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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位于皇城郊外的佛陀山,那儿青谷幽泉,鸟鸣水涧,巍巍深山掩藏了闻名天下的古寺。站在山顶往山脚下看,崎岖狭窄的山道游人如织,无数信男善女三跪九叩,一步一拜爬上
古寺。
方君乾颈披红巾,一身便服,施施然走进大雄宝殿,身旁陪同着相国寺的主持,佛界泰斗了尘大师。
寺中大雄宝殿,面容慈祥的金身佛像端坐于莲台之上。
方君乾仰目端详,只觉这佛像面容端方,修眉慈目,高高坐于九层莲台中,怜悯众生的目光透着勘破尘世的冷淡疏离。
方君乾忽然想到:佛大概也是寂寞的吧……
一众虔诚信徒在伏拜殿前,或双手合什,或口中喃喃自语,祈祷佛赐予自己想要的一切。
唯独方君乾不跪不拜,负手而立,更显佼佼独立卓然不群。
身边主持见状,忍不住问道:“小侯爷为何不拜神佛?”
“为何要拜?”
了尘方丈平和指出:“世人皆有贪念,爱恨喜怒痴嗔狂颠,或求名,或求利,或求情爱,或求平安……难道侯爷无所求?”
方君乾露出淡淡一抹笑意:“想要什么,本侯自己会去争抢,何必求神拜佛。”
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慵懒狂妄自信,一瞬间,殿中的信男善女皆转身惊愕注视于他。
少年的风华,让殿中佛像被稍稍冷落。
了尘心下一叹:“方施主心比天高。”
“大师过誉。”方君乾整了整胸前红巾,“本侯一向不信鬼神之说,只信七个字。”
“哪七字?”
“我、命、由、我、不、由、天。”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字一顿,一股霸煞之气扑面而来!大殿静成一片……方君乾见状莞尔一笑,冲淡了殿中的僵滞气氛,“本侯说笑而已,切勿
当真。”
了尘大师却笑不出来。他看出眼前的人宏图大略,远比当今太子睿智强硬,且命主紫薇,有君临天下的命格。此人若生在皇室,定为一代明君,是为百姓之福……可偏偏,此人与皇位无
缘,却又不甘屈于人下,日后定会起兵夺位。可怜天下苍生又将惨遭兵祸,生灵涂炭了……
罢罢罢!——此皆定数!
了尘转过话题:“十五日后便是陛下寿筵,不知小侯爷可要参加?”
方君乾兴味索然:“寿筵年年如此,看都看腻了,又有什么趣味?”
“老衲听闻今年皇家特意请来一位吹箫名手前来助兴。”
“箫?”方君乾饶有兴致地转过身,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花雨纷飞下的天籁之音,“说起吹箫,我敢说天下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他。”
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何会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印象深刻。
“哦?”方丈挑眉,“不知何人能得到小侯爷如此推崇?”
“一个很有趣的人……”方君乾的表情又似愤怒又似好笑。
“若论箫艺,”了尘大师轻咳一声:“天下首推公子无双。”
方君乾笃定道:“我不知无双公子是谁,但我敢肯定那人的箫声绝不比什么无双公子逊色!”
“哦?”了尘奇道,“不知小侯爷推崇之人高姓大名?”
方君乾记得清清楚楚,清晰的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姓肖,叫肖倾宇。”忽然发现老和尚看着自己的表情很是古怪,“……有什么问题吗?”
“小侯爷……”方丈犹豫道,“你不知道无双公子就是肖倾宇吗?”
沉默沉默沉默——
看见方君乾的表情有点尴尬,了尘马上善解人意道:“可巧,肖公子每年清明时节都会到此踏青,此时他正在后院赏花,待老衲为两位引见如何?”
方君乾喜出望外:“他现在就在此处?!”了尘见他一脸激动,还以为他已亟不可待,“正是。”
“呵呵呵,”方君乾喃喃自语,“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以为自己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定要花一番功夫,哪知你自己竟撞上门来了!连天都帮我……
肖倾宇,你上辈子一定欠我很多钱……
☆、第三章
“肖公子,这位是方君乾方小侯爷,小侯爷对肖公子仰慕已久。小侯爷,倾宇公子才华盖世,天下无双。二位都是人中龙凤,定会相谈甚欢,二位慢聊,老衲先行告辞……”方君乾笑
得无比开心:“大师慢走!”
正值寺院花园百花盛开,万紫千红,然而肖倾宇端坐在华贵轮椅之中,气韵风华竟令身旁百花黯然失色。
方君乾不怀好意地笑笑:“肖公子久违了。自上次一别之后,在下甚是挂念,没想到今日会在此地相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
肖倾宇的脸色绝对不象老友久别重逢的欣喜。相反的,剑眉微皱,显得淡漠而凝重。他心思内敛深沉,眸光流转,眼底只余清冷。
方君乾见那小书童没在他身边,不由奇怪道:“你的书童呢,怎么不见他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别人照顾。”他的声音静静的,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向是我照顾别人。”
“可你双腿不便……”
“肖某的确身患腿罹,自小便无法行走。”“那你……”怎么说不需要人照顾?
肖倾宇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有时候,‘残’并不意味着‘废’,肖某从不为无法行走而怨天尤人,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这世上,不残而废的人实在太多了。”
当肖倾宇平静地说出那番话后,方君乾立刻对他肃然起敬。连方君乾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苍白文弱,无法行立,整天只能呆在轮椅上的少年,竟是个傲骨铮铮的当世奇男子!
在肖倾宇残疾的身体里面,方君乾看到了一种坚毅、坚韧到可怕的精神气质。方君乾对一个人是否值得自己尊敬有着独特的判断标准,在方君乾看来,一个人是否值得自己尊敬只取决于
两个标准,一是这个人是否拥有令人敬佩的才华;二是这个人是否具备屡败屡战、百折不挠的心境气度。除了这两条以外,再也没有第三条标准。有些身居高位、富可敌国的人,在方君乾眼
中,并不比一个陌生的在农田里劳作的普通农民能获得自己更多的尊敬,纵然贵如太子之流,也很难获得方君乾打心眼里的敬服——虽然在所有人眼中,方小侯爷永远都挂着可亲的、谦逊的
微笑,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很少有人能获得他的尊敬。
然而,肖倾宇做到了。不是表面上的尊敬,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方君乾自问,如果自己的双腿永远无法行走,自己能否做到如他这般坚强豁达?
苦笑一声:答案还真不好说呢……
看着他,方君乾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呀……
这人若能站起来,该是多么完美无瑕。莫非是天妒英才,老天见不得完美的事物,所以才将他双腿夺去,令他在凡尘苦苦挣扎,抗争……
风停了,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世界上一旦完全沉寂时,也不知它是在悲哀,还是在伤情。
肖倾宇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月白衣衫,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手上正捻玩着一圈金线。平静温和的神情,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让方小侯爷想起前些日子在寺院中见到的蝴蝶。
“肖兄可还记得你我初遇时,肖公子说的那番话?”
妄论皇家,罪当剐刑。
肖倾宇脸色一沉,温润如玉的面庞象结了一层冰霜,带点冷,有点厉。他讥诮地盯住方君乾:“小侯爷可是在‘提醒’在下。”
有时,提醒和威胁是同一种意思。可偏偏,他肖倾宇最不吃就是“威胁”这一套!
“不,本侯只是想说,”他俯下身凑近他,“你当初说的话,本侯忘记了。肖公子呢?”肖倾宇立马意会,微微一笑:“肖某也忘记了。”
两人注视对方半饷,忽然相视而笑——
这两个男子,都是天下绝顶聪明的人物,而聪明人之间是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的。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若真说明白,恐有杀身之祸!
一个俏丽少女从假山后跳了出来:“表哥~~~~!”
方君乾见过她,就在那桃花林里,碧水湖边。而此刻,少女一袭湖绿纱裙,笑容甜美,肤白如雪,靓丽的让人眼前一亮!
“怎么又是你?”少女显然也记得方君乾。
实际上,很少有人可以忘记方小侯爷。
毕竟方小侯爷可是京城里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的梦中情人,理想夫婿。
“你是表哥的好朋友吗?”少女甜甜地问他。
方君乾对这个俏丽可人的女子很有好感——其实他对所有美丽女子都有好感。他也很讨她们喜欢,他对每个女人都彬彬有礼,若即若离。
“对呀,我是倾宇的朋友。今日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皱皱娇俏小鼻子:“什么朋友,一开口就漏馅了!表哥的朋友都称表哥为‘公子’,还没人直唤表哥‘倾宇’呢!你跟我表哥很熟吗?叫得这么亲热!”少女对方君乾很不客气。
不知为什么,自从初次看见方君乾和表哥站在一起时,她就有种莫名的不安。因为这种不安,所以就愈加讨厌他。
眼前这个英挺尊贵,红巾张扬的男子,仿佛是她今生夙敌!
“依依,你失礼了。”肖倾宇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温和、悠弱,却有种说一不二、不怒自威、令人兴不起丝毫反对的魄力。依依马上闭了口。
“这位是肖某的表妹,当朝宰相林文正林丞相之女林依依。依依,这位是定国王爷膝下独子,方君乾方小侯爷,不得无礼。”“是。”林依依弱弱答应,暗地里朝方君乾扮了个鬼脸,不
服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方君乾不由为之失笑。只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她对肖倾宇的爱慕和维护,即使在三里外都闻得到……
“表哥我们回去吧,你看天色都已这么晚了……”林依依撒娇。“依依你先回去。”肖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