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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杨岄都没有在看见沈孝,经过那件事情,伤兵营早就换了人来领饭菜,杨岄每次想开口问几句,总觉得拉不下脸,烤好的红薯没有人吃,他有时候半夜醒过来,一边吃着冷掉的烤红薯,一边自言自语。
此时已经是夙夜的冬季,半夜起来上茅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杨岄披上了外套向门外走去,这对从小在四季如春的滇阳长大的他,算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了。这几天战势停歇,军营里面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夜间的守卫也开始松懈起来,靠着门口的哨岗,侃起大山。
“沈大夫这几天到哪儿了,怎么没见到他呢?”开口说话的正是那天发病的士兵,“听说上回我发病还咬伤了他的手,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他呢。”
“沈大夫走好几天了,听说运药材的车队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几车的药材全没了。”另一个士兵则是有些神秘的开口说道。
药材车被劫这件事,杨岄可是一清二楚,因为这件事的幕后主使便是自己,自从三年前定下了造反的心思,杨岄便在蜀中一代收罗了一群地痞土匪,收归己用,对于南方送交朝廷的粮草,税银,向来是毫不客气的。可是,药材被劫,与沈孝又有什么关系呢?杨岄正疑惑,就听那士兵先开口问道:“药材被劫,和沈大夫有什么关系呢?”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严副将说,沈大夫来头可不小呢,济世堂的张大夫是他的师父,我听说那张大夫是从来不收徒弟的,但是破格收了沈大夫,我想这次沈大夫离开军营,肯定是去找他帮忙了。”
济世堂与千叶山庄,可谓是夙夜国内最大的药材商了,前者只做零售,而后者呢,从来只做药铺的生意,自从三年前两家联手之后,济世堂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于对边关的百姓,他们可能会不知道高高坐在九龙宝座上的元景帝,但是他们绝对不会不认识济世堂的张若怀张大夫。
杨岄自然也认得他,三年之前,他接顾慎之回云州的路上,曾在那人的府邸借宿过一休,虽然那是荒唐的一个夜晚。
起夜回来,杨岄却再也睡不着了,沈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为谁所救,他又为什么能成为张若怀的入室弟子,这一切的一切就像一个放大的谜题,他甚至觉得,当年他亲手抱进棺材的顾慎之是假的。
宿州济世堂后院的偏厅,暖炉隆隆,沈孝的脸上没有黑色的胎记,更没有相貌平平的容貌,那长绝世的容颜就这样展现在人前,厅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一个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你还是去了军营。”
这句话,听起来平平淡淡,但是顾慎之还是听出了里面的情绪,有叹息,有不解,更有几分担忧。
顾慎之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张若怀中门口走了进来,低下头道:“师傅又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张若怀笑而不答,端坐下来,捧起老奴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揭穿他,要是让梁将军知道,云州的西南王在他的军营里面当火头兵,那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张若怀将笑容敛在了眼角,静静看着他的这个弟子,谁能想到他一个采药的山民,居然能收到这样一个徒弟,不在其惊世绝艳的容貌,更在于他那所不能为人称道的身份。
“师傅,我回来是有正事要和师傅商量,药材被劫,将军的意思呢,是让师傅从今日起就不对外出售治伤的药材,全部都由军队统一收购。”顾慎之故意扯开了话题,可是张若怀却不依不饶道:“这种小事,你心中早有算计,难道你日夜兼程,回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张若怀拍了拍顾慎之的肩头,视线扫过他的俊彦,叹息道:“慎之……你和你娘太像了。为了一个情字,连命都不要了,你想帮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回到他的身边?”
第六十二章
“慎之……你和你娘太像了。为了一个情字,连命都不要了,你想帮他,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回到他的身边?”。
张若怀的话,像一击重棒,毫不留情的打在顾慎之的头上。
顾慎之皱了皱眉头,俊秀的眉宇锁成一团,夜风忽然吹开了一扇大门,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往门缝里钻,他起身而立,走上前,拉住了被风吹的咯咯作响的门,修长的指节根根发白,辩驳声带着几丝尖锐:“我才没有想帮他,我只是想拿回自己应得的。”
三年前,因为杀死了杨定边,自知已经解不开这份仇恨的顾慎之唯有选择了一死了之,那几天所承受的痛楚,是顾慎之这二十几年以来,都从未承受过的苦楚,原本以为,自己的不堪与污秽,都将在王府的荷花池中洗净了,却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神奇的妙手回春之术,将他从万劫不复的地狱之门拉了回来。
顾慎之醒过来的时候,没有杨岄,没有西南王府,也没有胸口杨岄掌痕的痛楚,苏媚将他带回了药师谷,潜心医治,断断续续的治了一年多,他才能从药师谷那张破旧的病榻上爬下来,这一切只源于当初魏卓然喂给自己吃的那一颗假死药。
魏卓然,十几年前看似偶然出现在王府的谋士,实则却是顺贞皇后的蓝颜知己,顺贞皇后弥留之际,放心不下自己远在云州的独子,遂将真相告知,只祈求他能让自己唯一牵挂的独子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不要在陷足于污秽的政事,这便是作为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对自己儿子唯一的补偿。
谁知魏卓然不忍自己心爱之人就此含冤而去,将顾慎之的身世全盘告知了当时年仅十岁他,从此顾慎之的生活中,便没有了欢笑两个字,他认清了自己的寄人篱下,认清了自己认贼作父的真相,在那种环境中,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杨岄进京,他和魏卓然商讨了最好的计策,能让那位名动夙夜,威震四海的西南王,死于一场正常的疾病之下,没想到叶千骄的出现,让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差一点成了支离破碎的疏忽,他只好了顾慎之的一条腿,却差一点搭上了顾慎之的一条命。
顾慎之闭上眼睛,昏黄的烛光下更显得他身影清瘦,他退步坐在了靠背椅上,眉宇一寸寸紧蹙。在他的计划面有迷惑杨岄,有欺骗杨岄,也有抛弃杨岄,却惟独没有爱上杨岄。要承认那是爱吗?当年明明可以离开滇阳,回到时岱山的身边,又为什么要临终托孤,又为什么想到要用一死来泯去恩仇?
顾慎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带着一丝灰败,右手不自觉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自从三年前身下阿宝以后,这头痛的毛病就一直没有好过,就连苏媚都束手无策,只能极尽调理。
张若怀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弟子身上,心中疼惜骤生,摇头叹息道:“慎之,我听小媚说,你临走时曾有一封书信写给宛平国的大王子,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的:国之大事,凭一人之力,无以回天,那时你便有如此胸襟,为什么现在反而又放不下了呢?”张若怀本就是古道热肠之人,总见他宿忧难舒,难免也要多劝慰几句。
见顾慎之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关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条,放在顾慎之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魏先生从滇阳发来的飞鸽传书,你看看吧。杨岄起誓的日子怕是近了,你打算如何行事?”
顾慎之再回军营的时候,杨岄早已经不是火头兵了。夕阳蔽日,尘沙之中,杨岄只穿了一件粗布衣裳,正带着一帮将士,在校场近身操练。北风卷起一地的碎沙,顾慎之的眼睛无端红了起来,他的马从杨岄的身边经过,紧实健硕的体魄,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刚毅的眉宇,刀削的脸颊,没有半点当年的幼稚,这就是西南王杨岄,化去稚气,磨去棱角,敛去戾气,不再是他那个没有主见,没有心眼的小岄岄了。
顾慎之刚回军营,便听说塑国的大将军完颜烈放下狂言,要在过年之前拿下宿州,让塑国的军队在宿州城过年,隆隆的战鼓已经在城外敲了两天两夜,而夙夜军营,却并没有任何大动静,仿佛城外的那一轮轮战鼓,都是敲给空气听的,也仿佛这军营里面的士兵,人人练就了一个掩耳盗铃的神功。
有人提出一个擒贼先擒王的计划,要去刺杀那位猖獗的完颜将军,没想到一向在京师饱读诗书,富有英雄爱国主义的梁大将军居然一口同意了,在军中招募了一支敢死队,打算潜入敌方阵营,就算不能一举刺杀完颜烈,至少也要烧他几石粮草,毁他几间大营,戳戳塑国军队的锐气,而一直蜗居在火头营的杨岄,却自告奋勇的加入了这支所谓的敢死队。
梁将军的大帐,门口已经燃起了火把,顾慎之扬起帘子进去,四角都放着烘烘的暖炉,梁明玉虽然是在大营,却并没有身着甲胄,宽大的风衣披在身上,想必是极不习惯北地的严寒。
“沈大夫,不知家师是否同意本将军提出的要求?”见顾慎之进来,梁明玉放下手中的毛笔,开口便问。前线战势迫在眉睫,要是没有药材,那一旦有伤兵,必将是一片有伤无处医的局面。
梁明玉原是文臣,但是听说当今元景帝喜好龙阳,所以当日把文状元的他留在了身边,当起了一名御前侍卫,外加之他是开国功臣梁丞相的孙子,所以未立任何功勋,就坐上了御前侍卫统领的位置,边关战势一起,朝中文臣,多半胆小畏敌,他原本也是年少懵懂,资历尚浅,谁知那兵部尚书乃是当年在他祖父手下受尽欺压的陈思德,因此一章奏折上去,提拔他年少有为,可为三军之表,且身在高位,自然要为人表率。梁明玉就这样从京畿的三大营里面挑选了三分之一的人马,从他的高床软枕上下来,到了这风沙肆虐的边关,对抗完颜烈铁腕之下的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