是此时,出现了一个坏人,不得不杀。
暴徒的做法,就是带着众人、拎着菜刀,从前门一口气杀到后院,把一路反抗的人全杀光。
刺客的做法,就是找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后院,悄无声息的放一箭,一招毙命。
而学习机巧,就是为了把自己磨砺成一个一招毙命的刺客。
后来,贺平安在墨子山上学了很久很久。
当他学的差不多时,自己得出了个得出结论,对明阳散人说道,“师父,我可能不适合学机巧。”
明阳散人回答道,“正是因为你不适合,我才要教你。”
盛世也罢,若逢百年乱世,一个人自称君子,洁身自好、悲悯天人从不肯伤害一人。
无论他的人品有多么正值,其本质都不过是个不愿脏了自己双手的伪君子罢了。
真正的勇士,是那些想办法把百年的战争变为十年、五年、一年、一招毙命的人。
陆沉与贺平安讲了整整一上午,平安画了很多图纸给他看。
下午,罗升带着他参观军器监,熟悉同僚。
陆沉让贺平安做了军器监的令官,是一个正八品下的小官。但是整个军器监的人却对他瞻前马后。
晚上,贺平安准备回书馆。
陆沉说,“你不必回去了,书馆我已经卖了。”
“这么快?我还没收拾东西呢。”
“你哥哥已经替你收拾好了,马上送来。”
贺平安迟疑了一下,“那我现在住哪?”
“住我府上。”
“啊?可、可我哥哥呢?”平安觉得,凭着哥哥那个死心眼性子是绝对不会住王府的。
“不知道。”陆沉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贺温玉在街上走着。
赵奕之他说“不如还住我家吧。”
他说,“不劳赵公子费心。”
谭墨闲说“不如住我家吧。”
他说,“不劳谭公子费心。”
来到当铺,贺温玉当掉了爹爹送给自己的一方上好端砚,然后找了个客栈住下。
前几天还对赵中丞说自己衣食尚足、不劳操心,现在再回人家家住,太没面子。
晚上的时候,贺温玉到晋王府把弟弟的行李送过去。
他没办法,他的钱养他自己都是问题,有个人管弟弟吃饭,也好。
“哥哥!”平安跑过去抱着哥哥。“我在正堂第一个书架的那本《思齐堂》里夹的有银票。”
贴心的小平安一见着哥哥就说道。
贺温玉点点头,“嗯,我知道。”
“你可以租个宅子住。”
“嗯……租了已经。”
“租的哪?”
“……同福客栈。”
“怎么能住客栈呢,太吵了,你读书不是要静下心来吗?”
“你不用管我了,钱都交了。”
“哦……那你一个人要吃好点啊。”
贺温玉点头。
他能吃好就怪了,贺平安存的那点钱他全都发给伙计们了。书馆没了,工钱怎么能不给人家结清呢?
贺温玉心想,多买点馒头,一天一个,应该还是可以熬到科举考试考完的。
晋王府很大,占地几十亩,但是一共就住了四五个人。
佣人婢女一概没有,陆沉的理论是——你哪里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刺客?
于是,堂堂王府,陆沉一共请了两个人来守。
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大爷,看门。另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大妈,做饭。
结果前几天发现那个五十多岁的大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