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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城点点头,连姥姥念念有词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仿佛催眠曲一般,他的精神渐渐涣散……
……
窗外阳光正好。当申屠城醒来的时候,一道暖暖的光线穿过帘子照进来,在他的膝盖上调皮地跳动——他正坐在一辆马车里。车厢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席短塌、一个矮几,如此而已。但简单却也是考究的。申屠城发现,短塌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没有繁琐的花式,却是极柔软的。矮几上摆着几个小巧的酒罐,浓烈的酒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地飘,申屠城嗅了嗅,轻轻皱起眉头。
拉开晃动的帘子想呼吸些新鲜的空气,却没想到惊动了车厢外的人。
“殿下。”那人下了马,连滚带爬地过来了,“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申屠城愣了愣,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在叫自己。殿下?他在梦里了吗?这么说……欣喜的感觉盈满心头,他克制不住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么说,很快就可以见到阿好了。
车厢外的男人似是被他的突如其来的笑容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开口:“殿下?”
思绪被打断,几乎是一瞬间,申屠城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薄怒的脸:“滚!”
看着那人如惊弓之鸟一般飞速退去,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了申屠城的心头——这怒气来得太突然。在他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对着旁人发泄了。他好像……不能控制住自己。
一种暴躁的,嗜血的情绪破茧而出,申屠城紧紧扣住木窗,辛苦地压抑着翻涌而上的杀欲。惊奇地发现这种情绪不但没有消退反而越演越烈,他一把拉下窗帘,重重地卧倒在短塌上。
马车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停了下来,申屠城听见有人在车外问:“殿下?”
“滚!滚!”不要靠近我,不要跟我说话。我很辛苦,我想杀人!
马车外的人静默了一会儿,说:“前方就是越城了,请殿下稍安勿躁。”
“越城……”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能控制住我的杀欲?
“殿下,到了越城就能打到酒了。”
酒……申屠城几乎是扑上矮几的,几个酒罐子发出叮叮咚咚的一阵响,却是没有一滴酒。
“酒!酒呢?!”他低哑着声音吼。
“殿下,请忍耐一下……”
“滚!”他一把抓起酒罐子往外掷去,车外的人不敢闪躲,听见男人闷哼了一声,申屠城的心情竟稍稍平复了一些。
是这样吗……申屠城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定要伤害别人才行吗?他想起顾盼好,想见他,却又不敢见他,他怕自己伤害他。
“酒……”
马车在他的催促下加快了速度,窗帘翻飞,飘进一些白色的东西。申屠城伸手去接,轻轻的,软软的,是柳絮。
“春天了。”他听见自己低低的说。
车停了。“殿下,越城到了。”
申屠城一言不发下了车,入眼的是漫天的柳絮。
“最近的酒家在哪里?”
“回殿下,就在前面那条街。”
“恩。”申屠城点点头,快步向前走去。
“殿下……”侍从犹豫着叫住了他,“您的伤……”
他瞪了对方一眼,刚想开口训斥,一股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那是——酒。
勾人的酒香缠住鼻尖,带着申屠城拐进了一条小巷。
然后,他看见了顾盼好。
顾盼生辉,静秀娟好。那样的顾盼好太过美好,惊得他顿住了脚步。不敢上前,不敢惊扰那个人,好像,近了,那人就会化成柳絮飞走一样。
顾盼好穿着鹅黄色的长袍,仰着头看漫天飞舞的柳絮,伸出手,接了一捧在手里。
他将手中的柳絮贴在脸上,静了一会儿,微微有些不满地嘟起了嘴:“暖的,不是雪。”
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申屠城,他忍不住笑起来。
有风吹过,掀起大大的酒幡,酒香钻进鼻尖,申屠城想起中学时老师的一句话: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就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动了。
“你叫什么?”他走上去。
顾盼好似乎被眼前的陌生人吓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的脸。
申屠城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吓到你了?”这是第一次他为自己的缺陷感到伤心,“抱歉,”他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我小时候太调皮,弄伤了一只眼睛。”
顾盼好张了张嘴,好像想些说什么,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你不必害怕。”申屠城又笑了一下,“我只是来打点酒。”
“啊……”顾盼好看起来有些晕乎乎,“恩,打酒。”
“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吗?”
“顾盼好。”
“什么?”
顾盼好仰起头看申屠城,认真地说:“我叫顾盼好。”
“恩。”我知道。顾盼生辉,静秀娟好。
“你呢?”
申屠城张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苻生。”
作者有话要说:一月了。。又要考试了。。OTL。。
为了过个安生的年。。喵呱又要消失一周。。然后死在考场上了。。童鞋们祝福我吧。。
┭┮﹏┭┮
15
15、第十五章 坠梦(五) 。。。
话一出口,申屠城自己先愣住了。苻生?他竟然不是申屠城,而是一个叫做苻生的人?
对于这个人,申屠城是完全不陌生的——前秦厉王苻生,史上有名的暴君。
拨开重重迷障,答案终于揭晓。
原来,那些梦都是真的。
苻生自幼独眼,所以他梦见自己的祖父说“我听说瞎子只有一只眼睛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把刀尖对向自己,狠狠地照着眼睛扎去。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不停地流,刻骨铭心地疼。
那种疼痛如尖针挑着他的神经,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难道这不是泪吗?”他反问道。
他的眼泪是红色的,他知道了,流泪就像流血一样疼。
从此学会了不哭泣。
他强大,他能手格猛兽,快比奔马,不论击刺骑射,皆是冠绝一时。他残暴,他可以上一刻还在大宴群臣,下一刻就一箭射穿人的脖子……这些都是真的。
申屠城感觉得到,当他站在这世界的顶端,当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他便将他一直以来承受着的痛苦分担出去。
他似乎是个天生的杀戮者。当他问鼎天下,他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想,这些土地是我的,这些人也是我的,我这样不快乐,他们又凭什么获得幸福?
于是,他学会了释放。他为所欲为,喝最好的酒,抢最好的女人。杀人如何?屠城又如何?他毁的是自己的东西,自己不心疼,哪里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呢。
可是,杀人又如何呢?屠城,又如何呢?
麻木地挥刀,漠然地看着人们的挣扎,他只觉得空虚。
是的,空虚。
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开心,亦不会难过。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是没有快感的,他只是愤怒。他只是,像孩子一样生气别人比他过得好。
他的心里是空荡荡的。
而现在,申屠城接过顾盼好递来的酒壶,隐约感觉到,心里头滴进了一滴酒,香醇的,温暖的。他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只知道,他喜欢。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顾盼好。
他捧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好喝吗?”顾盼好很期待着看着他。
“甜的……”申屠城说,“我从来没有喝过甜的酒。”
顾盼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越城西面有一条河,每到春天,河边就会开出一片淡紫色的小花,我就是用那种花来酿酒的。”
“哦?”申屠城被挑起了兴致,什么样的花能酿这样烈的酒——这酒实在有趣,刚入口时是极清淡的甜味,渐渐的,热辣的感觉在口腔里来回冲撞,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感觉到了?”顾盼好笑着说,“这酒叫坠梦。饮之就如坠入到梦境中一样,甜蜜又香醇,浓烈而迷人。”
就像你一样吗?申屠城在心里说。我坠入到这个梦里来,见到了你,于是就不愿意再醒过来,是这样吗?
“要去看看酿出它的花吗?”顾盼好发出邀请。
“好。”
越城的西面有一条小河,最浅处只没过脚踝,申屠城远远的便看见了一片淡淡的紫,仿若轻烟一般笼罩在河岸上。
“就是那些了。”顾盼好指着那片淡紫,说,“有人经过的时候,它们便会像水草一样缠住行人的脚,所以人家就叫它们‘缠足’。”
缠住了脚步,所以坠入了梦中。真是个好名字。
“你听说过洛神吗?”顾盼好摘下粘在头发上的柳絮,问道。
曹植的《洛神赋》世人皆知,申屠城看着静静伫立在水边的顾盼好,低低地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知道,他念的不是赋也不是甄姬,他念的是顾盼好。
顾盼好却摇了摇头,说:“传说,每一方水都住着一位洛神,而第一个掉落在水里的生物,就会成为守护着它的神。”他蹲□去掬了一捧水在手中,“洛神沉在水里,很寂寞,所以就有了缠足。”
看着这样的顾盼好申屠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将眼前的这个人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