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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那个名字,严君离明显沉寂了下来。
「奶娘,妳说——我这样做,究竟对或不对?」
「您想太多了,那是自小便订下的亲事,你纵是有心替人想,对方还不见得领你这个情。」
严君离轻叹。
想来,袁青岚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若能由得自身作主,好好女孩儿,谁愿嫁进一桩朝不保夕、进了门随时得准备当寡妇的婚姻里?
这亲事,早在袁青岚出世那一日,便定下了的。那一年,正是他九岁初逢生死大关那年,把爹吓坏了,也真正信了那高人所言。
第五章
同年,二姨娘的大哥家里头添了个女娃儿,爹深谋远虑,本就想早早为他订下一门亲,待到女方成年以后迎进门,好为严家留下一滴血脉。
巧的是,青岚八字恰恰与那高人所言相符,能够福荫于他,爹当下哪还管得他同不同意,擅自作主与二姨娘议妥此事。
前些年,还有小恩在,那孩子有极重的不安全感,因为生命中只有他,怕他成亲后从此被新妇霸占所有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地居中作梗。他不是不知,只是放任着,由他去,亲事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延宕下来。
小恩走后,他又借故闪避了几回,今年,怕是避不过了。
他撩袍起身,抚去儒衫上浅浅的绉褶,临去前,不忘谨慎地掩妥房门——即便主人已然远去,这一方之地,永远为其保留,永不易主。
美其名是用膳,实则为制造机会让未婚夫妻多聚聚,好培养感情,因此,吃没两口,爹和二姨娘这两位陪客便找了个借口托词离去,留下两人四目相对。
说生分,也不真那么陌生,逢年过节,袁家会过府来走动走动,小住上数日,年年都能见上几回面。
但若要说到熟悉,他们从未真正分享过彼此的心事,不清楚对方对这桩亲事所抱持的想法,以未婚夫妻而言,他对她几乎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这女子有着温静如水的性情,应是不难相处。
用过晚膳,两人一同漫步园中。
孤男寡女,寂夜独处,是不适宜,但两人已订下亲事,早晚是要过门的,也就没太拘泥礼数。
「岚儿——」他顿了顿,再道:「爹说了,年后便要将咱们的亲事办一办,妳怎么说?」
「……嗯。」袁青岚敛眉,轻轻一颔首。
「妳——我是说,妳真的确定吗?我这身子,无人能担保过得了今日,还有没有明日,依我原先的想法,本是不打算成亲的。妳人生还长着,犯不着为我搭上大好的青春年华。」
既是不能白首,成亲只是自误误人,他从一开始便借故拖延,怕的就是有个万一,至少人还没娶进门。
虽说守望门寡对女孩家闺誉亦是有损,好歹总强过一生守寡,没真误上人家大姑娘一生。
这些日子,爹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前年的一场病更是拖垮了根底,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里,总是难受,父亲为他操烦了一生,难道晚年还不能教他顺顺心吗?
既然爹希望他成家、亲手抱抱孙儿,他总能为爹达成一回心愿。
只是——愧对了女方。
「严大哥!」她声音轻轻地,却极坚定,仰首道:「自岚儿晓事以来,便知你会是岚儿今生的依归,无论是否已进严家门,都是一样的。」
所有人,自她幼年时期便一再告知,严君离会是她的夫婿,那早已是根深柢固、牢不可摧的信念,她生来,便是要嫁他的。
因为她的这一门亲,姑母能稳固在严府的地位,袁氏一家受严府金援,做生意也因有严府为靠而无往不利,用她一人,可换来一家富贵终生。
何况,这夫婿性情温润谦和,嫁他不算受苦。
严君离微讶,而后笑道:「如此说来,我百般推托倒是误了妳。」
他记得——袁青岚还与他的小恩同年,那今年也合该要满二十,都被他拖成老姑娘了。
想想,爹的行事作风向来不都是如此强势?只要于他有益的,无所不用其极也要为他所用,小恩便是一例,他又怎会以为,袁青岚能幸免?
严君离的未婚妻,全梧桐县有哪家敢要?真有,爹也不会容许他人夺占属于他的人,他要真有个万一,她八成还是逃不过守寡的命运。
看来,她比他更早看清事实,也已认命。
「既是如此,我会禀明爹爹,年前选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吧。」再拖下去,便是他对不住她了。
至少,他能给她个身分,待在严府里,名正言顺,一生安稳。
回到观竹院当晚,他躺在床榻上,彻夜辗转。
终于下定决心,本该了了一桩悬挂多年的心事,却是无由地难以成眠。
他起身披衣,凭栏仰望穹苍一轮月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逸竹轩来。
「我要成亲了。」他低低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房低喃。
以往,小恩对他的亲事是百般阻挠,现在听闻此事,不知是否仍会耿耿于怀?抑或一笑置之?
「你,会回来喝我这杯喜酒吗?」
多年情分,当真就这么一笔抹去?三年了,他还是无法相信,两人最终的结果是形同陌路,心底一丝丝未灭的火苗仍在盼着,盼远方那人,会回来见见他、真心为他送上一句祝福。
轻不可闻的「咿呀」声,在这深寂夜里,格外清晰地传入耳内。
他头也没回,对那拾级而上的人道:「奶娘,妳去歇着吧,我再坐一会儿便回去了。」
这老人家,是真心拿他和小恩当自个儿的孩子看待,时时挂念。
更早的时候,尤其是在小恩刚走的第一年,他常是整日呆坐在这间房,看着那人用过的每一样物品,一待就是一整夜,浑然不觉时光流逝,也难怪奶娘不放心,时不时地要来寻人,提醒他该歇着了。
来人轻巧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便再没动静。
他疑惑地回眸,这一望,便怔住了。
「小恩?!」他仓促起身,翻倒了木椅,踩着凌乱步伐上前,神情难掩激切。「几时回来的?怎不跟我说一声?」
「回?」相较于他的热切,慵懒倚靠门旁的身影,显得格外漠然。「家,才用得上「回」,这儿,有我容身之处吗?」
有啊,一直都有的……
严君离哽着声,无法成言。
「你走吧,这儿已无你容身之处——」
这话是他说的,是他亲自为小恩整理行装,逐离身畔。
心知他怨气未消,只得默默受下尖锐讽言。
「刚回来,累了吧?我唤人打点一下逸竹轩,好让你洗漱歇息——」
「不必了。」正欲前去的步伐,定在木阶前,困惑回眸的同时,那冷嗓悠然接续——
「我回——既然你坚持用这个字眼,那就当是「回」吧!我回来三日了,已经在听松院住下。」
他回来三日了?!
严君离一时怔忡,反应不过来。
回来了,却没让他知道……甚至,都三日了,不曾来见他,若不是今晚偶遇,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知会他?
他满心怅然,看着那道悠然沉稳的步伐走入房内,打开衣箱翻翻瞧瞧,发现里头的衣物保存良好,还泛着淡淡的皂香及阳光味,彷佛定时有人将其取出清洗,晒晒日头。
他挑挑眉,没说什么,挑了套功夫服、几件罩衫、以及轻软薄透的夏衫,再将衣箱关妥,转身便要下楼。
「小恩……」他迟疑唤道:「你真要待在听松院?这不太好,别拿自己的安危与我赌气——」
当初送走他,就是不想让爹再有机会对他下手,如今这样——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严知恩停步,微挑的嘴角,扬起一丝嘲弄。「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软弱无能、任人宰割的无知少年吗?」
随着移步趋近的身形,阴影笼罩而下,严君离本能一退,腰后抵上阁楼护栏。
他这才惊觉,那个曾经赖在他怀中、要他抱、要他喂甜汤的孩子,几时起,个头已抽长得都要高过他了?这些年,变得黑了些、壮了些、也……阴郁了些,说的话一年年少,笑容一年年沉寂,最后再也找不到昔日那道仰望他时,纯然而真诚的目光。
这究竟是谁所造成?爹吗?抑或是他?
「被伤害一回是年幼无能,第二回是年少无知,再有第三回,那叫死有余辜!你忽略了——我不会永远无能无知地只能倚赖你的庇护,我会长大、会变强,而他会衰老,无法永远呼风唤雨。」
顿了顿,冷沉的嗓,一字字轻缓吐出:「你那比虎狼更狠的父亲,可曾教过你——养虎终为患?你猜,这回若再对上,有事的会是谁?」
领悟话下之意,严君离心头一颤。「小恩,你——」
严知恩话锋一转,又道:「告诉我,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当年不该救他养他、教他育他、宠他护他,终至今日养虎为患?
后悔三年前,遗弃他、将他驱离身畔之举?
还是后悔不该——严君离一顿,打住思绪。
「不,我不后悔。」无论哪一个,都不曾后悔过。
「是吗……」严知恩低喃,眼一闭,再睁开时,幽寒目光闪过一抹狠戻。「你不后悔……所以我活该要承受那一切?」
「我很抱歉。」
「抱歉?你知道,这有多痛吗?」他不容拒绝、强势地扯住严君离的掌,贴向心口处——「就在这个地方,你们父子分别划下一刀,差别只在于,他执的是有形的刀,切割我的身体,你使的却是无形的刃,切割的是我的心、我全然的信任,你们都是凶手!」
而他,竟以一句「抱歉」就想推搪了事?
严君离瞳眸一缩,不由自主地抚去。他知道,那指掌底下,有一道疤,狠狠割开肤肉,血淋淋的痛所留下的疤,一生难除。
「还……痛吗?」
那微哑的嗓滑过心间,严知恩不觉浑身一颤,感觉那道陈年旧疤彷佛再度热辣疼痛起来——
他退开一步,掩饰狼狈。「别表现出一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