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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上午,一场大雪下得天昏地暗。赵掌门在住处和灵蛇帮的吕山探讨武学,相谈甚欢,忽听屋后传来惨叫声和惊呼声。埋伏在附近的几个高手闻声跑去一探究竟,没想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一走,赵掌门就迎来了真正的杀手。
杀手白衣蒙面,事后方知他是白道联盟的内奸,年轻剑客戚勃。
郑东遇害当晚,负责看守碧霄山庄囚室大门的两人之中,有一个便是戚勃,而另一个人却是何道原。
如今看来,他们所谓跌倒片刻不省人事的说辞必定有假。戚勃显然是假装,何道原虽然也不无嫌疑,但他跟醉日堡仇深似海,为醉日堡做事的可能微乎其微,很有可能是中了戚勃的暗算。
戚勃此人,名声虽不能和秦颂风、高毅相比,却也堪称强手,赵掌门对上他本来毫无胜算。但戚勃低估了看似粗笨懦弱的吕山,在吕山和赵掌门联手之下,他一出手就处于劣势,甚至无法脱身,众人闻声赶来,当场把他格杀在乱刀之下。
可惜的是,隐藏在屋后的两名北丘派弟子终究中了暗算,一个被杀、一个受伤。伤者亲耳听见同伴被杀,却还是猝不及防地背后中剑,而且无论伤者还是闻声赶去的三名高手,自始至终没瞧见袭击者一片衣角。
说到这里,赵掌门露出悲伤的神情。玄冲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两个身上的伤口都是长剑所致,而且看得出剑身极轻极薄。所用剑法的路数,和尺素门的‘飞光十七式’有几分相似。”
极轻极薄的剑,快捷无论的剑法,神出鬼没的轻功,确实叫人不想起秦颂风也难。“所以才怀疑秦二门主?”季舒流问。
“不仅如此。戚勃独来独往,朋友不多,出事前几天只和秦二门主切磋过武功,跟其他人都没有接触。”
“焉知他不是为了偷学尺素门招式,便于诬陷?”赵掌门坚定道,“秦二门主不可能是凶手,不止我信得过他,本门受伤的弟子也信得过他。那偷袭者的剑法虽然还不错,但是从伤口就能看出来,功力根本不能和秦二门主相比。”
季舒流试着道:“我也觉得,他如果要杀人,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剑。他又不傻。”
玄冲子不置可否地道:“信不过秦二门主的人则认为,伤口的问题,一来是他故意隐藏自身剑法招式之故,二来是因为他近日曾经放血,体力不足。不但如此,他们还一口咬定秦二门主和赵掌门之间有旧怨,怀疑他想借机报复赵掌门,再把一切推给醉日堡。”
季舒流听出玄冲子对这个“旧怨”明显不认同,便问:“他们所说旧怨是指何事?”
玄冲子不答,反而看向赵掌门。赵掌门摇头一叹:“郑先生被害那天,我建议让钱先生和我们一起最先进屋寻找线索,却没提秦二门主,有人说我这句话折了秦二门主的威风。”
当时那个何道宪还曾当面讽刺秦颂风智计不如钱睿,想起何道宪的嘴脸,季舒流旧怨新仇一起上涌,不自觉地握起拳头。赵掌门及时补充:“这纯属无稽之谈,秦二门主是出了名的胸襟宽广,而且他们师兄弟一文一武相辅相成,根本没什么可争。”玄冲子也颔首同意。
季舒流等待片刻,见他们已经讲述完毕,便肃然说道:“听过此事来龙去脉,晚辈更认为你们对秦二门主的怀疑太过武断。凭借你们说的所谓疑点,最多暂时不再让他参与机密而已,如今却根据一些捕风捉影的推测,直接带领一群人把他押过去对质,还反复审问我和钱先生,实属过分。”
赵掌门长吁一口气:“你说得对。只是前天议事的时候,不少怀疑秦二门主的人言辞激烈,甚至怀疑我们畏惧尺素门实力刻意包庇,还借机指责白道联盟只重名誉不重实际,从上至下论资排辈。当时那种情况,要是不请秦二门主来对质,反而会加重他的嫌疑。”
季舒流不认同地转动眼珠,玄冲子却看着窗外天色道:“赵掌门,这里由贫道看守,让我师侄护送着你再去钱先生那边走一趟。一路切记小心,我这师侄虽然不爱说话,武功还过得去。”
他那师侄抱剑行礼,跟在赵掌门身后离开,果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玄冲子关上门坐回原位,解释道:“别急,清者自清。一个时辰以后众人就要在这里集合,把事情说明白。”
季舒流用一只手臂垫住额头趴在旁边的小几上休息片刻,小声问道:“钱先生和曲泽现在如何,没出什么事吧?”他对玄冲子比对赵掌门熟悉不少,单独面对玄冲子时终于敢流露出对曲泽的担忧。
“放心,他们都很好,比你好得多。”玄冲子歉然,“你的事怪我考虑不周。前天上午我们商讨人选的时候,何道原、何道宪一直请缨,还质疑我们选中的人跟秦二门主都有交情,有包庇之嫌。最后我迫于无奈选中了他们两个,顾忌他们对尺素门颇有成见,而你和尺素门干系最浅,就让他们负责问你,没想到我还是料错了。”
季舒流顿时庆幸:“他们对我都这么凶了,要是钱先生和曲泽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凶多吉少?多亏道长考虑周到。”
玄冲子深深看季舒流一眼,叮嘱道:“等一下众人就要对质,为免有人露出破绽恼羞成怒,你切记尽量站在我附近。”
“这么说——你们发现真凶的线索了?”季舒流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口型可见。
“我放任他们委屈秦二门主,不是自乱阵脚,而是引蛇出洞。现在虽然蛇还没露面,却已经能嗅出它的味道。”
“明白。”季舒流食欲大增,转而瞧瞧旁边小几上剩下的半碗开水泡米饭,“这里有没有咸菜之类的?”玄冲子居然真的找出两碟酱瓜,季舒流便泡了一点在饭里,把剩下的半碗米饭也吃干净,然后站起来略微活动一下筋骨。
玄冲子换上闲聊的语气道:“季女侠说,你终于过问了令尊生前的形貌。”
季舒流一呆:“我爹究竟长什么样?”
“你爹身量高大,腰背笔挺,面貌刚毅,眼睛鼻子跟季女侠很像。”玄冲子露出怀念的神色,“他比我年长十岁,但是生前一直与我平辈论交,教过我不少江湖上的东西。当年白道上的举动经常由他领头,一旦有急迫之事需要当机立断,他决不推诿,无论决定是对是错,都由他自己承担。这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这世上明哲保身的人太多,闯出名头以后还敢挑头的人却太少。”
季舒流站在旁边默默听着,凝视地面不语。玄冲子补充道:“你父母的故居虽然已经被烧毁大半,但是残迹尚存,你有空应该去看看。”
从前季萍曾无数次提议过,季舒流却始终没有回应。但是这一次,他抬起头郑重朝玄冲子抱拳:“等醉日堡事了,我一定去。”
※
不久众人开始在院中聚集,赵掌门、裴用国等人陆续出现,最后高毅和其他四名高手把秦颂风也带到此处,只有钱睿和曲泽没现身。
季舒流披着一件厚外袍站在玄冲子身后,盯着两天没见的秦颂风使劲看。秦颂风仍然行动自由未遭捆绑,只是被高毅等五人团团围住,他脸色发白眼神微暗,似乎这几天都没睡好,虽然举止仍旧沉毅冷静,却还是看得季舒流很想抱他一抱。
裴用国站在人群中间解释:今日就要给秦颂风是否清白下一个定论。现在所有相关之人的说法都已经被记录完整,需要秦颂风最后把前天的行踪陈说一遍,再与其他人的说法互相对照印证。
他身旁的赵掌门手里拿着厚厚一沓字迹凌乱的纸张,想必正是那些记录。
在场多数人的目光都盯到秦颂风身上,秦颂风泰然自若,朗声道:“前天我卯时起床,先绕着住处附近跑了几圈……”他讲得很琐碎,尤其强调了有人能证明的细节。他一边说,赵掌门也一边宣读为他作证之人的说法,一一相符,并无破绽。
待他说完,裴用国抢先总结道:“赵掌门遇袭于巳正前后,可惜此时唯有钱先生见过秦二门主,季小公子却熟睡未醒,不知他去向。钱先生虽高风亮节,毕竟身为尺素门弟子,不可尽信。”
季舒流恍然大悟,原来怀疑秦颂风的竟然是裴用国本人,逼供季舒流的书僮自然也是庄主亲自指使。
裴用国资财雄厚,在醉日堡的仇家中间尤其有威望,有他带头,难怪秦颂风的嫌疑明明不重,却要被大张旗鼓地当众质问。
幸而秦颂风多年闯出的好名声毕竟不虚,相信他清白的也大有人在。赵掌门从手里抽出一张纸,不慌不忙地说道:“但是灵蛇帮吕少侠早上拜访过秦二门主,离开前还告诉过他,稍后就要来找我切磋一番。吕少侠年轻有为武功不凡,是我良助,如果秦二门主是戚勃等刺客的同谋,一定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下手。”
裴用国沉吟道:“此言甚是,然而吕少侠力败戚勃一事,很多江湖朋友都深感诧异,不知秦二门主是否知晓吕少侠的武功深浅?”
“他知……知道!”吕山显得有些激动地大声说,“我以……以前就跟他切磋过武功,秦二哥的眼力很好!”
“多谢吕少侠告知。”裴用国语意一转,“但前日我等检查北丘派两名江湖同道的伤口之时,吕少侠只是极言秦二门主光明磊落,为何却从未提及你清晨曾向他说明去向一事?”
吕山瞪眼道:“我当时没……没想起这两件事有关联!”
人群里有个老汉“嗤”地冷笑:“大概秦颂风也没想起这两件事有关联。”
“停!没话找话强词夺理可不行。”高毅反对,“裴庄主不是江湖人,不知江湖事,所以才误会大家包庇秦二门主,但是赵掌门和吕兄弟的说法有理有据,反正我高毅是服了!大家要是不服,我出个主意,把吕兄弟留在这里,咱们一起再去找钱先生问个清楚,看钱先生的话能不能跟吕兄弟对上。”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秦颂风忽然从高毅背后发话,声音没见多大,却把在场之人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