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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眉远这些日子已把侯府逛得彻底,如今要了笔墨正将侯府的构造图一处处画下。坐以待毙并非她的风格,她总要找法子离开这里。
“阿远,俞府的四辆马车,我已经找到了。”魏眠曦踏进屋里,瞧见她站在窗前提笔作画,天空蓝的薄绫袄将她染得温和,叫人看着舒服。他寻了话头和她说话,平时她不搭理他,只有他说起这些事时,她才会给他反应。
皇帝的丧事已妥,他马上要去鸣沙关,便想多同她说两句话。
“哦?那你寻到江婧皇嫂了?”俞眉远头也没转。
“你明知故问。”魏眠曦走到她身后,低头看她的画,发现她在画侯府的构造图并不惊奇,她若什么事都不做,他才奇怪。
俞眉远也没瞒他,在这屋里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怎么?没找着人?那你可要多费些心思了。”俞眉远醮了墨汁,开始在画上标记各处园名。
“这里错了。”他伸手敲敲纸上某处,替她纠正后方又道,“四辆马车都是空的,不过是你施的障眼法,江婧被你表哥徐苏琰带着走了水路,对吗?”
俞眉远的笔一顿,转头笑道:“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确如他所言,江婧并不在俞府暗卫所护的那四辆马车中,俞眉远临时改了主意,谁都不知。江婧被她托付给了徐苏琰送往大西北,那马车只是她用来骗魏眠曦的障眼法。四辆马车走了四个不同的方向,没想到魏眠曦这么快就发现了。
“猜是猜到,可我还没找到太子妃与小世子,以及玉玺和遗诏。”魏眠曦索性替她研起墨来。
“那你可要多费心找找了。”她继续画着。
“我已经派人前往西北报丧,你说太子听了会不会即刻回京?若是太子死了,就算有玉玺和遗诏,也都无用了。阿远,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他们的下落,我可以向皇上求情,换他们一个生路。”他看到她手背沾上些许墨汁,便要替她擦去。
俞眉远转身将笔撂在砚台上,墨汁溅起,染上他的白衣。
“皇上?哪门子的皇上?你在说霍简?呵,名不正言不顺,连传国玉玺都不在手里,也配称帝?”
魏眠曦对白衣上的那几点墨汁不以为意,只往她那里倾身,将她拘在了双臂之间。
“霍简的确不配,你放心,只是暂时的。”
他抓起她一缕长发轻嗅。
在候府后宅,他不许她作妇人打扮,也不许她绾发,就算是下人也都只能唤她“郡主”,无人敢提及她晋王妃的身份,她的衣饰发型仍以少女模样示人。
听了他的话,俞眉远挑眉:“你想做皇帝?”
他的心思,她一眼看穿。
“我明日就去鸣沙关替你找解药,待我回来就请皇上下旨赐婚你我。你放心,这辈子我仍旧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乖乖在这里等我,别做浪费时间的事。”他不回答她的问题,目光从桌上的图纸扫过。
俞眉远心里一惊。
他要去鸣沙关?此去鸣沙关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月,他不在府里,她逃跑的机会大大增加,可是……
霍铮也在鸣沙关。
……
魏眠曦第二日果然离府去了鸣沙关。
他不在,靖远候府闭门谢客,再无人上门。京中局势一日三变,霍简的狠辣手段此时方现,旧年忠心惠文帝或者曾不满于他的官员尽数下马,更别提站在太子那一脉的人,朝堂大清洗,各处要职成片替换,全换上他的人。
张家在京里权势滔天,族中众人越发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想较之下魏家便安静得多了,虽同样是从龙有功的重臣,靖远候府却在此时悄无声息,颇有韬光养晦之意。
候府安静非常,俞眉远却轻松了不少。没了魏眠曦在身边虎视眈眈,她晚上不必担心有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床边别有所图,也无需每日绷紧心弦应付魏眠曦,夜里能睡个好觉,白天也不必总疲于应对。
然而……她还是没能逃离候府。
魏眠曦临行之前下了死令,若是她逃离候府,看她的人便全都处死,故而她身边的所有人虽不敢干涉她在府里行动,却个个都睁大了眼盯紧她,再加上埋伏在她四周的数名好手,这候府看着虽平静,却杀机暗藏,比魏眠曦在的时候戒备还要森严数倍。
她根本逃不出去。
如此过了近三个月,她尝试了数次逃跑,最终都宣告失败。
被囚的日子,她一筹莫展。
鸣沙关那边,前朝皇陵已启。黄沙之下,甬道通冥,庞大地宫缓缓浮现。
这是座位于桑陵城下的巨大陵墓。
地上为城,地下为陵。
阴阳只隔着厚重黄沙,世人难料。
慈悲骨的解药,就在陪葬坑尽头的地底佛堂之间。
第176章 冥沙
桑陵是座沙城,四周一片黄沙荒漠,这里雨水稀少,常年干旱,气候炽热。今日天上难得降了场大雨,这雨和着沙子浇下,烈日被尘沙掩盖,天空像笼着厚重黑云,城中却响起一片欢声,民众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取了坛罐等储水之物跑到户外,跪地谢雨。
雨水来得急,浇得城中一片泥泞,众人谢雨之后便顶起陶罐踩着满地泥泞雀跃起舞,只是才转了几个圈子,地底却猛然传出一阵颤动。众人的脚步便都停止,惊疑不定地望着脚下。
沙城以南的怪石林中,一个黝黑幽深的洞口暴露在空气中,其下不断传出震动与异响,仿似有异物要撕裂土地冲出黑暗。洞口之下是看不到尽头的甬道,甬道很小,只容一人弯腰通过,此刻甬道四周的泥土被震得纷纷往下碎落。
“走!”
甬道尽头传出惊吼声,有人往外急跑着。
“东西拿到了,先出去再说。”一个声音急道。
“别乱碰!”另外一个声音吼起。
“啊——”提醒的话未落,惊叫声便响起。
……
甬道尽头有一条静止的河,河水黝黑,河那头是空旷的地宫。地宫宛如微缩的城池,那条黑水河便是护城河,河前立有石碑,繁复的古字并非活人能懂之物,俞宗翰说过,碑上题的是“黑水冥沙”。
过了这条黑水河,霍铮就能进入甬道,而后爬出地面。这座前朝皇陵远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大要复杂,危险的程度也已超过俞宗翰从前探过的所有墓穴。这趟下墓,他们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甚至没能进到主墓,所幸慈悲骨的解药被供在陪葬坑后的地底佛堂里,霍铮得手之后就不再往里,当即折返,而俞宗翰几人有皇命在身,必须探得皇陵宝物方能复命,因此仍往里探去。
墓里百折千回,稍有失察就有生命危险。地底幽黑,只有角落里燃烧的火焰发出幽蓝的光线,这火不知以何油为燃料,数百年都不灭,照着地宫里静谧诡谲的一切。霍铮按了按背上俞眉远亲手缝的牛皮背包,心中稍安。
慈悲骨的解药就收在包里。
可才接近黑水河,他就发现异样。
黑水河上没有桥,他们进来时用的三爪飞勾索勾了墓前的镇陵石兽,搭了索桥,他们攀索而过,可如今河上的飞勾索却已不见。
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进来了?
霍铮心里惊疑不已。
正思忖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突然涌来,霍铮心头一动,纵身跃起。
数只长箭破空而来,交织成箭雨,猝然发难。
黑水河的四周,埋有伏兵。
……
“嗤”一声裂响,牛皮包被一柄锋锐的飞刀割破,里面的东西哗啦几声全部落地。伏兵太多,又都躲在暗处放冷箭,霍铮一时不察便着了道,堪堪避过致命的攻击,却叫飞刀割破了背包。
慈悲骨的解药封在一方玉盒中,落地后巴掌大小的玉盒在幽蓝的火光下泛着莹光,十分明显。
霍铮挥剑劈断近身的几柄暗器,转身欲拾玉盒,手才探出,便有几只细如发丝的银针无声无息射来,他急急缩手,银针尽数扎进玉盒旁的地面上。
又是一阵急如雨的暗器朝着玉盒所在位置飞来,他被迫朝后退去。
一道人影自他身后掠过,趁着他分心应敌之时,将玉盒抢进手中。霍铮心一沉,剑光闪过,隔空挥向四周藏匿在阴影之中的伏兵,只听几声闷响,暗中埋伏的人从藏匿处跌出,已然被剑气破喉,气绝身亡。
暗器雨停止,霍铮面如沉水望向来人。
“魏眠曦,那是阿远的解药!”
他怕魏眠曦在抢夺之中毁了药,故急道。虽不知魏眠曦为何会突然出现,到底目的何在,他只想先保住慈悲骨的解药,再言其他。
魏眠曦一手握着玉盒,一手抓着道青索,青索的那头扣在河对岸甬道的石缝间。听了霍铮之言,他回了句:“殿下,多谢。”
“魏眠曦,你果然与月尊教狼狈为奸。”霍铮已然认出这四周埋伏的人都是月尊教教众。
“是又如何?”魏眠曦摩娑着玉盒,脸上生了丝笑。
“那是阿远的解药,不是这墓里的宝贝。”霍铮又解释一句,魏眠曦既对俞眉远有情,自然不会毁了那药。
“我知道。此番我亲自前来鸣沙关,为的就是她的解药。阿远毒发了。”魏眠曦一边说着,一边如愿以偿看到霍铮变了脸色,“不过你放心,阿远如今在我府里,还活得好好的,只要我将药带回给她,她便性命无虞。”
为了这解药,他也已离京两个多月,在鸣沙关守了近半月,终于叫他等到霍铮。
“她为何毒发?”霍铮心绪已乱,俞眉远的毒被压在体力,只要不动内力是不会发作,她既然毒发便肯定是擅动内力,如果京中平安她自无需用到武功,会有这样的结果只可能是……京中出了大事。
“你将她独自留在京中,不知她都经历了什么吧?皇上驾崩,京中大乱,皇后秘不发丧,阿远一个人扛走你霍家的所有事,你说你爱她,就是这么爱的?甚至于把你的毒引到她体内,叫她替你承受这种苦?你应该清楚,慈悲骨毒发的时候有多痛苦?她在床上痛到神志不清,昏迷了整整三日。”魏眠曦虽在笑着,语气却冰冷愤怒。
“父皇驾崩……阿远……”霍铮脸色骤变,素来沉稳不惊的他,方寸已失。
心绪杂乱,他待要再问,却忽见魏眠曦行至河边,缓缓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