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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丝毫未曾察觉的暧昧引得耿清泽难免有几分心猿意马。他不着痕迹地翻过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借势稳住神,清了清嗓子,“阿暮是谁?”
她抬眼看去,刀凿斧刻般的轮廓使他的脸在微光中犹如一道剪影,坚毅的下颌、抿住的嘴唇、挺直的鼻梁甚至微翘的睫毛……无不呈现出清晰分明的线条,同记忆中那个早已远去的影子几乎找不到一点相似之处。
见她沉默,他紧了紧手指,“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他是我爸爸。”说完这一句,她等着他减慢车速,缓缓停靠在路边,这才看着他道,“直到现在,奶奶还是不能原谅他。当初他的决定,除了有心理上的压力,据说承担不起经济上的赔偿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耿清泽不是不纳闷的。记得在洛阳时,他随随便便打碎的便是一件名器;她也曾说过,西厢房里的那些东西是整座院落里最不值钱的。守着这样一座金库,她的父亲又怎会被一个“钱”字逼得非要了断生路?
见他挑眉,她了然道:“你也看到的。除了钱,我们家还能剩些什么。他宁可寻死都不开这个口,也难怪奶奶一直耿耿于怀。”
“为什么?”
她扯扯嘴角,淡笑中竟然有些凄恻,“当年,爸爸为了和妈妈在一起,不惜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始终有愧疚,所以让我跟着奶奶姓,但即便如此,奶奶还是不肯原谅他。后来……我妈妈走了,他更没脸见奶奶,又怎么会去向她伸手。”
求生不得,自然只有求死这条唯一的出路了。
“幸好,老人家并未迁怒于你。”长长叹了口气,他把她的手背贴在脸上,满眼的爱怜望住这个心智健全坚强沉静的女孩。
虽然与父母形同陌路,可每年的寒暑假,祖母都会来接她回老家。母亲不敢阻拦,却也放心不下,只好让父亲跟着上路。父亲便也真的偷偷摸摸去老宅看她,半夜里叫醒她给她放烟花。只是祖母寒了心,对这一切置若罔顾,只把全副精力用在对她的教导上,近乎于填鸭的教育一度使她畏惧不已,连夜梦中出现的都是琴棋书画幻化成的妖怪围在一处打架。
之后,便是相依为命的十多年……
到了今天,这个世上待她最真的人也即将走出她的生命,这些不可复制不可再生的血缘之亲,她从来都留不住。
可即便如此,她也有着和别人同样完整的人生。
“是啊。”她望着他,微微笑道,“那些离我而去的,注定不是我的。但我真正想要的,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揽她进怀,将满是笑意的脸埋进她的发间。
他知道,那是她给他的承诺。
第37章 浮生(1)
习梓桑的调令已正式下达,来S城工作指日可待,无巧不巧的是,接收她的正是上回“相亲对象”秦晋所在的医院;与此同时,定于九月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三房隔一子的宋家盼媳心切,早已打点着大大小小的事务,只等习梓桑拍板。用陆归鸿的话说,只要他的宝贝妹妹出现,哪怕是空着一双手,都能即刻被万事俱备的宋家送入洞房。
不多久后,习梓桑的小舅,也是TK的总裁Steven因公干来到S城,顺道会见老友。原本随行的宋思衡因项目的突发状况不得不推迟一天返回,故而拜托了自己的挚友去火车站接她。
次日中午,耿清泽设宴款待Steven一行。若非习梓桑催促,这场公私兼顾的宴席怕是吃到下午三、四点还完不了。待耿清泽带着她离开酒店,从祖母那里返回的易漱瑜早已将所有食材准备完毕,恭候着习小姐的大驾光临。
习梓桑恁不厚道,在客厅的茶几下看到一副象棋,便拖住耿清泽,任由易漱瑜一个人在厨房里挥汗苦干。
耿清泽最不耐烦应付小学生水平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已将她草草打发。
习梓桑看出他的用意,重新摆好棋子,抽掉他的双马一车后得意地笑,“想去帮忙也行,你换小鱼,让她陪我下棋。”
“你就会欺负她。”耿清泽飞出当头炮。
习梓桑跳马,“我们有言在先啊,我可以欺负她,你可不行。”
耿清泽失笑,“好好一个姑娘家,抢我的话作什么。”
“原来你也会讲笑话啊!”习梓桑大笑,既而又凑近他,压低了嗓音,“你再损我,看我不把相亲那天的事告诉她。”
耿清泽看了她一眼,举炮“啪”地拍在她中路,“过河拆桥。”
习梓桑知道他指的是帮她摆平了段立言这件事,自觉理亏,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易漱瑜端了点心出来,习梓桑正抓着耿清泽的手,一叠声地叫:“不算不算,我没看见。”
耿清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慢收了手。
见状,习梓桑越发得意,重新支了士,还没忘了教育不开窍的易漱瑜,“人就该懂得识时务,该示弱的时候别逞强,做强项令可是要扭到脖子的,晓得伐?”
她是如假包换的C市人,此刻不着调地学着S城方言,引得土生土长的易漱瑜“扑哧”笑出来,将莲子羹端到她手里。
酒店里的午餐吃得胃里直起腻,手里的甜羹清香扑鼻,碎莲子又软又糯,习梓桑迫不及待喝了半碗,这才抽出工夫来夸她:“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东西从你手里做出来就那么好吃!”
易漱瑜笑而不语,她又深情款款地说:“小鱼,我命小福薄,死活是争不过二哥的,看来我们这辈子是做不成夫妻了。不过,我还是想,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应该是你陪我踏上红地毯……”
耿清泽好不容易咽下口里的甜汤,将手里的碗一扔,一把拖过易漱瑜,“习小兔你想什么呢!”
“你瞪我干嘛!”习梓桑伸手将她拽回身边,“小鱼不做我伴娘难道你来做啊?一点幽默感也没有,无趣得要命。”
耿清泽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鄙夷神情,“叫你不许欺负她。”
“二哥,你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习梓桑将下巴搁在易漱瑜肩头,仿佛拿了她做挡箭牌,她便对耿清泽的冷脸毫无畏惧,“小鱼在公司受你奴役就罢了,回到家还得伺候你耿二少,你要真怕她累着,就别让她天天给你做饭啊。”
耿清泽气得语塞,倒是易漱瑜拍了拍习梓桑,轻声抚慰道:“这倒不怪他。不是他不愿意做,而是他做的那些我实在吃不下去。”
“哎呦——”习梓桑抱着易漱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耿清泽面无表情地收了她的碗,这才反应过来,朝他连声嚷,“哎哎!我还没吃完呢!二哥,你这是赤裸裸的迁怒啊!”
除了耿清泽对老鸭笋尖汤换成魔芋酸羹略示不满,一顿饭算是吃得十分圆满。
饭后,习梓桑连按掉数个打进的电话,见耿清泽拿了车钥匙,连忙表示自己累了,且申请留宿。她抱住易漱瑜像抱着根定海神针,生怕耿清泽嫌她打扰了二人世界轰她出门。耿易二人相视怔愣,皆大为不解,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临来之前同宋思衡闹了别扭。
宋家不遗余力大操大办,习梓桑却反对如此铺张,“二哥,小鱼,你们说,钱都花到这些没用的事上头,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我们都是那么大的人了,总不见得结婚以后还要向父母伸手。”
易漱瑜想了想,安抚了几句,又冲了杯柚子茶给她,取过手机走进厨房。
见她掩上门,想到方才进去洗碗的耿清泽,习梓桑反倒扑进靠垫里偷偷笑了起来。
厨房里,易漱瑜挂了电话,耿清泽难免不解,“她不是说不愿意见宋思衡,你怎么还把人叫过来?”
她笑了笑,踮脚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闻言,耿清泽半张了口,“她又没说,你怎么知道?”
“那碟醋吃虾用的。桑桑平时不爱吃醋的,可今天什么东西都往里头蘸,”她小声说,“酸羹也吃了一大半……”
他恍然大悟,难怪她明知道他的胃吃不了太多的酸性食物,却仍是换了菜码。不过他也有疑问:“不是应该……有些生理反应么?”
她认真地想了想,“似乎是一大清早反应比较大。”
“还看出什么?”他低声问。
她蹙眉,竭力搜索有限的生理知识,“情绪不够稳定,容易疲劳和饥饿,嗜睡……”
他坏坏一笑,俯首在她耳边,“说,哪来这么多经验。”
“没见过猪跑啊!”她气得推他。
“没。”他答得再老实不过。
她倒有些奇怪了,“可你家有小朋友啊。”
“大嫂怀着小然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她身边。这个故事回头讲给你听。”他眯了眯眼,出其不意伸手轻刮她的鼻子,“好啊,你敢说大嫂是……”
她气得直跺脚,拂下满脸的泡沫冷不丁抹在他脸上,他快速反击去蹭她的脸,引得她几乎失声尖叫,两个人闹作一团。
笑不可遏的耿清泽忽然手下一滞,将洗洁布朝池中一掷。
飞溅的水花落在身上,易漱瑜忍不住低低嗔他:“干什么呀!”
他垮着脸,语气里似有罕见的万般懊恼,“我是昏了头了才答应让你做桑桑的伴娘。”
她忍俊不禁,将脸埋在他背上,盈盈笑声一阵阵渗进他挺括的衬衣。
耿易进展平顺,孟之遥同贺冰绡之间却出了状况。
起因在于贺冰绡参加同学会时没有接电话,孟之遥担心了一整晚,最后见她带着略微的酒意被一个陌生人送回家,素来好脾气的他顿时光了火。
贺冰绡也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孟之遥当着她的老同学不给她留面子,她逞着酒劲,气到指着他大笑,随后说:“孟之遥你听好!我跟他的关系,就和跟你一样,那就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句话气得孟老三当场拂袖而去。
第二天醒来后,已觉后悔的孟之遥再想恢复邦交,却无不挫败地发现自己再度被列入了黑名单。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数日后,耿清泽终于无法忍耐,一个电话直接拨到孟之遥座位上,“拜托你把‘拼写与语法’打开,我不想每天花半小时给你改错别字。”孟之遥连忙作检讨,又趁势向他讨教,却将耿清泽有限的招数用得灰头土脸,屡战屡败。
形势开始失控,逐渐演变成贺冰绡对耿军师也到了厌乌及乌的状态,即便在走道里撞上他亦视作未见。原本对这些小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