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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箜篌尽-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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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人,怎可与他一起被红尘染尽?
  “谢紫,谢紫。”
  幽幽一声叹息,闻青忽然轻声呢喃,“我该怎么办?”
  是夜,犹凉。
  君归闲看着君雁雪的面庞,忽然觉得无奈。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刻在他眉间,眼中寒星已尽陨。
  “陛下又在闹什么?”
  半夜深更还不就寝,并非他长乐王的喜好,如若没有听说君雁雪的动静。
  君雁雪笑了起来,他的笑带着几分肃杀的妖气,看得人心中一动。
  “摄政王,朕只是想你了,想看看你而已。”君雁雪说得暧昧又轻缓,与平日大相径庭。
  “陛下又想玩什么花样?”
  “花样?”君雁雪冷嗤一声,美目一转,一份薄凉。
  “朕只想看你像一条狗一样因为朕一句话就入宫的模样而已。”君雁雪果然撕开了表象,露出恶毒又尖刻的面目。
  何必呢?
  君归闲端详着君雁雪堪称秀丽的面庞。
  何必让一副刻薄模样毁了一张好皮囊?
  “是么?”君归闲走近君雁雪,俯视着他,露出个笑。
  非冷笑,亦非嘲讽。
  而是少年时君归闲才会露出的笑,温柔如水,眉目如画,端雅和静,好似一片安稳流年尽数停驻,又似天外流云一抹淡和。
  君雁雪不禁一怔。
  仅此一怔,便被君归闲一掌扇在面上,跌坐在地。
  “现在可是陛下你像狗一样,趴在本王面前了。”
  君归闲低首看着他,句句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雨阑珊

  清晨。
  京城中尚还寂静。
  一切犹未苏醒。万物陷入轻缓的睡梦里。
  但愿好梦。
  但谢紫却一早被人扰了清梦。
  家中下人禀报的消息让他一愣,忙穿戴好衣物,来到府门,却看见了蓉娘。
  这位美人的风情素来藏毒,谢紫平日里对着她都是万分小心。
  而近日,蓉娘却是一身素衣,未施脂粉的憔悴模样。天边薄暮,趁着这美人素净面庞,竟如落花般娴雅。
  “蓉娘?”谢紫看着清晨一早的雨,天青色朦胧染了天地,忙撑开伞替蓉娘遮住,“下了雨怎么也不带伞?”
  蓉娘抬眼看他,眼中烟波浩渺清冷,竟藏了几分哀绝:“谢紫,你,当真不知道么?”
  “什么?”谢紫有些疑惑,心下却隐隐有不详之感。
  “主子他……”蓉娘微微垂眸,扯出个自嘲的笑,“昨夜忽然下令,说要散了暗门。”
  谢紫当下怔在那:“你,再说一遍?”
  蓉娘目光近乎悲绝:“他要散了暗门,就相当于痛失一臂,若日后那小皇帝找到什么机会,主子该如何!”
  “蓉娘,师兄应当不会这么没有章法地做事,我去问问他。你,安心等我消息。”
  谢紫快马加鞭赶到长乐王府前,却被人拦住了。
  “王爷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守门的侍卫也十分为难,若是旁人,在这纠缠打出去便是。偏生谢紫却是动不得。
  谢紫素来对人宽和,今日却露出几分锐气来,眼锋一转冷如刀光:“如若我偏要闯,你们又能奈我何?”
  侍卫微有些瑟缩。
  这王爷的小师弟的武功他们也是知道的。
  “谢公子,这……”
  侍卫当下左右为难,却被一柄剑抵在了喉间。
  这柄剑不同于闻青的秀丽工巧,而是简约素净的,雪色剑身,无雕刻无剑坠,却削铁如泥。
  珍珑。
  这柄剑的名字。
  谢紫的面称着剑光,笑起来带了点冷,更多的是一种要人性命的艳,眼波透过剑光递过来,却是冷酷与漠然的:“想清楚再说话。”
  总有很多人,以为他谢紫好说话。
  “小紫,你何苦和侍卫们闹脾气。”君归闲自门内步出,看着谢紫此刻冷厉杀伐的模样,也知这师弟是动了怒。
  利落收剑,谢紫抬眼看他,眉宇间压也压不住的凛冽:“师兄,你为什么要散了暗门?!”
  君归闲微微扯出个苦笑:“你随我入主屋再说。”
  待谢紫落座,君归闲才缓缓端起茶盅:“暗门之事,我也是思虑了一番的。近几日我动了不少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若有人心存不满,将暗门之事捅出来,你们也没法好好收场。毕竟……”
  “毕竟死在我们手上的人不少,是不是?”
  谢紫勾出个冷笑。
  君归闲有些无奈:“小紫。”
  “我知道你素来自在惯了,也许当年我不该让你下明月山助我。”
  “但人既然生而为人,便会有不得不违背心意的一日。”
  君归闲平静地看着他:“而小紫,终有一日,你也不得不明白这件事。”
  屋内昏暗,从谢紫这厢看过去,君归闲苍白的面色,如鬼魅一般。
  就像是已黯淡了华光的流年。
  另一厢。
  蓉娘立在谢府外,撑着那柄谢紫给她的伞,静静看这个尘世落了天青淡墨。
  她还记得,六年前,第一次见到摄政王。
  她惊讶于这个权倾朝野的人竟然是个少年。
  那时,他尚还一身白衣,言笑令人如沐春风。
  六年前,长安道上。
  一个穿着素衣的女子,在街上爬行。
  如虫一般。
  卑微,又丑陋。
  “姑娘,你没事吧?”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来到她面前,面上虽有好奇,却无嘲讽。
  她抬眼,黑发散乱,眼中一片混沌。
  “姑娘若有冤,大可告予主子,我们主子可是当朝王爷呢。”家仆好心地说道。
  有冤?
  她真想笑。
  不,那不是冤。
  是孽。
  风吹起家仆身后辇轿的帘子,露出里面一片白色衣袂,而里头端坐的人,恰如清风与明月。
  后来,她被他救了回去。
  待她伤好后,她没有拿着君归闲给她的银子离开。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雨。
  落了一地的残红。
  杏花付流水,春多消瘦损,枉教,人断肠。
  她跪在门外,说道:“请王爷让我跟随左右!”
  门内,无人回声。
  于是她就在雨中跪着。
  直到深夜。
  夜雨阑珊,她跪了一夜。待到神志不清脑内混沌时,方才得门内一句:“好。”
  从此,京中再不见循规蹈矩温雅端秀的大家闺秀,
  只有舍了清薇之名的蓉娘。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那一日,君归闲看着她容色秀丽的面庞,说了这一句诗。
  她对他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感激。
  愿以命相报,只因他一眼的青睐有加。
  “从来这世间,就留不得赤子之心的人。”蓉娘回身,一回袖间容华尽散,忽然似有所感,如是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落花逐流水。
  愁断重楼。
  蓉娘出嫁。
  距暗门之事后三个月。
  柔然世子求娶大周宗室女。
  朝曦公主嫁予柔然,同日,蓉娘结姻缘。
  那时满城风马动。
  张灯结彩,举国相庆。
  蓉娘的花轿经过街道,能听到旁人的相庆声。
  这般说来,她竟也沾了这朝曦公主的福气。
  然而她自然不会有那样的十里红妆,也不会有那一身百鸟朝凤的奢丽嫁衣。
  她只是穿着普通的大红嫁衣,敷了粉黛,描了眉,盘了新妇发髻。
  鬓边的金钗上嵌着的红色宝石闪烁着妖异的光,却掩不了美人如花的面庞与容秀。
  她嫁给了衡莲。
  原本二人同在暗门共事,而今暗门既散,自然是要找个归处的。
  她没想过衡莲这等不苟言笑也会喜欢自己。
  虽然她不爱他,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既然是个女子,便总要有个依靠。
  嫁,便嫁吧。
  自此收了绫罗,断了剑与琴。
  安心柴米油盐做新妇,相夫教子一世安稳。
  未尝不好。
  待花轿行过街角,蓉娘挑帘,覆面的金流苏遮不住她妙目眼波,亦让她一眼看见街角马车。
  马车里一人一身玄衣,面色苍白,却是淡淡笑着。
  清风明月。
  花轿与马车相错而过,那马车也渐渐行远。
  风那样温柔,却吹散了那一句:“蓉娘,望你与衡莲一生顺遂。”蓉娘忙放下帘子,回身端坐。
  眼中隐隐有几分水色。
  冠盖满京华。
  这一生一世才有的热闹,谁也不曾想过会是最后的狂欢。
  风吹帘动。
  姻缘线牵。
  公子,您多保重。
  清薇,在此不送。
  【第三卷】【冠盖京华】【完】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

  雨连绵。
  谢书坐在书房,面前摊开一笔丹青画卷。
  画卷上只有山水。
  一片烟雨。笼不断的忧愁。
  谢书微微垂眸,眼中清波叠月,一片晴朗俊秀,即使年过四十,仍掩不住的好相貌。
  说起来谢紫到与他相像。
  只是这父子俩,一个清正,一个风月萦罢了。
  微微叹了口气,谢书端着茶盏,看着眼前画卷,面色难言。
  “爹。”
  门被人推开。
  谢书抬眼,恰见谢紫闯了进来。
  “什么事冒冒失失的?”谢书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的样子。
  谢紫吸了一口寒气,好似心上也凝了霜雪:“师兄散了暗门。”
  谢书手一顿,面上缓缓透出一种苍白来,本就偏于秀致的眉眼此刻更好似映在画上:“摄政王他……可有对你说了什么?”
  谢紫见父亲神色不对,心中更是沉重:“师兄他说,我终有一日会明白,世间不是所有事情,是我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谢书闻言,面色更是白了半寸。
  他手中茶盏蓦然坠在地上,青花瓷碎了一地,折出冰冷的光。
  “爹?”
  谢紫上前想要扶住他。
  谢书却死死攥住他的手,那样用力。
  他缓缓抬袖遮住自己的眼,只听得他声音那样冷,又那样悲切。
  他说:“谢紫,爹,对不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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