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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机密-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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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瑛?你们还算守信。”王越嘴唇抿紧,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杀死自己弟弟的女人走近。

唐姬走到祠堂前,仿佛没看到王越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迈过门槛,把篮子里的祭品放在弘农王牌位前面。她轻轻地拂干净几案,把祭品摆正,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然后把额发撩起,转过身来直面王越。

“王服非我所杀,却是为我而死。”唐姬说,然后把那个雪夜的事情一一道来,包括王服最后撞向自己时那深情的一瞥,和自己那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听完唐姬的话,王越慢慢抬起长剑:“很不错的故事,可惜对我没有区别。我只知道,你手里握着的兵刃,刺进了我弟弟的身体。就这么简单。你能选择的,只是乞求我的宽宥,或者引颈受死?”

唐姬没有回答,而是从祠堂里面抽出一柄磨得锃亮的铜剑,摆出一个进击的姿态:“此剑乃是天子剑,是我丈夫亲手磨制而成。他曾对我说,他无力保护我,也无力保护汉室,只能磨成此剑,冀望我能自保。在长安之时,我就凭着这一把剑,与王服杀出重围。”

“我弟弟把你救出来,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王越感觉有些好笑。

“我辜负王服恩义,本该自戕以报。但我如今身负两朝天子所托,不可把性命白白捐弃此地。持此剑,是为与阁下立一誓约。”

“这可不由你来决定。”

王越手臂轻运,长剑平平递进。唐姬急忙举剑相迎。祠堂之中,两把剑激烈相交,连续碰撞了三四招。唐姬劣势尽显,不得不后退数步,喘息不已。王越却一剑紧似一剑,唐姬只得咬紧牙关,奋力抵抗。她只觉得王越的快剑,和她从前对阵过的敌人完全不同,有如一张绵密大网铺天盖地而来,无论如何拆解都难以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光将自己吞没。

唐姬濒临绝境,突然间手臂剧振,手中铜剑陡然化为一条蛟龙,义无反顾地冲向王越。这是同归于尽的一招,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用。强如李傕,都险些在这一招下丧命。

就在蛟龙的龙吻擦到王越咽喉的一瞬间,王越的剑从天而降,稳稳敲在了剑脊之上。唐瑛顿觉手臂一阵酥麻,虎口震裂,铜剑脱手跌落于地。

王越却没有进迫斩杀,反而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这是我王氏快剑的密传。莫非王服连这招也教你了?”

唐姬半蹲在地上没有回答,胸前起伏不定。刚才那一招对她的体质来说,消耗太大了。

“你这一招火候把握不错,可是力量太弱了,毕竟是女人。”王越点评了一句,然后道,“你可知这一招是我王氏的不传之密,只可传给至亲,不容外人予闻……”说到这里,他的话停住了,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朝黑漆漆的天花板望去,良久方轻轻叹息一声,收回视线。

王越猛一挥剑,唐姬只觉头顶一凉,一缕青丝飘落到地上。

“既然我弟弟代你求情,今日姑且放你一马。记住,你欠我一颗人头。汉室复兴之日,我自会来取。”

王越的声音还在,身影却已经飘然消失。

※※※

“不成了,不成了,再喝下去老夫恐怕要醉死了。”

贾诩无力地摆了摆手,把酒杯“咣当”往案几上一搁,几滴浊酒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滴到地面。郭嘉斜眼瞄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个老东西,在长安时候装,在华阴时候装,在宛城的时候装,到了许都还在装。我看你不要叫贾诩了,不如叫贾装。”

“备则,送我回去吧。”贾诩没理睬郭嘉的挑衅,朝张绣伸出手来。张绣连忙起身,把这位醉醺醺的老人搀扶起来,冲主人挤出一个勉强尴尬的笑容。郭嘉搂着美姬,懒洋洋地把酒碗略一高举,算是送行。

张绣对郭嘉那副浪荡样子十分不适,这倒不是因为礼法和习俗——从董卓以降,西凉将领比郭嘉糜烂者比比皆是——令他感到厌恶的,是郭祭酒那一副神态,那副神态让他想起了数年前的宛城。那一夜,曹操搂着他叔叔张济的夫人邹氏,也是这般得意扬扬的嘴脸。

建安二年的宛城,无论对张绣还是曹操,都是记忆中难以磨灭的一年。那一年张绣主动投降曹操,曹操去受降的时候侵犯了张济的遗孀邹氏,勃然大怒的张绣起兵复反,杀死了曹昂、曹安民和典韦,几乎杀死曹操和曹丕。

这些事情张绣不想过多回忆,可郭嘉的目光仿佛一双粗暴的大手,把他的侥幸剥得精光。张绣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贾诩的要求可谓恰逢其时。

事实上,张绣怀疑,贾诩老早就看出自己的窘境,有意提前离席。

两人告别郭嘉和荀彧,走出了府邸。贾诩喝得一步三摇,张绣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避免他摔倒在地。两个人一路走到马车旁,贾诩以手攀住车辕,晃悠着往上爬。张绣连忙从后面扶住,提醒道:“文和,路途颠簸,你可要坐稳点啊。”

贾诩忽然回过头来:“呵呵,这是我的说词,倒被你先说了。”哪里还有半点酒意。

“什么?”张绣一怔。

“我是说,将军你此去官渡,才是路途颠簸,需要坐稳些才是……来,托我一把。”

张绣双臂一托,贾诩手脚并用爬进车内,咳嗽两声。张绣忧心忡忡地问道:“文和你到底想说什么?”贾诩的声音从漆黑车舍里悠悠地传了出来:“官渡乃是关乎中原气运之战,各地大族,各押一边。袁、曹之间的这潭水啊,太深了。胜者未必胜,败者未必败,将军你心思质朴,在老夫前去之前,可是要慎之又慎。”

“那文和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张绣急切地问道。没有贾诩,他实在是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车内沉默了片刻,贾诩徐徐道:“自然要等许都的几个小家伙都安顿好了。”说完他叩了叩木窗,车夫会意,扬鞭驱动马车。张绣目送着马车离去,搓了搓手,翻身上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贾诩和张绣二人在门外告别的时候,郭嘉请荀彧进了里屋。

相对于颓废淫靡的外屋,里屋还算正常。一张漆成黑色的枣木案几,上面搁着一盏铜制的鹤嘴油灯和笔墨竹简;一个书架上放着为数不多的几本卷帙,还有几张兽皮质地的地图;再加上两块二尺见方的厚绒毯和一张披着厚厚丝帐的木床,这就是郭嘉的全部家当了。

“女人是不允许进入这间屋子的。”郭嘉解释说。那名美貌的姬妾恭顺地站在门口,把药壶递给他,一步都不敢迈入。

荀彧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他这位小同乡的秉性,他再了解不过:荒唐起来简直没谱儿;可要是认真起来,天下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他踱着步子,跪到案前,就着那盏油灯扫到了一张摊开的地图。这张地图画得颇为精细,道路城池以及附近山势地理都标记得很清楚。

“官渡?”

“对,这是闻喜裴家的手笔,画得不错吧?”郭嘉一屁股坐到荀彧对面,揉了揉有些发黑的眼圈,也不知是哪种彻夜辛苦所导致的。

“看来你在许都不会待很久。”荀彧用手拂了拂地图翘起的卷边,边缘有些灰污,看来时常被人翻阅。

“对,我这次南下时间有点长,眼下前线袁绍虽然按兵不动,暗地里小动作可是增加了不少。我得早点赶回去。”

荀彧点点头。官渡的热战是曹公亲自主持,水面下的冷战则是郭嘉带领的靖安曹所负责,双方暗杀、劝诱、用间、施计,无所不用其极,丝毫不比战场轻松。郭嘉这次秘密南下,对外却仍旧宣称在官渡主持大局,因此必须尽快赶回去。

荀彧捋髯道:“许都最近的事情,伯宁都跟你说了?”

“嗯,都说了。”

满宠的许都卫隶属于靖安曹,他在郭嘉抵达许都的第一时间,就把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做了汇报,从禁宫大火里那具离奇的尸体到针对曹丕那次离奇的刺杀,事无巨细。荀彧相信,满宠对郭嘉说的,远比对自己说得更多更详尽。

荀彧一直感觉,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力量默默地在许都底层流动,它很微弱,却很顽强。即使在董承败亡之后,荀彧仍旧有种它从不曾消弭的预感。尤其是曹丕遇刺和满宠遭训斥几件事,更让他有这种强烈的印象。

“奉孝,你对此有何看法?”

郭嘉拿起一个铜勺,有节奏地敲击着药壶:“曹公子遇刺姑且搁在一旁。伯宁遭训斥,想必是有什么人感觉到了来自于许都卫的直接威胁,不得不靠煽动曹公子和卞夫人来施加压力。我问过伯宁,他最近所做的事情,我所疑心者有二:其一,禁宫大火中,为何有一具未经阉割的男尸;其二,杨俊为何伪造自己儿子的被害现场。”

这两件事荀彧都起过疑心,但事务繁杂,无暇细想,他决定把这些交给专业人士来思考。

郭嘉继续道:“伯宁曾以为这两件事是董承计划的一部分,但根本不是。这两个布置,于董氏计划画蛇添足,毫无助益,策动者必别有所图。董承之乱,不过是掩盖那个企图的烟幕——甚至再大胆点说,董承恐怕自己都毫无知觉,稀里糊涂地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难道说,这许都还有人欲对曹公不利?他们的目的何在?”

郭嘉忽然双臂伸开,仰起头来,一脸阳光地对荀彧道:“文若,你还记得当年在颍川,阴老师是怎么教咱们的么?”

“我只修经学,不像你,搞的都是杂流之学。”荀彧听到“阴老师”这个名字,也是一脸感怀。

“阴老师曾经说过,天下万事,无不以因由为联,推甲则得乙,查乙而知丁,环环相扣,陈陈相因,居斗室而知天下。这所谓洞察之道。”

说到这里,郭嘉站起身来,兴奋地在里屋来回踱着步子,右手的拇指与中指一会儿按揉着两侧的太阳穴,一会儿又在半空挥舞,嘴里喋喋不休:“为何禁宫中要放一具身着黄门服饰的男尸?自然是为了伪装成唐姬身旁的黄门;唐姬为何要伪装出一个黄门,自然是要带一个外人进宫;为何她要带一个外人进宫又把他烧得面目全非?自然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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