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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士兵没有阻拦,任他们进去了,唐军斥候一路狂奔,奔至军衙前翻身下马,对几名亲兵道:“请禀报大将军,吐火罗的紧急军情。”
亲兵不敢怠慢,立刻去禀报了,片刻,两名亲兵出来道:“大将军命你进去。”
斥候队正跟着两名亲兵进了军衙,在门口接受了严格的检查,随即进了行军房,房内放着一张巨大的吐火罗沙盘,沙盘周围站满了十几名将帅和一些文职官员,围着沙盘窃窃私语,几名行军参赞手中拿着红旗,正在沙盘上标注着最新情报。
在沙盘西面的窗前,李庆安背着手,凝望着窗外,他在三天前得到了吐蕃赞普被射杀的情报,尽管他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但安西军斥候没有绝对把握,是不会传回这样重大的情报,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将会成为改变整个战局的关键,其实在李庆安的整个战略计划中,赤松德赞将是重要的一环,他需要吐蕃出现两个赞普,正如历史上的真实,赤松德赞去世后,他的几个儿子争夺赞普之位,不断发生内战,最终使吐蕃一步步走向衰落。
但李庆安也承认,杀死赤松德赞也是一件好事,此人雄才大略,是率领吐蕃走向中兴的关键人物,他的身死对吐蕃将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不管怎么,这十名斥候为安西立下了辉煌的功绩,李庆安不由想起了当年他杀死吐蕃赞普的情景,那种敢为天下先的激情现在已经消失,他现在变得越来越理智,越来越冷静,或许这就是地位决定性格,他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他是安西百万军民的利益代表,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这使得他在处理每一件事都会变得谨慎小心。
权力使他失去了自己,当他听到他的斥候将吐蕃射杀的消息,竟让他冷硬如磐石的心底涌起了一丝久违的心动。
“大将军,他们来了”亲兵在一旁低声道。
李庆安回过身,那名斥候队正上前半跪行一军礼道:“参见大将军”
“探到了什么消息?”
“回禀大将,吐蕃人在吐火罗各国举哀,他们的赞普重伤不治,已经死了。”
果然是真的啊李庆安暗暗叹了一声,又问道:“然后呢,他们报复了吗?”
“有报复,听说所有投降吐蕃人的吐火罗官员都被清洗,绝大部份都被杀了,其实便是阿缓城被屠城,被杀者不低于三万人。”
“我们的十名唐军斥候呢?他们也被杀了吗?”
斥候队正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我们从一名吐蕃俘虏那里得到消息,十名斥候不甘被俘,全部自杀了,他们的人头在阿缓城的吐蕃军营里示众。”
李庆安也沉默了,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斥候队正下去,这时他又背着手转向窗外,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天边,有一种难言的悲痛,房内的其他将官都不敢惊动他,他们纷纷向荔非元礼使眼色,让他去安抚大将军。
荔非元礼走上前,向李庆安抱拳拱手道:“大将军,虽然十名斥候已经阵亡,但他们所立下的功绩,足以让他们在九泉下瞑目,我们当厚待他们的家人,大将军请安心”
“十名弟兄的人头还在吐蕃大营内示众,你让我如何能安心。”
李庆安叹息一声,便命道:“把他带上来吧”
片刻,几名亲兵带上来了一名吐蕃人,他是在且末城之战中被俘虏的吐蕃高官之一,叫论嘉息,是一名万夫长,和尚息东赞的关系不错,一部分吐蕃军在银城的矿山做苦工,这名高官也是其中苦工之一。
“跪下”
亲兵们推攘着他,将他按跪下,李庆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很幸运,将被我放回吐火罗。”
一旁翻译将李庆安的原话告诉了他,这名军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着问道:“为什么要放我?”
“很简单,我要你替我带个口信给尚息东赞,我愿意用一万吐蕃战俘换回我的十名斥候,他如果愿意,请他把我的斥候送回来,我自会放人,如果他不愿意,那么,我会一万名吐蕃战俘替我的斥候殉葬。”
听完翻译,吐蕃军官愣住了,用一千人换一人么?这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珍贵?
“尚息东赞将军知道是什么人吗?”
“他很清楚,他比谁都清楚,去吧我等你们的消息。”
吐蕃军官被押走了,荔非元礼上前低声道:“大将军,一万人换十人的尸首,是不是开价太多了一点。”
李庆安摇摇头,“并不多,尚息东赞也要向吐蕃交代,人太少他不会答应。”
停一下,李庆安又不屑地一笑,道:“就算送他两万人又如何?早晚都是我的盘中之菜。”
.......
吐蕃年轻的赞普并不是重伤不治身亡,而是当场身亡,一支剧毒的弩箭射穿了他的头颅,惊惶中的尚息东赞在隐瞒了两天的消息后,终于隐瞒不住了,只得向全军通报,赞普已不幸身亡,吐蕃军全军震动,无数人捶胸恸哭,军营处处举哀,全军上下都陷入了极度的悲痛之中。
尚息东赞在惊惶之余,心中乱作了一团,他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赞普在吐火罗身亡,那国内他又该怎么解释,国内那些王公大臣饶得过他吗?
他是不是该撤军回去,还是占领了安西后再回去有个交代,整整数日,尚息东赞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中。
这天上午,尚息东赞照例坐在房中发怔,赞普之死使他再无心考虑战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吐蕃军的备战,这时,外面传来了一群军官的呼喊声:“大帅,我们要求北伐,我们要为赞普报仇”
尚息东赞心烦意乱,‘哗’地将窗户关上了,房间里变得昏暗下来,外面的声音也变小了,这几日,天天有吐蕃将领跑来情愿,尽管士气可嘉,但尚息东赞根本就没有出兵的心思,这些呼唤只会给他徒添烦恼。
“大帅”又有人在门口禀报。
“烦死了”尚息东赞怒道:“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大帅,是论嘉息来了。”
“是谁?”尚息东赞愣住了。
“论嘉息,就是大帅派去和尚嘉素一起作战的万夫长。”
“他、他不是被唐军俘虏了吗?怎么能回来?”
一转念,尚息东赞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令道:“带他进来”
片刻,论嘉息被带了上来,他是尚息东赞的老部下了,曾跟随他多年,一见到尚息东赞,他便跪下大哭起来,“大帅啊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别哭了”
尚息东赞被他哭得心烦意乱,一拍桌子道:“你若再哭,我就把你赶出去”
论嘉息吓得不敢再哭,尚息东赞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我会补偿你,但现在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能回来,是不是李庆安把你放回来的?”
“正是他放我回来,是让我传话,他想和大帅做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他让大帅把那十个唐军斥候的尸首送回去,他愿意用一万吐蕃战俘来交换。”
如果李庆安只用一千人,或者几千人来交易,尚息东赞根本就不会考虑,但一万吐蕃战俘,他确实有些动心了,而且眼下的局势也让他不得不考虑这笔交易。
目前赞普带来的八万大军并不在他手中,赞普临死前只是指了指尚嘉素,似乎是要尚嘉素接管军队,这件事让尚息东赞十分烦恼,其实那八万大军未必会听从尚嘉素的指挥,但因为赞普在阿缓城遇刺,而且凶手是藏在他一手提拔的吐火罗高官阿兰的家中,使得八万大军上上下下都对他十分不满,这样,他们反而听从了他的政敌尚嘉素的指挥。
无形之中,十八万大军便分裂成了两个阵营,一个尚息东赞阵营,一个尚嘉素阵营,这件事唐军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尚息东赞也明白,唐军早晚会了解到真相。
现在李庆安愿意用一万吐蕃军战俘来交换那十具唐军尸体,这未必不是一件合算的买卖,尚息东赞本来还打算过几天就把那十具尸体移交给尚嘉素,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与其让尚嘉素去占这个便宜,不如他先把一万人捞到手再说。
想到这,尚息东赞便问论嘉息道:“他准备怎样交换?”
“李庆安说,大帅先把人送回去,他自会放还一万战俘,大帅,我觉得他是不是没有诚意?”
“不”尚息东赞摇了摇头,道:“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就错了,唐人有句话,叫千金买骨,他用一万人来换十具尸首,其实是做给他的将士们看。”
他见论嘉息听得目瞪口呆,便冷笑一声,“唐人的政治智慧不是你这种蠢货能明白,算了,给你解释了你也不懂,你就再跑一趟,替我送十具棺木给李庆安。”
.......
达利薄纥城外的旷野中,十二万唐军盔甲整齐,肃穆以待,他们排成两条长长的蛇阵,夹道站立,延绵十几里,在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中,战鼓声‘咚咚’地敲响了,五百唐军骑兵在前方缓缓开道,在他们身后,十辆马车拉着十具棺椁徐徐行走,每一具棺椁上都覆盖在安西的黑龙战旗,在棺椁两边,又护卫着一千铁骑兵,他们手执长槊,控制着战马,和马车保持同一节奏行走。
十具棺椁所过之处,唐军们都低下了头,向他们表示敬意和默哀,在夹道的中间,李庆安已经等待多时了,他默默注视着马车驶近,当马车队离李庆安还是三十步时,队伍停了下来,李庆安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他停在十具棺椁的面前,忽然他单膝跪了下来,十二万大军见主帅跪下了,他们也纷纷单膝跪下,场面异常壮观。
在徐徐拂面的风中,行军司马赵卢初朗声念着李庆安亲笔所写的‘大唐十勇士祭’:‘贞治二年初,大唐十勇士以斥候之身奔赴吐火罗,探查敌情,了解民意,兢兢业业,昼夜不息......吐蕃酋长乃至,十勇士不惜生命,慷慨赴死,以卑微的生命换取了吐蕃高山坍塌,刺杀敌酋,一箭千秋.....为主帅者,当不以士兵之躯卑微而遗弃,今以一万战俘换回十勇士之灵,厚葬于碎叶之东,凭后人吊唁,十勇士者,周泌、王亦清、鲁宁、阿木提、粘塔尔、阿罗赛、吴七郎,高翼、铁木兹、阿契,皆赐予忠武将军、碎叶县伯之爵,其父母妻女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