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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啊舟啊舟……”又是熟练撒娇。
阿玉索性俯下身,轻手抬起埋在他胸前这人的下巴,凑脸过去,以吻封缄。
在我眼里,是少年时光悠然宁静且美好,于我心中,却艳羡还吃不到葡萄的我更不知葡萄酸是不酸。就譬如男女之情是水到渠成阴阳和合,而我做的事,包括这心中感情,从一开始就是天理所不容。
眼前一幕再次飘零破碎,我耳中骤然响起一番遥远梵音,声声清透如泉水荡涤。
“你既舍得永远都没有魂魄,先私逃了一百年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下你要去地府陪他一起镇压千年。既如此,我便封了你灵识记忆,投在食死灵怨气的半月苍兰上,待彻底疏浚了地府里怨气过后,再看你二人因缘到底还有没有交会之际……”
待我再揉着沉痛脑袋醒过来时,眼前好大一张顶美的脸蛋仍旧是白无常。
第74章 养魂
“你终于醒来了,若还这么死猪样儿困下去,估摸着就这么躺一辈子了。”白无常笑起来。
我错愕,“我……”一边惊愕他手腕上似乎有利器划开痕迹,血流得汹涌。
对了,阿玉。
“阿玉呢?还有容泽那个恶婆娘,这她姥姥原来跟东陶尹那阴人是一伙的货色!”我立刻坐起来,心里一半是方才幻境里的酸楚未消,另一半是容泽阴了阿玉一道的新恨难平。
“兰草,我们已经不在西海了。”白无常坐在我身边,口气恬淡。
“啊?”我转眼望望四周,四周黑黢黢一片,果然不再是喊打喊杀的尸体累积,腥气四溢。
这里似乎是一间石洞,洞壁上有微光闪烁,泛着青绿光芒,依稀是我们还在海里的景况。我不禁问白无常,“我怎么一觉睡醒就到了这儿?你不是说陪我一起等阿玉的么。”
白无常眼中有些躲闪,“文劫带回援兵,最终还是龙尊陛下赢了。将士要肃清场面,敌人格杀勿论,故而我才先带你离开了那处。”言下之意,其实他并非阿玉阵营。
我全然无法接受眼前状况,“阿玉受伤了,我见到容泽手里拉弓……”
还没等我说完,白无常就伸手过来扶住我肩膀,打断我的话,“兰草,相信我,螭吻陛下真的赢了,输的是饕餮。容泽射出的那一箭,只拔出了螭吻陛下身体中自地府带出的死灵怨气,并没有伤及螭吻陛下本身。你已经睡了一月,现下早就万事俱消。”
死灵怨气,……
“白儿,半月苍兰凭死灵怨气而生,每逢五甲子开花一次。”半梦半醒之间是他在轻声叙述。
不过见到的短短一个片段就睡了一月么,那我见到的过往记忆,当真是阿玉心里的么?
白无常大抵是见我骤然呆了下来,便推了推我肩膀,“兰草,怎么了?”
我回过神,摇摇头,“他没事便好。”又问他,“那我们现在在哪儿?没事了咱们就回西海罢,这事反正已经过了,饕餮伤成那样也熊不起来了,总觉着你最近有些地方不大寻常。”
白无常站起来像是要走的样子,“你好生休息着。”
我拉住他衣袖,“这里是哪里?”
他回过身,脸上是拧在一起的愧疚,“是南海。”
文劫曾经同我说过,南海是饕餮的老巢,是东陶尹那死变态的老巢。
白无常不寻常的行径必然有其出处,“为甚么你要将我带到南海来?”
眼中的这张漂亮脸蛋有些凄怆,白无常陡然坐下,衣摆颓然落于地上,“你真想知道?”
我点点头。
他又问,“你想知道为甚么我的脸会长得同鲛人族君一模一样么?”
我点点头,十分用力。
有甚么要在心里破开,萌发出来,疯狂地张牙舞爪,开疆扩土。
然后白无常用尽量平淡的口气叙述了我等待许久的因由。
两百年前地府动乱,是镇压了一千年的螭吻破印而出,也就是阿玉。
阿玉身上吸取的怨气无处发泄,便血洗了地府,身为无常之一的白剪愁也不能避免,形销于此,元神飘了出去差点成孤魂野鬼,而黑无常墨成卿恰好外出勾魂,得以幸免于难。就是十殿阎罗之一的卞城王,也被阿玉打得受了重伤逃去了九重天上。
我记得,那时候也是我初次见阿玉。
而自那之后,白无常的魂魄飘至西海,因为需要许久才能再次化形,便趁机附在了当时尚且年幼的鲛人族冬寒身上养魂,从此开始了一段漫长的两魂同体生活。
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所以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兰草。冬寒见到的,便是我见到的,冬寒听到的,也是我能听到的。我寄养在他的身子里,长眠蛰伏,也知悉他待你的一切感情。”
半晌,他又说出,“鲛人族君是个心善的好神仙。”
当然,我苦着脸,不知道要说甚么。
而后白无常又絮絮叨叨,一直到冬寒要带我离开的时候被阿玉阻拦那一段。
冬寒身死魂散之时,他的魂魄也差不多养好,想起这些年冬寒是他恩人,便拼命结了个法印,保住了冬寒一缕魂魄,顺势飘回了地府。而回到地府,早几百年前的躯壳又被自己忘了到底是个甚么长相,倒是对冬寒万分熟悉,便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躯壳。
黑无常被东陶尹拿来要挟他又是后头的事儿了。
白无常叹息一声,“这故事让我说起来也少了那份味儿,其实本该是挺凄怆的。但是鲛人族君,应当还是有希望活过来的。”
我捉紧了衣裳,感觉肩胛骨下之前银链破开的伤口似乎刚刚愈合不久,又骤然裂开,疼痛异常,“你说冬寒,他有希望活过来?”
白无常点了点头,“我是收魂的么,自然知悉搜集魂魄的法子,他当时状况虽然颇惨烈了点儿,可到底还是有养好的可能,不过小几千年就成了。”
眼中陡然酸热起来,我望着白无常,手上指甲盖被压得快要掀开,拼命压抑心中激动,嘶哑着喉咙问他,“是真的么?”
白无常点点头,“我甚么时候骗过你?”说完他又十分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头,转身叹了口气,“兰草,即使我骗你,也委实是迫不得已,但是本无常会保证,这些都是建立在不伤害黑无常和你的基础上。”
我垂下头,眼中浸出大滴眼泪,抖落在还沾血的衣襟上,晕开一扇深褐。
“对了,你要不要见见他的魂魄?”白无常突然问道。
第75章 半月苍兰
白无常在前头为我引路,走过一间又一间空空荡荡的石室,衣袂飘摆不定,恍若一场又一场走马灯般的幻影。
最终揣着一腔子伤怀与忐忑,我如愿见到了冬寒,他和衣平躺在一座石床上,眉目间依旧满是祥和,谁也对他起不来半分伤害的模样,安静非常,也……失了所有生息。
白无常站在石室门口并没进来,声音却自我身后传了来,“他这副躯壳也是我替他捏的,好存着那一缕魂魄,南海这一脉水里阴气重方便养魂,鲛人族君如此细细将养个几千年,大抵他也就能醒过来了。”
我凑近石床,眼前越发不争气开始酸热胀痛起来,终于抖着手抚上石床上冬寒脸面时,鼻子开始抽得不像话起来,眼泪珠子也哗啦啦倒了出来,争前恐后生怕不够积极。
听不到他声音温软叫我小白,也看不见他跨过门槛回首来拉住我,如今他为我而死,再见时他却醒不过来,闭着眼不悲不烦不乐不哀。
“小白……叫一次我的名字。”
“哥舒……让。”
死无全尸,魂飞魄散至今无有,龙蛟血液如水,悉数溶进海里,掬不起一捧,不知流经何处。
我哑着嗓子喊,“冬寒……”扑在他身上,抱住那具冷得跟冰一样的身子,一面毫无形象哭得打嗝,一面鄙视自己还同个五百岁的小兰草没甚么两样。
不知何时,一束清冷光辉漫上我掌心,熠熠生辉,明明灭灭的柔和。
“冬寒……”浅粉色光辉似乎有灵性,蛇一样地攀上我手臂,飘忽漫至我眼前。
这时洞口白无常又道,“当时我拼了老命结印,也只保得住这么一缕残魂,实在是对不住他容我休息了几百年。”素来话痨跳脱如白剪愁,也终于有了言语满载叹息的这一回。
我依旧凝眸看着冬寒冰冰冷冷的白玉脸庞,一滴眼泪跌在他唇边,我赶紧伸手拭了,无意中碰到的肌理依旧是僵冷,全然不似我们第一回睡在夜央殿里时,他印在我额头那一吻,香软清淡。
“兰草,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脸上满是愧疚。
我举了脏兮兮的衣袖擦擦眼,打着嗝儿道,“甚么?”
白无常看着我,眼中半肯定半疑惑,“你知道自己的原身究竟是甚么么?”
我摇摇头,“不就是普普通通一株兰草么?”
白无常皱眉,高高掀了眼皮子,“你不知道自己是一株半月苍兰么?”
我睁圆双眸,口中下意识念出当时阿玉告诉过我的话,“每逢五甲子开一次花,依凭着周围死灵怨气生存,花质艳而端丽……”
“你原来知道。”
我摇头,“只听过这花名而已。”
“我日日同你浇水,同你说一些佛理还有四海八荒发生的琐事,当时也就是想看看开花是甚么样子。而后来花是没瞧着,倒是见到了你这么个化了形的小糯米团子。”
敢情白无常当时是个真无聊。
“本来忘川边光秃秃甚么都没有,那日迦叶尊者亲至过后,同十殿阎罗说了甚么凡心佛心一大套。尊者走了过后不久,你便从忘川边长了出来。当时我还想你怎么长得同尊者一模一样,而后想想,你该是得了迦叶尊者的灵气,才有这运气化了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美人胚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