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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晓得你姓名,你也知道我名字,不必多礼了罢。」赵祥予微笑道,清楚他对他的称呼从何而来。当时,不同阶层的人有不同的服色,任何人都不得僭越。三品之上方可服紫,平民只可衣白或?。
「大人与在下身分有别,等级有差,万万不能失礼。」锺涧徐缓道,实话说,他对此人印象不差,虽然恼怒他误闯,但还是心折于他的风范气度,不过,他还不想让麻烦掺和进来,与权贵高官相交绝对是一件麻烦事,一旦惹上了,平生不得安宁。温清鹤是一个例外,他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是毕竟是个武将,多有行伍义气,与朝庭关联不大,沾染的官场气也不浓,才让他放下了心结。
「都说锺公子视世俗礼教于无物,今日一见,才知道你原来是个俗人。」赵祥予故意说这话欲激怒他。
不料锺润不怒反笑,「这世间到处是浊物书蠹,我锺润更是个大大的俗辈。」
赵祥予眼里暗暗流露出赞赏,「能说此般话语的人便不是俗人了。」他笑吟吟道:「看来锺公子并无与在下结交之意,在下也不勉强,若是强来便没意思了。再者锺公子初初见我,了解不深,拒绝也是埋所当然的。」
「在下不敢,只是身分悬殊,大人的厚爱我担当不起。」钟润说得极为客气。
赵祥予朗声大笑,连连摇头,这书生有趣极了,嘴里说着一番话,脸上又是另一种神色,不耐地往下撇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内外不一。行为孤傲,内心却是坦真,有趣有趣!
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嘴角又往下延伸了一分,锺润选择了视若无睹,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快三更了,他站了起来,整整皱巴巴的衣裳,「天色已晚,大人快请回席吧,席上的众人怕是等急了。」
「这倒无妨,与喝酒听曲比较起来,我倒愿意与公子谈诗论赋,这岂不是更为风雅?」他不以为意,丝毫不顾自己正是那场宴席的主角。
这人听不懂逐客令?锺涧上前几步,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高了快半个头,他不留痕迹地后退,直到自己可以平视对方的眼睛。
对上男人精烁的眼神,他一惊,眼帘垂下,避开视线,「大人雅兴十足,在下却喝了点酒,又吹了风,身体略感不适,恐怕不能陪火人尽兴。」这回可听懂了吧,他心里嘀咕。
「公子身体不适,是否要在下为你请大夫?」看着他嘴角的微小抽搐,男人难得起了坏心眼,原来逗弄一个人是如此有趣!
这人!锺润目瞪口呆,几乎要破口大骂了,刚才被冷茶压下的酒劲升了上来,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的脑袋变得虚飘飘的,说话少了顾虑,「你这人怎么这么难缠,我要休息了没听懂?就算你是什么官什么吏也不能妨碍别人睡觉吧!」
这下子算是撕破脸皮赶人了,出乎他的意料,赵祥予非但没有生气,心情反而更加愉快了。
扯下那层彬彬有礼却冷冰冰的外衣,不再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在下」,眼眸在酒力的醉醺下有些迷离,因恼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头发似乎也一根根竖起,这样的锺润看上去莫名地叫人好心情。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欲罢不能。
酒力上来了,头有点晕,锺润懒得跟他计较,既然话已经不客气地说到这份上,他也不用再理会礼仪了,管他醒来之后会不会?罪,现在他只想睡觉,天皇老子来也不阻止不了他!「随你便吧,你想喝茶自己倒,你想睡觉打地铺,你想赏月记得走之前把窗户关上,走的时候把门合上,免得再有不长眼的进来。」他冷冷说道,变着法子骂人。
「失礼失礼,是我打扰了。」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在下一刻竟然道歉了,还颇为诚恳,反应过来后,他脸上有些羞赧,惭愧刚才突然的无礼,「不下,是在下脾气不好,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又变回了温文儒雅的书生。赵祥予将几乎要溢出来的笑容压下去,他还不想让对方恼羞成怒呢!被他人看破了自己的真性情,有些人会欣然接纳对方为好友,也有些人反而会排斥对方,依他看,锺润是后者,如果他想接近他,此刻还是陪他演戏为好,免得惹他翻脸。「夜深了,我该告辞了,望改日能与公子促膝长谈。」
睡润只当他是客气话,因此也客气过去,「一定一定!」心里却琢磨着以后连见面的机会也不可能了。
赵祥予哂然一笑,他那副巴不得赶他走的模样完全暴露了他的口是心非。
又互相来往了一番客套话,男人离去。
锺润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在这个自称「赵祥予」的陌生人面前,他有一种莫名的紧绷感,不愿与此人有过多的接触,兴许是他这个平头百姓看不惯他的贵气,也有可能纯粹是个人喜恶。
不用去理会,反正今夜只不过是一场偶然至极的相遇,往后无深交的可能。他摇头,正欲关窗,无意间抬起头,蒙咙发光的月娘挂在半空中,夜空无星,显得更为皎洁明亮,他看得痴了。「好个溶溶月色,正是皎皎女儿心啊。」叹气一声,突然失却了睡意。
转头回来时,已经是无心睡眠,他披了件外套,推门而出。沿着花间小径缓缓走着,从竹林那边断断续续传来客人与姑娘们的调笑声、丝竹琴弦乐声。他不作停留,从侧门出了含香院。
走在僻静的小巷里,空气清冷了许多,四处一片静谧,只闻更夫打更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狗吠。他提着灯笼,一个人独自走在这空寂的巷子里,巷口透出了点晕黄的灯光,走近一看,原来是卖宵夜的老人。今夜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摊口前没有一个客人,老人的双手交叉进袖管里,缩着脖子,倚着土墙打盹。
听到脚步声,老头快速睁开眼睛,见是他,满是皱纹的脸泛开笑容,「公子,来一碗甜粥?」他守在巷口做生意多年,对时常来往的人很是熟悉,尤其是熟悉这个近半年来经常夜出的年轻公子。
锺润点点头。
「哎,马上来!」老头忙活起来,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甜粥送上。
吃了半碗,刚才因走夜路而寒冷的身体热起来了,他放下几个钢板,「谢谢老人家。」颌首称谢,他又接着走自己的路。
含香院离城墙不远,没多久,锺润到达了城墙根下,守城卒认得他,便任由他登上一处偏僻的城楼。这城楼在西城的一角,也不知是哪个朝代修筑的,只知道到了当朝,由于过于破旧,在修城墙时便荒废了,只留孤零零座城楼伫立在那里。
钟润喜欢这个地方,安静,无人打扰,他可以静静地坐在夜空下,任自己的思绪在宇宙中驰驹,抛开世俗的功名利禄、翱翔九霄。
坐在垛口上,他望向东南方,远处的天空是暗的,大片的旷野将天与地的界限抹灭得模糊不清。
她,已经睡下了吧。盼她有个好梦,也愿她,梦中——无他。
想起上京赶考的一年多来,他感慨万分。年前的他,踌躇满志,自以为才高八斗,有状元之材,金榜题名不在话下,身旁的士子书生也跟着吹捧奉承,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没想到黄榜揭出,他名落孙山,一下子从云端跌到泥地上,摔得极惨,那些昔日说好话巴结他的人个个落井下石,才华不如他却高中的士子们趾高气昂,冷眼奚落他,前日还赔着笑脸恳求他题字的客栈掌柜翻脸无情,不顾外面下着大雪,将囊中羞涩付不起房资的他赶了出去。?寒交迫,身无分文,他无处可去,几乎在雪地中死去。可笑的是,他竟然被素日瞧不起的青楼女子所搭救。
历经了人生冷暖的他,慢慢看淡了一些事情,以往的他自命清高,虽不屑官场却又不甘心庸碌之才尸位素餐且对他指手画脚,个性也争强狂傲,眼里容下得一粒沙子。现在想来,那时的他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从回忆中返回,他自嘲地摇摇头,可怜骄傲的他,既害了自己,更是害了那个温柔似水的人儿。他与她,今生怕是无缘了吧。已经看开了,只是,为何心里还足那么惘然?
失落落的,空空的,他一声叹息,从腰间摸出箫,嘴?凑近管口,低低地吹起来,悠扬又带了些凄凉之意的箫声,穿过层层夜幕,在重重屋檐上徘徊,传进有心事的人的心里,勾起了那些深夜仍未入眠的人们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愁丝。
夜深愁更深呵!
夜空中传来的箫声是恁的动人,令巷子里穿行的轿夫们情不自禁停住脚步,那箫声是那么的感触心灵,连不通琴箫的他们也被其中的如泣如诉所吸引,有的人想起了家中久病的老母亲,有的人想起了嗷嗷待哺的孩子,有的人想起了不能结缘的青梅竹马,纵是心肠再硬的人,也忍不住掉下几滴哀泪。
轿帘被掀开,里面的男人用扇骨掀开帘子,听着那箫声出神,许久,他回过神来,「秦觉,」他唤道。
「属下在。」话音刚落,一个黑衣男子半跪在轿前。
「你去看看是何人在吹箫。」轿子里的男人吩咐道。
「是。」黑友人领命。
那箫声在夜空中回旋飘荡。男人往上望去,只见一轮明月挂在屋檐角上。
很快,名唤「秦觉」的黑衣人回来了,「禀告相爷,是个叫锺润的书生在城楼上吹萧。」
「哦,钟润?」轿内的男子缓缓重复着,用扇子击掌,嘴边露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
锺润虽然身处青楼,但是他在含香院的处境并不若旁人恶意揣测的那般窘迫尴尬。开始时,老鸨对他这个被雪烟救回来的落魄书半的确是冷眼相待,时不时指桑骂愧,只不过碍于雪烟的面子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