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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离家多年,她万没想到回家之后,最让她不能适应的居然会是房遗直。在官场厮混了这些年,房遗直也早就不复昔看的纯直,笑眯眯地黑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再有什么愧疚的情绪产生。房玄龄对于房遗直这个房家的未来家主,也是越来越满意了。
“父亲大人……”永宁怯生生地捧了杯茶端到了房玄龄跟前,见房玄龄的脸色确实缓和了几分,便立刻极安分地站到了卢夫人身边,再不和房遗直搅和在一处了。
房遗爱倒是逃过了一劫,随军进发,此时还没过德州,离着长安少说还有一个月的行程。而房遗则更是只在房玄龄回来的那天接了一趟,然后便自动自发地回去继续念他的书,连家门都没登。于是这会儿在房玄龄跟前惹嫌的也就剩下永宁和房遗直了。
房玄龄今天这气,还真不是因为自家孩子,只不过迁怒别人迁怒不上,便也只好拿自家孩子撒撒气了。永宁还算好些,也不过是捡着些小事训斥了一番而已,老爷子教训房遗直的时候,那才叫火力全开。永宁很是佩服地瞟了卢夫人一眼,还好母亲大人一早便把孩子们和杜氏都打发了出去,要不然房遗直这会儿可真是一点面子都别想剩下来了。
“爹爹今天是怎么了?”永宁趁着房玄龄教训房遗直的工夫,悄悄地趴在卢夫人的耳朵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居然发这么大的火气……是谁又招惹到他了?还是又遇上什么不平事了?”
卢夫人撇了撇嘴,说道:“朝堂上的那些事,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依我想来,左右不过是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件事而已……照你爹这样子看,想来是被谁踩住了痛脚,大大地犯了他的忌讳……你只等着看吧,这两天朝中准有热闹可看”
永宁挑了挑眉,实在想不出眼下会出什么样的大事,居然让房玄龄这样好脾气的人,都能气成这样。不过与己无关,她也懒得多操心,对于房玄龄她是从来都不会担心的……
等着火气撒得差不多了,房玄龄终于肯坐下好好喝口茶了,永宁很不厚道地偷笑着看房遗直擦冷汗。房玄龄缓了缓劲儿,然后扭头看向永宁,说道:“晋王那边,我已经与他谈过,想来这段时间他是不会再来纠缠你了……袁天师那里,我也联系过,最迟十天之内,他也会赶到长安,等着袁天师到了长安,你便离开”
“什么?”卢夫人一惊,她万没想到房玄龄居然一早就计划好了,还是要让永宁离开长安的。这几天因着太上皇的丧仪,还有李世民回京的诸多事宜,房玄龄忙得厉害,卢夫人根本没逮着机会和房玄龄好好说说话,以至于夫妻两人对于永宁的去留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永宁见卢夫人脸色不对,连忙冲着房遗直使了个眼色,兄妹俩很迅速地告退离开,剩那老两口自行沟通去了。
从内堂出来,房遗直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永宁却以为他是被房玄龄龄得狠了,还没缓过劲儿来,只一个劲儿地与他说笑,盼着他能缓和一下心情。谁知房遗直的脸色始终阴着,直到快走到永宁的院子了,他才突然停住脚,手按在永宁的肩膀上,问道:“小妹,你可想好了?真的还要离开长安吗?这次若是再离开,怕是以后……”
永宁缓缓地低下了头,她很明白房遗直的意思,如果这次她再离开长安,那么基本上她和李治之间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明堂正道的机会了。眼看着李治这太子之位就要到手了,册封大典左右拖不出一年去,等着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身边添人是一定的。
按制,李治身边再添人的时候,是还有一个侧妃的位子的,大典之后,这侧妃是必定要选进去的,如今永宁此时离开了,那么从将来长远来看,除非她是拿定了主意不与李治纠缠,否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其实永宁自己也一直都拿不定主意,所以她才会把决定权交到了房玄龄手中,每每只按着房玄龄的说法行事,从来不去深究其中的深意,这才让自己轻松了不少。
“小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是至亲兄妹,有什么话不能说?你也不用多想,只告诉大哥,你的心意为何便好,其他的自有大哥安排,便是父亲那里,也有大哥替你去说”房遗直是真的心疼这个***,情窦初开却所托非人,小小年纪便漂泊在外,明明不是她的错,可是这后果却是由她担了起来。
永宁抬头看了房遗直一眼,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只听爹爹的就是,爹爹总不会害我的……大哥也不用替我担心,外面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辛苦,我,我过得挺开心的……”
房遗直长叹了一声,拍了拍永宁的肩膀,目送她回了自己院子,然后才有些怅然地离开。
永宁并不清楚房玄龄与卢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第二天卢夫人的精神明显不继,一看见永宁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强撑着什么话都不肯讲。这倒让永宁心里微微有些酸涩,竟是不敢在卢夫人跟前久呆,只请了安之后,便回去了自己院子。
杜氏多少知道了些,也约束上孩子们不许他们去闹卢夫人和永宁,房府上下竟莫名多了种压抑的气氛。永宁心里闷得难受,与卢夫人说了一声,便坐车去了郊外的别庄小住。虽是阔别多年,可是这庄子却一直被打理的不错,看起来竟比永宁没离开之前那几年繁茂了许多。
深深浅浅的海棠,间或夹杂着几株桃花,一进别庄,永宁便觉心情大好。有时候她都想着,若是将这别庄建座道观,她便长驻于此清修,倒也是件乐事。可是这话才跟卢夫人提了个头儿,便被卢夫人大骂了一顿,直言不讳地点头她的额头告诉她,这庄子是要做她的嫁妆的,想改成道观,那绝不可能
永宁虽然总嫌身上的道袍不够好看,也曾有过换身嫁衣穿的打算,可是只要一想着日后或许要跟一大群女人,去抢一个男人,她就觉得身上的道袍顺眼多了。
她总是在矛盾着。她无疑是喜欢李治的,可是这份喜欢却远远没有深刻到可以包容一切的地步,至少每次一想到他身边那群女人的时候,她便会不由自主地退缩。她没有勇气,去坚信她和他能有一个圆满的未来。
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不喜欢的时候,连呼吸都是多余的……谁又能保证李治会喜欢她多久?如果有一天,李治不喜欢她了,或是有另一个更让李治喜欢的女人出现了,那么她该怎么办?若她只是孤身一人,那也就罢了,合则聚,不合则散,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背后却偏偏还有一个房家,她的一言一行,都很可能会给房家带来灭顶之灾……有些事,只要想想,就会觉得害怕,很害怕
褪去鞋袜,撩起衣服,永宁将双脚泡在温泉池子里,半眯着眼睛,抬头看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的金色光点,蓦地升起一种“进亦难,退亦难”的心情……
“阿房——”
永宁回头看去,披着一身阳光的李治,正浅笑着站在几树桃花之间,她的心,不由得一疼……
第三卷 芳华苒苒 第一七四章辩情
第一七四章辩情
永宁愣愣地与李治对视良久,直到发现李治的目光转移了方向,她才顺着李治的目光看了下去,不想却正看见自己赤luo的双脚。她的脸顿时不知是羞还是气得红了起来,又羞又恼地回头啐了李治一口,然后慌忙起身,也顾不得穿上鞋袜,便跑回了屋子里去。
李治扶着花枝,笑得极是怀念。他都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这样轻松的永宁了,似乎从很久之前,他和永宁之间多了那些障碍之后,每次再见面时即使脸上在笑着,可是心里却总有泪痕划过。那些曾经的回忆,让他的手渐渐地用力,轻易地折断了一枝花桠。这次他来此之前,便已有一决断——不管永宁如何想,总之,他定是要留下她的
永宁回到屋里之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子,不免有些气自己不争气,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了?待平复了一回情绪之后,突然想起,李治怎么这个时候来别庄?赶得居然这么及时……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用猜都知道给他通风报信的是谁
穿上鞋袜,又将身上不小心弄湿的衣物给换掉,永宁才去了待客的花厅。
李治已经坐在花厅之中喝茶,面前还摆了只天青色的细颈花瓶,花瓶中插着的正是他刚才折下的那枝桃花。“这花倒有些味道”永宁一上来,便先赞那花,从她来的这个方向看去,粉色的花,天青的瓶子,衬着一袭嫩黄长袍的青年,真可入画。
李治笑着倒了杯茶,推到了永宁跟前,说道:“可还记得这花瓶?本来一对的,偏偏让十七姐给摔碎了一只,也只你不嫌弃它只剩了一个,巴巴地讨了回来,每每便折了花插进去……如今,可还觉得这花、这瓶最衬你这花厅?”
那已经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永宁的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当李治提起,便很容易勾起她的回忆,曾经她的确很爱这花瓶呢……只是时过境迁,这花瓶便被她遗忘得没了痕迹。
“阿房,我一直都记得,不曾忘记,你呢?你可还记得?”李治用一种称得上忧伤的眼神看着永宁,含而未露的责问,直刺人心。
永宁的眼神不由得闪躲了起来,她没有勇气去面对嫁给李治后所需要面对的那些事,也同样没有勇气将她害怕的那些东西,告诉李治……有时候,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不安,李治明明是很好很好的,她也明明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可是却又为什么总是不敢去尝试一回?
“阿房,你究竟在害怕些什么?”李治挪到永宁的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用双掌包裹了起来,低声说道:“阿房,相信我,就这么难吗?”
李治低沉中带着些许忧郁的声音,成功地把永宁的眼泪给勾了下来。“九郎……”她平素温和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吸了吸鼻子,说道:“九郎,我可以相信你,可是我没有办法去相信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