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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离桌,清乾仙君一低头,便见由尘的碗中早已少了好些个,他微微摇首叹息:“你还真是,不等我啊。”
由尘抬眸:“多话。”
清乾仙君一愣,随即不语,含笑将白玉丸似的馄饨放入口中,唇齿皆是人间的滋味,他不由叹道:“香。”
由尘好似早已料到,只是自顾地吃着,不发一言。
清乾仙君抬眸再看向面前的人,见这绝色无双的人,竟连吃东西,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美,不食人间烟火,淡漠脱尘。
一时间,心底如沐春风,直道,人间此行,不虚往来。
然而,片刻的馨和,却叫一声厉吼打破。
“啊!啊!吃人了!妖怪吃人了——”
叫嚷的声音从街角传来,由尘和清乾仙君顿住手中的动作,两人无声对视一眼。
“又怎么了?”老板娘不明所以地从摊子内走出来,伸着脖子看向那头吵吵嚷嚷的街角,见一个面色青白,神色慌张的男子走过来,喊住他问道,“什么妖怪吃人?”
那男子忽然被人叫住,惊了一跳,见是普通的妇人,定定心神,摇首道:“城西的金三死在前面巷子里了!又是挖心喝血,和前面死的那些人一模一样,模样吓死人了!我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说着,反胃地抚了抚胸口。
馄饨铺里吵嚷起来。
“什么?有死人了!”
“刚停雪就死人,这……这……真是倒人胃口!”
“没这么邪乎吧?我去瞧瞧。”
……
老板娘脸色一变:“怎么死了?我今天下午才见过他,好不容易停了雪,那妖怪又出来吃人,这让人怎么活?!”
“得了,别说了!大过年的,晦气!霍太守快来了,我得赶快回家,大姐你也快收拾收拾摊子回去吧!再待在这里,万一那个妖怪又冒出来,这大过年的,钱没挣到,还赔了一条命,不划算啊!”男子扭曲着面目说完,也没等老板娘再说,便匆匆离去。
“结账。”
回过神来,老板娘这才发现,馄饨铺里就只剩由尘和那位面生的公子,其他的客人早就丢了铜子,胆大的看热闹,胆小的回了家。
“老板娘,今晚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早些回去吧。”清乾仙君对着老板娘说罢,便和由尘起身朝着前面街角走去,那里正围了一圈胆大的汉子。
老板娘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神色淡定,便没再说其他,匆匆收拾起摊子,准备回家。
“怎么又死了,都四十一个了……”
“这金三,我下午才在由尘老板的酒肆见到,没想到了晚上,死得这么惨。”
“又是去过由尘老板的酒肆?”
“我记得,上一个死的罗家公子,好像也去过他的酒肆。”
“不会吧……由尘老板,看起来不像……”
“哼!长得这么妖精,指不定就是个吃人的鬼!”
……
围着巷子的汉子们,忽然顿住声音,一个个眼睛发直地看着,朝着他们走来的两个人影。
有些人面上讪讪,有些人眼光赤衤果,却皆是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路。
两人穿过人群,缓缓走近,伫立在惊起响动的尸体面前。
受害之人身着一身灰色衣袍,皮肤脱水,呈酱紫色,四肢干枯,明显瘪了下去。眼球突出,已是一片死灰色,嘴大张着,像是受到极大惊吓。心脏部位衣锦撕裂,露出手掌大小的黑色窟窿,灰袍上没有丝毫血迹,是被吸了血,再教人挖去了心——
这人正是上午在由尘酒肆中,与众人吹嘘的灰袍男子。
由尘沉默地看着金三的尸体,身旁的清乾仙君早已没了那抹金色祥云的微笑——
仅一街之隔,居然有妖孽恣意放肆,他清乾仙君颜面何存?
“太守大人来了!”
人群再度嚷嚷开来,推开一条道路,由尘两人略微侧目,便见太守霍麒涞一干人等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右边还有一个和尚。
此人面若莲花,周身佛光张扬,眉心一点朱砂痣,右手虎口挂着一串佛珠,正立于胸前。
霍麒涞对待和尚极为恭敬,待走到金三的尸首前时,他看也不看由尘两人一眼,直接对着和尚作揖道:“迦叶大师,您看,这已经是第四十一个了!请大师定要助本官降除妖孽,否则崦嵫城内,百姓永不得安宁!”
和尚看了尸首一眼,随即痛惜闭眼轻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此孽畜如此残忍,贫僧定降服捉拿,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霍麒涞一听,面露喜色,忙道:“若大师能降伏此妖孽,本官定塑金身相谢!”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皆是一片唏嘘之声。
这霍太守两袖清风,何来钱财为和尚塑造金身?莫不是要变卖家产?
“太守大人言重了,此些皆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望太守大人善待百姓。贫僧游历至此,即见有妖孽作祟,必定倾尽所能,还百姓安居乐业。”迦叶和尚断然拒绝金身之诺,不止霍麒涞愣了一下,连周围的汉子们,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起这个慈悲的出家人。
“多谢迦叶大师!”霍麒涞双目通红,竟单膝跪了下去。
却正好被和尚伸手截住,缓缓扶起:“太守大人,你折杀贫僧了。”
众人见霍麒涞为了崦嵫城妖孽作祟之事,竟对和尚摆出了如此底下的姿态,不禁皆叹,这崦嵫城果真有个为民请命的好父母官!
“太守大人请放心,此事贫僧定会给城内百姓一个交待,还请太守大人保重身体。”转而看向地上金三的尸首,缓缓必目,“阿弥陀佛。”
迦叶走到尸首身边,单膝俯身,伸出左手,缓缓覆于死者死灰的眼球之上,嘴唇轻颤,定心默念往生咒,一句句佛法真言脱口而出,在场的所有人,心底都莫名油然升起一股肃穆庄严之意,周身仿若筋骨疏开,犹如脱胎换骨。
酱紫色的尸体渐渐升起一股金光,迦叶抬手,金三方才还突出的眼球,居然紧紧地闭上了。
亡灵超度,地藏往生。
“天呐,闭……闭上了。”
“果真是活菩萨!”
“崦嵫城这下,定是有救了!”
……
“这和尚不简单,是命定罗汉。”沉默的两人,清乾仙君忽然低声对由尘说道。
然而,不知怎的,由尘忽然转身就要离开人群,清乾仙君只好跟了上去。
透过帽檐,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中,竟有一抹难得一见的惊诧——
如果方才没有看错,那迦叶和尚的左手有一断指处,正是小指!
第六回
那一夜的恐慌,因为迦叶和尚出手超度亡灵,而慢慢平息下来。
如今的崦嵫城,虽然人人自危,却比当初让人安心一点,因为人人皆知,太守霍麒涞此次请来的和尚是真的德高望重,法力无边。
就如濮落所说的,迦叶和尚是命定的十世罗汉。
只是不知道第一世的和尚到底缺了什么,虽然修为次次境界高深,却每每只差一点颓脱凡体,位列西天罗汉,以至于到了这第十世,不仅修为累积至深,也是他最后成为罗汉的机会。
如若不然,这一世过后,迦叶和尚便很有可能堕入魔道,成为妖僧。
成佛成魔,仅是一念之差。
那一夜回到酒肆,由尘一直心绪不宁,濮落这几日还从未见他如从这般过。
他开口问由尘出了何事,由尘却始终沉默,唯一说的一句话,还是逐客令。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濮落心底苦笑,他一届极天仙君,居然还有在乎时辰的时候,想要赶人,这理由,也未免太过牵强。
由尘不说,他也不愿逼迫,于是,两人沉默了片刻,濮落终是转身踏着金色祥云而去。
忍不住回头时,却看见那站在门外的白衣身影,始终未落一寸不舍的目光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濮落的心,空了,就好像什么很想得到,却抓不住衣角。
第二日,濮落一大早寻来由尘的酒肆,干净的门厅空空荡荡,酒肆的大门关闭得紧紧的。
敲了半晌门,开门的却是那个惧怕他的小猫妖,即使不再双腿打颤,乌黑的眼睛里仍旧透着遇见天敌的恐慌。
“为何门庭紧闭?”
“尘……尘哥哥不在。”
濮落略微皱眉:“去了梅山?”
小苗摇头:“酿酒的梅花已经采够了,尘哥哥应该不会在梅山。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尘哥哥的踪影,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昨夜尘哥哥吩咐这几日不做生意,所以酒肆最近不开门。”
沉默一下,濮落又问:“廉君可在?”既然小猫妖不知道,廉君肯定知晓一些。
“君哥哥在,他很少出长生池。”即使出门,也是为了寻人,本体冬眠,元神出窍。
“那带我去见他。”濮落说着,便要向内院走去,却不料被小猫妖挡了出路。
“等……等一下!”小苗怯怯地半张着双臂挡在濮落身前,“尘哥哥昨夜吩咐,仙君……不能进长生池。”
濮落一愣,顿住脚步,不解地笑道:“为何?”
小苗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尘哥哥说了,仙君可以到酒肆饮酒,也可以在内院歇息,但就是不能进长生池。”
濮落半垂眸子,转念一想,问道:“紫蒲藤果真是给了廉君?”除了第一日隐隐感到,长生池内有紫蒲藤的气息,而后几日都再未有此感应。以廉君的修为,不可能一夜之间融合了紫蒲藤的浑厚仙气。那么,就一定是由尘使了什么东西,遮蔽了廉君身上的紫蒲藤气息。
小苗打了一个冷战,虽然他隐隐知道清乾仙君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并且就算如此,还没有对他们有不善的举动,但是,他的尘哥哥叫他防着清乾仙君避见廉君,其中就必定有他的道理。
见小苗白着脸色支支吾吾,濮落摇首道:“我要是真要找你们麻烦,你这小妖孽就不会今日还站在这里。廉君的修为纯净,紫蒲藤虽是我南岳山的宝物,但是廉君是为了救命,我早已不打算追究,你们居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