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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滟昊冷是否存心,即使是一身常服,依旧还是用了汐族皇室才能使用的水蓝色。两人的袖摆重叠在一起,剧烈的色彩反差之下,只觉得异常刺目。
“方才在殿上,你说有事问我,现在问罢。”烈熠阖上眼睛,强硬的转移话题。
“我刚才也说了,那只手原本想问的事。曾经为了此事,我在大靖河等了你三日。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必要了。”
听他提起大靖河,烈熠便立刻明白。当日他离去之后,他在河畔拾到的一张写有情报的纸笺。只怕在滟昊冷将之扔下时,就已经明白了此事已经没有回寰的余地。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承认。
“在知道烈炽病重时,我居然还自欺欺人的阻止属下将这条情报传递到你手上。”如今想来,滟昊冷自己都觉得无比可笑。“你是焰赤的太子,自有你的消息来源,你得知此事只会比我早而绝不会比我晚。”
滟昊冷的手指终于离开烈熠的脸颊,滑过他脖颈的线条落在了他的肩头,金银双线刺绣出的纹章华美异常,只可惜这般直接抚摸上去却免不了生硬与……刺手。
“在大靖河没能等到你,我就已经知道,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正如他此时碰触到的这具身躯,依旧是熟悉到心悸的温度,然而被这么一身衣饰包裹之后,已是无能为力的遥不可及。
“所以,你不该来此。”既然明知事不可为,依然千里迢迢走了这一遭,滟昊冷这般以身涉险,烈熠实难接受。
“依旧觉得我碍事了么?”有些话不该出口,一旦出口将再也难以挽回。言语如刀,即使并非出于自愿,还是会将最不愿伤害的人刺的体无完肤。滟昊冷深知这个道理,不知道的是该如何自控。
心平气和?他早已失去了能令自己冷静的全部理由。
有些话只有真正听到后,才能体会到底是如何刺耳。一抹笑容凝固在烈熠的脸上,像是用刀刻下的两道苦涩痕迹。无力去反驳什么,当初归根结底到底是他不辞而别,这就当做报应罢。
“昊冷,此处为丹熏峰。一般人不会轻易踏足,你先再次避一避罢。”
本以为他会解释两句,哪怕立场敌对,至少他们本意并不愿隔阂至此。碍事一类的词汇,更不该出现在他们之间。谁料烈熠就像是完全接受了一般,除了神色难看,他已将那句话装在心底,至此不准备再提。
滟昊冷的本意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伤人不假,然则他踏过千山万水追到此地,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个伤人又伤己的答案么?
他是清楚的,大靖河畔整整三日都没有等到他的出现,那时他就已经清楚。不,还要更早,早在当初沐霖将那条情报呈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偏偏心底总有一个角落死也不愿放弃,直到踏上南*宫,看见高坐殿堂的他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成了他的阻碍。
所以,那句话才会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而他,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接受了,他也不顾五脏六腑会被侵蚀到怎样鲜血淋漓的地步。
滟昊冷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那件事更令自己无措,是烈熠登基成为敌国皇帝,还是他在成为帝国皇帝之后还心系着自己的安危?
心,果然好痛。
滟昊冷强自压抑着自己的行动,不去按住正闷痛烦躁的胸口,一双手垂在两侧,早已是清晰可见的颤抖。只怕再怎么按压也无法缓解这份痛苦,除非他能将心挖出来,就此远远抛弃。
“丹熏峰,想不到我有朝一日能踏入熠族的圣地。”故作轻松的语气,不合时宜却偏偏又是最适当的托辞。谈天说地,就事论事,只要不提及他们彼此。
“圣地,只是人们自己这般认为。事实上,它与天下的任何一座山峰又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高耸入云,同样的树木葱绿,以及,同样的怪石嶙峋。“要说圣地,我不也曾经到过汐族——”惊觉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烈熠倏然闭口。
不是他们想要逃避,只是如今的请示已然到了不得不逃避的时候。只是到了此刻才能领悟,原来逃避也是如此艰难,他们的纠葛居然深切的延伸至生命的每一个角落,有意或是无意,任何一个简单的开头,最后都会触及本该唯恐避之不及的步伐。
在汐族的圣地,他们私定终身。而如今,同样也是圣地,得到的只是天涯两隔。这是始料未及的劫难,还是在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结果,只可惜穷尽两人之力,依然还是比不过,躲不了,逃不开?
“其实,你也用不着把我藏在这里。”又是装作没有听见,将任何可能引发不快的话都远远抛开,这似乎成了他们此时默认的谈话方式。“我既然敢来南*宫,自然也有脱身之策。”
“我当然相信。”目前在南*宫附近能够动用的只有禁军,焰赤的主要军事力量正在他处接受赫连远遥的训练。滟昊冷是个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自如的人物,区区一支禁军他当然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正是因为这个理由,烈熠才不得不让他与禁军互避锋芒。
滟昊冷的思维何等敏锐,况且又是烈熠的心思,他更加容易猜测。“你放心,我并不打算在焰赤大开杀戒。”至少,还不到那个时候,一旦有人伤亡,即代表当世两大帝国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对于这一天,无论是汐蓝,还是焰赤,都没有做好准备。
“我只是来看你的,别的事我都没有兴趣。”
看见烈熠脸上掠过既疑惑又了然的矛盾神情,滟昊冷漠漠解释一句,“我对取人性命依然没有太大的感觉,更勿论内疚或者不安。但是景阳之事,我却十分后悔。近期总是忍不住猜测,假如没有景阳的那场计划,熠,你是不是就会留在我身边?”
烈熠哑然,一个字都说不出,之事一点一滴的感受着对方的懊悔。滟昊冷的这份情绪是这般真实,不带丝毫虚假。然而就是如此,才更令烈熠恐惧与不安,只怕没有比这更危险的状况。
因为,滟昊冷的悔恨并非为着景阳枉死的冤魂,而是……独独为了他一个人。
第七卷 第六章 不容世人
倾夜仔仔细细,用最虔诚的态度,最温柔的动作为烈熠取下一片片沾在发梢的落叶。直到完全清理干净了,那人还是一片懵然未知的模样。倾夜终于忍耐不住,长叹一声,“假如不是我来找你,是不是每次你都打算就这么等下去?”
“不过只是见了滟昊冷一面,就值得你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惜了?”当初的无名酒肆就是这样,如今的丹熏峰,又再次重蹈覆辙。如果一定要说这是劫难,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就此折磨着同一个人?
“倾夜,你回来了。”烈熠终于觉察出身边还站了旁人,抬眼看了一眼,依然是那个常伴他身侧的那个倾夜,除了消瘦一些之外,也没有别处不妥。
在那一瞬间烈熠还是想问的,问他近期究竟去了何方。只是到了最后一刻依旧没有出声,每个人总有每个人的放不下,即便他真的问了,倾夜也不见得就回说吧。
况且,如今的他……还有精力去过问别人的事么?只怕是谁也顾不得谁吧。
“陪我回去,宫中大概有不少麻烦。”
烈熠猜想的一点也不错,整个南*宫早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新皇登基当日,敌国皇帝前来搅局不说,还带着新皇也跟着失踪。
对于当时的情景,宰相烈贤简直不敢过多的设想下去——混乱之中发生的一切,倒有些像是烈熠护送滟昊冷逃离?加之之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足以令这位老臣的心脏惊骇的几乎停止跳动。
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哪怕这个念头只是那么轻微一动,也足以构成大不敬的重罪。烈贤到底还是老臣,明白有些事早已不属于臣子改过问的范畴。当务之急,无非是制定出应对的策略来。
但是这个策略该如何制定,烈贤竟是丝毫主意也无。或者说,他是丝毫主意也不敢拿。官居宰相,是百官之首不假。以“烈”为姓,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也是真。然而,归根结底他还是臣子。
臣子,就不能代替君王拿主意。
自古外交无小事,甚至此时还关乎汐蓝的滟昊冷,就更加了不得。策略的制定稍有错事,很可能就将整个焰赤都拖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新皇失踪根本不知去向,驻守南*宫的烈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为难之际,他只有唯一一个办法,觐见焰赤的前君王,如今的太上皇烈炽。
隔着门扉,烈贤依礼下拜,口中高呼,“臣烈贤参见太上皇。”
门内迟迟没有答复,显然对于这个新变化的称谓,烈炽还有些难以适应。门外的烈贤也苦笑着,事实上,连他喊着都觉得别扭。只是事实如此,他也不过是遵循礼法。
“何事?”烈炽的状况已到了相当恶劣的地步,不用亲眼见到他本人,只用听声音就能知道一二。大概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烈炽已经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
为此,曾经有人揣测烈炽早已病故,而烈熠则是以父皇的名义控制朝政。只是烈熠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处处严谨,使人无法抓住错处。再说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储,除了他以外,也没有其他有资格的继位者。
如此一来,传言才总算得以不攻自破。
烈贤已是许久不曾听过烈炽的声音,乍然听到,心中禁不住感叹,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也到了这步田地。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来叨扰他的休息。
烈贤稍加整理措辞,将之前南*宫大殿上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添加删减,也没有任何评论论断。包括当时滟昊冷那惊世骇俗的举动,也用最简单平时的言语将之描述出来。
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