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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眼前方,自己的别苑只有几步之遥,忽而,窦归尘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只愣了一刻,随后顿下脚步:“好了,将灯笼给本王,你们也回去休息吧,记得从明日起,不仅要好生照料世子,更要防着世子妃有一丝的磕着绊着。”
“是,王爷。”那右手边的家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窦归尘,躬了躬身。
正当窦归尘欲执着灯笼走向自己的别苑时,那一直答着话的家仆怯生喊住了他:“王爷……”
刚毅的眉峰不动声色地轻蹙了蹙,他略微转身:“还有何事。”
家仆吞吐地仰视了他一眼,而后似是极为艰难地说道:“小……的是想问王爷,尔恪已经在柴房关了六天,期间不吃不喝,王爷……是不是应该把他放了?不然,闹出人命来……”
“我青凤王爷还怕闹出人命?”
明显寒冷的语气,开口说话的家仆抬了抬头,只望了一眼已经黑了整张脸的青凤王,便直接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不是!王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不应该多嘴的!求王爷处罚!千万不要赶小的出王府!”
这些日子里,自世子恢复心智之后,王府里出了那件惊动上下的事,府内已经有好些乱嚼舌根的家仆被驱逐出府了,有些被逐出府的家仆甚至莫名其妙的失了踪。
有人联想着那事是青凤王的家丑,自是不会随人传了出去,因此那些失踪的人,多半是被暗中灭了口。
也由于这个撼动人心的“谣言”,之前还不安定的家仆都个个闭了嘴,甚至再也不敢提那事中的人。
当然,这其中就包括了这家仆口中所说的尔恪,并且世子性情大变之后,最腻的便是此人,若不是前日里被人撞见了“那事”,怕是青凤王也不会大发雷霆,将他关进了柴房,整整饿了六天。
也若不是平日里尔恪为人不错,又曾经帮过他,这名家仆也是不愿多管闲事的。
“关于此事,本王今后不想再听到一丝一毫,”冷厉的语气吐出来,听得跪在地上的家仆直发抖,“若是他还没死,你便给他请个大夫,大夫治不好救不活,是他的命,怪不得本王。若是活了下,也治好了,你就叫管家给些他银两,打发出王府,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这名家仆在心底直打了一个寒战。
给些银两打发出王府?怕是不是这么简单吧?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王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踏入本王的别苑。”拂袖说完,窦归尘执着灯笼大步走向别苑。
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方才为尔恪求情的家仆,胆战心惊地望着青凤王消失的背影,不由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起来了,起来了!”一旁站着的另一人,用脚背踢了踢他的腿,“你也是,没事招这罪受!没看见王爷为了世子妃的事黑了半张脸么?你还非要去黑他的另半张脸,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地上的家仆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吞吞吐吐地说:“我…… ……我不是看着尔恪……挺可怜么?辛辛苦苦为了世子,结果……到头来变成……”
“你给我闭嘴!”那人一掌招呼到他身上,“还嫌说得不够多么?走,回去了!”说完,拖着他打着一个灯笼往回走去。
王爷别苑外,瞬时宁静的只剩夏虫鸣叫的声音,人声难觅。
“青凤王爷,怎的今日脸色这般难看?”
风流倜傥的调笑声,伴随一把悠悠摇着的黑玉宝扇的影子。
“你来做什么?”刚毅的脸颊,冷酷得不见一丝柔和的痕迹,窦归尘的脸色较之方才,更添了几分冷意。
“呵呵,”轻佻的声音微微低笑出声,“王爷不欢迎在下?”略微啧了几声,“也对,已找到合适的心,也替人换了,在下当然是没有用处了。”
脸色一变,窦归尘坐到屋内桌前:“公子来此地,不会只为了向本王抱怨这几句话吧?”
缓慢踱出阴影,俊美倜傥的男子瞬时落在灯光之下:“王爷所言甚是,麓某来,只是想提醒王爷,莫要为了世子与……那个其他的事,耽搁了大事!天下到手之后,想要修理一个区区小厮,怕是到时世子不听王爷的,王爷还可以握着更为有力的把柄。”
“这个,本王不需你来教。”窦归尘冷淡道。
“是是是,王爷英明,”麓公对着青凤王浅浅施了施礼,又道,“在下如此辛苦地为世子换了心,此时他的心智已全,命宫将相之星移为主宫,王爷莫要错失了良机才好。”
“当然,世子每月一次的心痛病,再过一个月便会痊愈,王爷大可不必忧心。所谓换心之术本是邪门歪道,自是要比常人难耐一点。也幸亏世子天赋异禀,否则若是常人,怕是连第一个月都熬不过去。”说着,若有所思地顿了顿摇扇的手,转而又对着窦归尘笑道,“麓某也想提醒王爷一句,当初为世子换心,王爷可是答应了在下一件事的,莫要忘了去。否则……”他略微艳丽地笑了笑,“在下可以保证,到时王爷会追悔莫及。”
说完,一收宝扇,朝着屋外走去。
“在下就恭候王爷的佳音了,告辞。”
刚转过身来,前一刻还面露着笑意的麓公,刹那换上阴毒的狠辣冷笑——
若是乱不了这人间的江山,你那宝贝的儿子,怕是就要多吃吃苦头了。
走到门口后,麓公周身腾起一抹光亮,瞬时消失在了青凤王爷的视线中,只留下青凤王爷一脸复杂地静坐在桌前。
王府的另一边,由于世子窦瑺羿突发心疾,世子妃又是有孕之身,两人已分在两边居住,而世子妃——崦嵫城的太守千金霍芷嫣,此时便住在靠西的一个小院落中。
繁星之下,虫鸣声不绝于耳,夏日里夜间独有的闷热,偶尔叫人有些心烦意乱。
西苑的对面,屋顶之上,漆黑的夜色下似乎坐着一个人,一个成年男子。一动不动,加之浑身的黑衣,若不定睛瞧,还察觉不出一丝端倪来。
“你还要看到何时。”轻佻的声音,隐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屋顶上一阵身影幻化,又多出一个高挑的男子来,“我将你留在身边,可不是叫你天天看女人的。”缓缓摇着手中的宝扇,似是极为悠闲。
“……”那坐着不动的男子不发一语,只是略微垂了垂头,片刻后,默默地站起了身来,“我回去。”沉沉的声音,好似再低一分便听不见了,混在漆黑的夜色中,乍一听还以为是幻觉。
青衫男子勾了勾唇角,缓慢地摇着黑玉宝扇,夜色下的勾魂眼更加勾人心魄:“这才乖,也不枉我满足了你的愿望。”
“……”
站起的黑衣男子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青衫男子面前。
片刻之后,青衫男子唤了声“走吧”,他便随着青衫男子一同虚幻了身影,缓缓消失在了这燥热的空气之中。
完全消散之前,黑衣男子猛地转回头来,遥遥望着那隔了几条九曲回廊的西苑,漆黑的眸子好似只有一颗星辰的夜幕,孤寂而又绝望。
第六十回
“天亮了。”
破晓的光芒从洞穴外追溯进来,像是想要留住时光的手,怯弱而又渴望着时间静止。
“一夜安宁。”和尚缓缓睁开双目,从几日前,或许是知自己此次渡不了命中大劫,他已经许久不曾进食,仅靠着洞穴中滴下的水滴以解口渴。
由尘静静地陪了他一夜,三日后的大限之期前,他还不能取他的性命。因为迦叶曾说,他要用金刚罩收服一只与他颇有缘分的孽畜,他还不能就此离开尘世。由尘明白,于是,他等,与迦叶和尚一道,等到他的大限之期。
因此,这第一夜,迦叶静心念佛,诵读地藏心经百遍,好似在提早为自己超度即亡之灵,不休不眠,宛如石墩。
“迦叶,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这三日任你去收你口中所说的孽畜。但是,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便不准死。相反的,我不让你活,你也活不得。”
“我明白。”清淡的回答,透着勘破天机的淡漠安然,由尘望着一脸祥和的迦叶和尚,想要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走到这一步,也是不能回头了。
如此,两人一同行路,迦叶拿着锡杖,身着袈裟,由尘一身雪白,头戴风帽。
“你要去何处?”由尘问他。
“去该去之地。”和尚淡笑回答,犹如暮海云巅。
“何为该去之地。”
“心无所向,命里皈依,无尘无土,是谓该去之地。”
“……”
“公子,你心间执念也深,贫僧也想赠你说一句话。”
“何话。”
“天边消息应难思,切莫牵挂望强求。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清淡一笑:“此话,我已听了不下一次。你与廉君,不也是这般?”
微微摇首:“就是因为这样,贫僧才倦了这十世孽缘。”顿了一下,和尚忽而轻松开口,“如若贫僧不入空门,廉君不欠贫僧分毫,或许,会是十世姻缘也说不定。”
稍有些怔愣,由尘带着惊诧地吐出一句话:“你动了凡心?”
仍旧淡笑着,迦叶执着手中的禅杖遥望天际:“是啊,怕是正因贫僧动了凡心,才世世不得修成正果。前几世里,贫僧那时也是糊涂,明明就已动了凡心,却抵死不认,以致了不断红尘,斩不断佛缘,整整轮回十世。那几日,廉君走时,贫僧想了很多,也或许是大限将至,几世记忆全部涌现脑海。回忆着那几世的过往云烟,贫僧瞬时觉悟。若非贫僧本身动了念想,又怎会世世遁入空门而不得。其实,怪不得廉君,是贫僧枉为了命定二字,也是贫僧渡不过命中的劫难。一切,皆是因贫僧而起,亦应该由贫僧了断。”
震惊地望着那一脸云淡风轻的人,即使从他口中听到那沾染了七情六欲的话语,可是由尘总觉得,这话里的意味是多么的无望,多么的悲哀。
姻缘是何?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