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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拂袖上前一步,由尘清冷喝道,甩开纠缠的娇小人影,面若冰霜,“大小姐还是请回吧!在下家宅窄小,怕是没有大小姐的容身之所。若是怠慢了大小姐,由尘吃罪不起。”
说罢,挥手一招躲在酒坛后的小苗,语气冷漠坚硬:“送客。”
小苗身子一震,连忙从酒坛后跑了出来,一把抢过霍家小姐手中的包袱,挥手请道:“大小姐,请吧。”
顿时,霍家小姐脸色剧变,连婕儿也怯懦懦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担心地低低道了一声:“小姐。”
甩开婕儿紧拽的手,霍家小姐不依不饶地上前,抱住由尘的胳膊,双眼微红,言语有些颤抖:“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出都出来了,现在已是无家可归,你不能赶我走!”
由尘视若无睹,冷清说道:“霍大人视大小姐如掌上明珠,倍加疼爱,你这般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想必他早已心急如焚,大小姐还是快回去吧!稍微认错,大人也不会责怪于你。”一根一根掰开臂上纤细白皙的手指,他俯身沿着一张张矮桌开始收拾残局,看见自己酿的好酒被糟蹋,神色依旧如常。
“我不要回去!你整日跟这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我……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你!”满面羞红地吼出最后一句话,霍家小姐紧绞着衣角的手指泛起苍白。
由尘冷清的面上露出一抹揶揄的弧度,却依旧专心整理着手下的桌案:“在下的小店本就只有三教九流来往,大小姐不是最清楚吗?小苗,愣着做什么,还不送客。”
抱着行李的小苗浑身一震,连忙移步挡在霍家小姐面前,一只手半说服半拉扯地将她推到了大门外。
婕儿一见自家小姐被赶了出去,心底升起一股怒意,转头瞪了由尘一眼:“公子,你太过分了!”说罢,便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由尘,我不走!我不要回去!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我不回去……”
略微凄厉的喊叫声淡淡隐去,酒肆又恢复一派宁静。
送走两位总是爱女扮男装的姑奶奶后,小苗心底也舒坦开来,却又隐隐透着失望。
不知是舒坦由尘冷漠地断了霍家小姐的念想,还是失望那骄纵的水杏眸子,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
嘴角嘲讽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七八岁的童儿脸上,第一次露出一抹成年男子的阴冷。
缓缓抬手,便要关闭两扇大门。
哪知,门缝刚要合上,却忽然被人从外抵住。
他正纳闷是不是霍家小姐又回来了,刚想说教两句,抬头一看,登时坐到了地面上。
两眼惊恐地看着门外,双腿不住打颤。
寒冷的风雪忽然从门外灌进,身后传来那个略微惊诧的清冷声音。
“清乾仙君?”
第三回
暖黄衣袍,不留片许雪花,天人姿容,一派神色宁静。流苏鬓飞,白翠结髻,身散金色祥云光彩,一入酒肆,蓬荜生辉。
“久闻梅山下有一处酒肆,老板虽是男儿,却有沉鱼落雁之姿,一双淡金色的眸子倾国倾城,冷清漠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男子缓缓步入酒肆,目光落在由尘身上。
将最后一张桌子收拾好,由尘面上一片风平浪静:“仙君又来寻孽畜?”
“这倒不是,”清乾仙君否道,“梅林一叙,孽畜早已逃远,本仙君至今还未捉到。”
“哦?”由尘微微挑眉,“莫不是仙君是来问罪在下?”将收拾妥帖的酒碗酒壶置于柜前。
清乾仙君不答,略略看了看这间简朴的酒肆,唇间的弧度不浓不淡,仿若只是一条弧线:“这酒肆有酒才成肆,怎的本仙君进来多时,老板小厮皆不待见?”
看了一眼清乾仙君,由尘微微欠身:“在下怠慢了,请。”
转身又对还趴在地上的小猫妖道:“小苗,还不去取些上好的酒酿来,仙君驾临,得好生招待。”
小猫妖打了一个激灵,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神色难掩惊慌地急急道:“……是,是。”转眼便一溜烟进了酒肆内堂。
自顾自地坐到一张酒桌前,清乾仙君淡淡地睨了一眼逃进内堂的小猫妖:“这肥猫儿好生可爱。”语气不甚波澜,却是听者有心。
由尘半卧在酒柜前的软榻上,凤目微垂,一只手半支着头,微微拉了拉后倾的帽檐,清冷的容颜只看得见那张紧闭的嫣红双唇。
清乾仙君也不觉失礼,又问:“不知,由尘老板何处得来?”
露出的半面容颜依旧了无波澜,只是唇角淡淡颤动着:“仙君过奖了。小苗自幼跟着在下,已三百年有余,一心向善,只是顽劣了一点。”不知仅是说辞,还是开脱之词。
“原来如此,”佯作恍然大悟,清乾仙君不明意味地说,“现下本仙君也想养一只了。”
嘴角微微上扬一寸,由尘模模糊糊地露出一抹揶揄的轻笑:“不过是畜生化过来的灵物罢了,怎能入得了仙君的法眼。”
这世间,不论仙道人道,还是神道魔道,自古皆是两立,何来那些单纯的相处。
就仿若此刻一般。
然而,面对这样的言语,清乾仙君只是不知可否地摇首轻笑,双目微微下垂,看着桌面深深蜿蜒的木纹。
片刻,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本仙君曾听闻,瑶池边有座梅林,和这里的梅山有八成相似。自梅林的癯仙失踪后,那养在梅树下的白狐也不见了。由尘老板你说,那小白狐去了何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却仍是一副冷清的样子,淡金色的双目遮于帽檐下,仿如沉静地睡了过去。
幸好,他并没有不给自己薄面,默了半晌,张开了嘴唇。
“当然是去他该去之地,想不到仙君久居南岳山,也知晓这些闲言碎语。”
清乾仙君心知,这有着淡金色眸子的白狐并不喜自己,虽也称不上恼,却比任何表情更入三分。
他淡淡地敲起沟壑满布的桌面,不温不愠道:“闲来无事,总得消遣消遣。不然,一日如千年,百无聊赖。”
“好一个百无聊赖。”对面的人忽然立起身子,语气不知何意,“真不愧为清乾仙君,真是朗朗乾坤,清闲自在。”
清乾仙君也不恼,置于桌面的手指仍旧点点敲击着,话里却是一抹深思:“原来‘清乾’二字,也可作此解释,多谢由尘老板。”说着,瑞凤眼微挑着看向那白色的人影。
这时,等了半晌的酒酿总算送了上来。
小苗低垂脑袋,四肢不停打颤,微微斜目看了一眼一旁的由尘,又双目惊恐瞥了一下刚进酒肆的这位贵人,脚下挪不出半分。
由尘见状,淡然起身,一派自然走到小苗身边,伸手接过托盘,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回去吧。”
小苗如获大赦,立即哆嗦着两只脚,跌跌撞撞爬回了内院。
一一将酒壶酒碗放置桌前,由尘清冷地指了指:“酒来了,仙君请用。”
清乾仙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酒壶置于鼻间浅吸一下,神情有一抹诧色,又看了看酒壶,道:“好酒,胜于琼浆,百年难得。”
倒不是奉承违心之话,字字皆是出于真心。
“过奖。”微微颔首,语气却仍旧惊不起涟漪,听不出一丝欣喜的意味。
清乾仙君不由得暗自苦笑,看来他也并非是人人都想讨好的对象。
缓缓吐出一口气,抬首忽见由尘渐离桌边,即出声留道:“不知本仙君是否有幸,请得由尘老板赏光,与本仙君把酒言欢?”此话一出,自己倒是先愣了一愣。
怎的今天不喜清闲,越发想留下眼前这个人?不,是妖。
气氛沉滞了半晌,白色的身影终是转过身来:“甚好,是由尘高攀了。”说着,撩起衣摆端坐于清乾仙君面前。
抬手拉下披风的帽檐,一头雪白的银丝展露出来,夺人心魄。
清乾仙君一怔,云淡风轻的面上露出一抹惊艳的神色,却也是稍转即逝,白马过隙。
“本仙君还曾听闻,瑶池梅林内的小白狐是天生残狐,终生修不得九尾脱炼妖胎,又身有残疾,两眼夜不能视。更甚者,魂魄曾经天雷轰顶,差点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是梅林癯仙灌注仙气,生生将魂魄缝进体内,洁白如玉的皮肤印满了红色梅花,加上那绝色的姿容,是难得一见的美物。只可惜,现下也不知所踪了。”
一番话说完,杯中已盛满清香四溢的酒水,泛着淡淡的光泽,就像面前的人一样,冷清却又散发出独特的气息。
将酒壶置于一边,由尘拈起酒碗轻轻晃了晃,鼻间香气更甚,然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眉宇似乎浅浅皱了一下,而后微垂下眼眸。
看来真把那肥猫儿吓着了,居然拿了“惊魂”出来。
不动声色地只是摆弄着盛满的酒碗,由尘轻声回道:“仙君的想法真是奇妙,我道仙君怎么有幸光临寒舍,原是在下沾了个狐亲,受得仙君赏识。”目光仍旧落在泛着光泽的酒水里。
清乾仙君却继续说:“本仙君听闻人间传言,由尘老板也有眼疾。”
倏地放下酒碗,由尘抬起眼眸直视对面咄咄相逼的人,唇角淡笑:“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这凡人可没有金色的眼眸。”
清乾仙君与他四目相对半晌,心底总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忽而摇首朗声笑而不语,让对面的人有一瞬间的不明所以。
那双金色的眸子真正不能久久注视,否则自己便被寸寸吸了进去,这狐媚的摄魂本事可真是不容小觑。
透过肆内晃动的灯火望向窗外,清乾仙君沉默下来。
外面风雪交加,猎猎寒风仿若响在耳边,寒冷刺骨,此刻却也不温暖多少。
不知为何,他想留住些什么。
“濮落,”半晌,清乾仙君淡淡地说道,“我的名字。”
对面的人毫无反应,他又道:“不知我是否有幸,能交得了由尘老板这个朋友?”举起酒碗,唇角溢着一抹金色祥云般的微笑,抬手相待。
由尘静静地注视着他,面上虽是无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