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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箐的目光锋利起来:“那你为什么一直假装不知道?”
洛凌之道:“一路行来,你们言行举止并未刻意隐瞒,却始终没有彻底说破,定然是有不能说破的理由。我便也假装不知道,我想,等到合适的时候,越兄和诸位会告诉我。”
他的神情坦坦荡荡。
乐越抓抓头:“那么,洛兄,你也猜到我可能是……”
洛凌之淡淡道:“不然,越兄又怎么会离开青山派?”
乐越、昭沅和琳箐都沉默了。
半晌后,乐越扯出一个傻笑,道:“洛兄,你还愿意和我们一道前行么?”
洛凌之笑得如清风轻拂:“当日越兄救了我的性命,又帮着我前去阻止太子时,没问过这句话。我被逐出师门,你前来开解,邀我同往西郡时,也没问过这句话。现在又何必相问?”
乐越怔了怔,看着洛凌之清透明澈的双眸,乐越大笑着用力拍洛凌之的肩膀:“嘿嘿,好兄弟。”
他们继续向前走,琳箐偶尔看着洛凌之,她的心里装着一个怀疑,正越变越大。
洛凌之,很奇怪。
个性好得奇怪,冷静得奇怪,聪明得奇怪。
像这样的人,不应该古板,更不应该愚忠或死脑筋。琳箐忽然猜测,会不会,洛凌之从遇刺到被逐出师门,都是一场演给他们看的戏。他其实是奉太子之命、忠顺王之命,更可能是凤凰之命接近乐越这边的卧底。
可,在兔子精的山洞里,洛凌之的确是快要死掉了,并非在假装,假如这一切都是做的局,那这布置也未免太精妙了。
正因为有看似不可能的地方,洛凌之才更奇怪。
琳箐莫名地有点想念商景和杜书呆。昭沅傻头傻脑的,乐越掏心掏肺把洛凌之当兄弟,应泽只知道吃和叨叨他被欺骗的情感,都指望不上,假如商景和杜如渊在,还可以商量一下。
琳箐一路暗暗地观察洛凌之。事情说开之后,洛凌之的表现依然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赶路的时候话不算多,他们说话,或者琳箐和应泽打口水仗时,他就在一旁听听看看,偶尔笑笑,甚是自得其乐。
他偶尔与乐越聊一两句天,告诉昭沅一点江湖逸闻,帮着昭沅一起寻河流,灌水袋。和乐越一道打野味,拔野菜,生火做饭。他吃素,所以之前在集镇上就买了一口小锅背在行囊中,乐越琳箐昭沅和应泽啃烤鸡吃烤鱼时,洛凌之就拿那口锅煮野菜吃。琳箐发现,看似死板的洛凌之其实挺会过日子,随身还带着几个小调料瓶,有盐有糖还有五香粉和辣椒面等等。他记得住每个人的口味,帮大家烤野味,会在乐越的那一份里多放盐,琳箐的少放,应泽和昭沅的多放辣椒面。
晚上夜宿荒野,即使不轮到他守夜,他也会起来一两次,帮着往火堆里添点柴。
洛凌之和谁说话都很温和,偶尔话语有杠上的地方,也不会执着争辩,只是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意见,认真聆听旁人的看法。他很坚持自己的意见,但不会强求别人一定赞同。
琳箐有时刻意挑话想找他吵架,总有种吵不起来的无力感。让她对洛凌之更加牙齿痒痒。她渐渐承认,这个洛凌之,在某些地方的确有可取之处,难怪乐越拿他当朋友。
她这样承认之后,更加欣赏乐越的眼光了。
乐越行事豪爽,难免不拘小节。洛凌之看似温吞,乐越疏漏的地方他却往往能恰到好处地补上。
她甚至会冒出很奇特的念头,洛凌之比杜如渊看起来更像辅君之臣,杜书呆神叨叨的,不及洛凌之沉稳。唔,不过杜书呆的确读过不少书,洛凌之肚子里只有武功秘籍。
琳箐密切地察看着洛凌之,却没发现,昭沅和乐越也在悄悄地观察她,偶尔还把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某天早上,乐越和洛凌之一道去找野味,琳箐和昭沅一道在河边灌水袋。昭沅欲言又止地道:“琳箐,你最近好像老在看洛凌之。”
琳箐在心中道,反正我怀疑的事情,告诉你这条傻龙你也不会赞同,就含糊地说:“有吗?”
昭沅看看她再看看她,小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乐越,改喜欢洛凌之了?”
琳箐手中的水袋掉在地上,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昭沅满脸无辜:“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以前老看乐越的,这两天只看洛凌之。”
琳箐气狠狠地捏住它的脸,向两边拉:“你你你,居然越来越八卦。我怎么会喜欢洛凌之,我从来只喜欢乐越!”
她最后一句话喊出口,昭沅的眼睛立刻圆了,琳箐猛地捂住嘴,后退一步。昭沅瞪着圆圆的双眼看她:“你终于承认了。”
琳箐再次捏住它的脸:“才没有,你刚才听错了,是我喊错了喊错了,知道没有?”昭沅的脸被蹂躏得生疼,只得暂时屈服地点头。
琳箐这才松开手,她的脸已经通红,眼睛异常地亮,哼道:“好吧,我告诉你,我盯着洛凌之,是怀疑他会对乐越不利,我在帮乐越盯着他。”
昭沅点点头:“我还以为你要么喜欢他了,要么认为他的确是你要找的人。”
琳箐的声音再度拔高:“怎么会是他?你有点常识好不好,大英雄都是很豪迈的!”
乐越的声音远远传来:“在说谁啊,什么常识豪迈的?”
昭沅侧身,只见乐越和洛凌之一道拿着野味野菜大步过来。
乐越皱眉盯着琳箐看了看:“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琳箐一瞬间有点无措:“呃,没什么……我和傻龙,随便聊聊天。”弯腰捡起地上的水袋,跑向另一边。
乐越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冲昭沅挑挑眉,昭沅回他一个傻笑。
近中午时分,他们到了孟城。孟城算是南郡和西郡交界处比较大的城。城中街道宽阔,房屋漂亮,市集繁华。
可惜他们囊中空空,什么都只能看不能买。
昭沅蹭到乐越身边,偷偷扯他衣袖,往他手里塞了一点东西。乐越举到眼前看看,是一把铜钱。
昭沅小声道:“在舒县客栈时,我们帮忙做工挣的。”
乐越握着这些铜钱,心中很感慨,傻龙到底是成长了,已经会赚钱了。养在身边越来越能帮上忙了。
他把钱重新塞回昭沅的手中,压低声音:“还是你收着吧,等需要的时候我再和你要,小心点别被应泽知道。”
在不远处走着的应泽殿下威严地咳了一声。
前方的两街交界拐角处围了一堆人,异常热闹,还不断有行人往那里挤。
乐越扯着昭沅,昭沅拽着琳箐,一串三个一道凑过去看热闹,应泽哼道:“幼稚。”随即踱向了一边的胡麻饼摊儿。洛凌之远远站在最后微笑。
乐越带着昭沅和琳箐削尖了脑袋往人堆中挤,耳中响着热闹的锣鼓和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锣鼓锵锵锵响完之后,一个声音压过了叫好声朗朗道:“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不管有赏钱没赏钱,给声好就行!”
叫好声越发惊天动地了。
乐越却愣了一愣,与昭沅对望一眼。
为啥,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呢?琳箐已经在他两个之前奋勇地挤到了最内圈,蓦地大叫一声:“啊,孙奔!”
卖艺的这位,居然是孙奔。
当真是孙奔,活蹦乱跳、红光满面的孙奔。他手里拎着一个铜锣锵锵地敲着,一只穿衣戴冠的猴子跟着锣鼓点顶蹴鞠翻跟头,赢得一片如雷的叫好声,铜钱如雪花般落到地上。
猴子捡起钱,对着人群转着圈作揖,叫好声更疯狂了。
这只红眼睛的猴子怎么看都是那只大翼猴飞先锋,只是没有翅膀。
乐越他们对面的一个胖员外往地上丢了一块碎银,猴子立刻捡起,作揖数次,拐呀拐地跑去放进孙奔面前的小盆中。孙奔抛起个球状物,猴子跃起身,一个倒挂金钩,把球恰好踢到那位胖员外面前。
球在胖员外眼前的半空中松散开来,竟然是一幅红布,写着“恭喜发财”。猴子再一个翻身,接住了红布,撑在手中落到地面,对着胖员外露出牙齿嘎嘎吱吱地笑,把红布举着送上。
人群中顿时叫好声再起,几乎震破了乐越的耳膜,胖员外接过红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又抛出一块银子。
猴子跳着捡起银子,再次作揖不迭。
孙奔此时不是应该在舒县大牢么,为什么会蹲在孟城街头耍猴?乐越喃喃道:“难道孙奔有个双生兄弟?”
琳箐道:“那么,飞先锋恰好也有只不长翅膀的双胞胎哥哥弟弟?太巧了吧。”
孙奔把铁盆中的银钱尽数倒进一个皮袋中,收入怀里。再敲了几下铜锣,抱拳团团一揖:“多谢各位父老乡亲捧场,今天就到这里。小弟偶尔路过,承蒙各位关照抬爱,他日有缘,江湖再见!”
孙奔说话的工夫,猴子抱着只篓子,掏出一把一把的五彩纸屑转着圈洒。引得众人又狂扔了一通铜钱,才乱哄哄散去。
乐越抱着手臂,和昭沅琳箐只管站在原地不动。
看猴子捡起钱,看孙奔收好钱,看孙奔和猴子一道收拾地上的道具,放进包袱中。看孙奔把铜锣和锤子分挂在腰的两边,与猴子各自背上一个包袱。
人群差不多已经散尽了,只有几个对猴子的把戏还恋恋不舍的人仍在不远处张望徘徊。
洛凌之也看到了孙奔,缓步走到近前。
孙奔整一整背上的行囊,冲他们爽朗一笑:“几位别来无恙?”
乐越抱一抱拳:“孙兄,生意不错。只是落网匪首为何会变成江湖卖艺人?”
孙奔的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几位是路过的,当然没有听说,在下其实曾被抓进县城大牢不下四五次。每次都只住一晚而已,这次因为腿受了伤,才多留了一晚。”猴子蹲在孙奔腿边,扒着眼皮冲他们做鬼脸。
昭沅想起一件事,急忙从行囊中翻出猴子那天拿来换孙奔的包袱递还给它。昭沅一直随身带着,没有扔,乐越还曾嫌过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