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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玩笑,但亦不至于畏首畏尾,何况这些人千不该万不,不该把心思用到方临渊身上。一跃回到车上,他踢开之前赶车人马夫的尸体,对着那两匹丝毫未受影响、正低头用蹄子扒拉着积雪下面草根的马,不禁有些犯难,“我从未试过赶车……”他说着有些发愣,这大半夜的,总不能露宿荒野吧?
见他面露窘态,方临渊宠溺一笑,蹲下身来和凤殷然并排在车板上坐下,“我来吧?”
凤殷然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方临渊拿过缰绳,动作倒是像模像样的。“不行,你好歹刚受过伤,怎么能在车外吹冷风呢?”他说完便伸手要夺回马鞭,倒吓得那两匹马一惊,被方临渊熟练的安抚下来。“应该也不算太难吧?你教会我,就赶紧回车里去好了。”
不知不觉间,细碎的雪花飘落下来,凉凉地落在眉宇之间。方临渊拉着凤殷然往车里避了避,抓过他的手放在怀里呵气暖着。太阳一落,气温就急剧地降了下来,何况此时已经夜深,连呵出的呼气都立刻散成一团毫无温度的白雾。慢慢拂去飘到凤殷然头顶的那点雪沫,方临渊脑中浮现的却是七年前,自己在荣韶时因太子纾颜屏羽之事,被胤帝罚了廷杖那回,凤殷然一身风雪、仓促而来的模样。眼前这人,似乎对寒冷有一种根植到骨子里去的畏惧,偏偏为了他,倒常常能转变出无所顾忌的勇气来。
“殷然啊,”方临渊将人搂在怀中,心里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看不真切又捉摸不透,面容似乎是他的殷然,可是穿着打扮却决然不同,让他生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有一种再也无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无力感。方临渊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反反复复地唤着他的名字,“殷然,为了我留在沧爵吧……”
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凤殷然看不到他的表情,虽有些气闷,却没有挣扎。夹杂着雪片的风很凉,但是方临渊的怀抱却很暖,让人想一辈子沉溺其中。他没有吭声,却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是否留在沧爵,他从不关心,可是,他想一直陪在方临渊身边,去哪里都无所谓。
雪渐渐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之中,突然有马匹和车轮的声音传来。凤殷然一愣,连忙探头望去,却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两辆马车而来,当先一面鲜艳的旗子,上面迎风飘着三个大字:“峣山王”。
“无妨,是方绶来接应。”方临渊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怪罪峣山王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二人温存。起身回车里取了凤殷然的帷帽,方临渊仔仔细细地替他重新戴好,却见方绶从前面那辆马车里探出头来,远远地便大声喊道:“七殿下,我忘了提前通知阿典,他早睡惯了,被我从被窝里拖出来,着实浪费了些功夫呢!”
方绶话音未落,便似吃痛一般哀叫了一声,人也缩回了马车之中。不用想也知道峣山城的县令宋典,此刻正坐在方绶那辆马车里,敢当着他的面与外人揭他的短处,也难怪宋典抓狂。凤殷然看得好笑,扭头却对方临渊道:“看来,方绶这是向你投诚了?”
“我倒觉得他和宋典留在峣山,实在是大材小用。若是有可能,应在京中替他们谋上一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方绶的用意,方临渊将京中上下和国内局势又想了一遍,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若不是陈贵妃与他兄长又攀上了左相一脉,我倒也不必如此急着取方宜桢的性命。”
凤殷然看了他一眼,听他如此凉薄地谈论手足兄弟的死活,也不知他幼时吃过多少苦头,才养成今日的性情。“周围各城的富商都已联络妥当,到时候少不得要走走过场,你这重伤之下勉力支撑的样子,只怕还得装上一阵子。”
两人说话间,方绶的车队已经到了近前,一边揉着脑袋一边跟在宋典身边的峣山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倒也没忘了该有的礼数。“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去吧。我可是在府上准备了好几个有名的良医,药材也收购了许多,只怕熬药的味道飘出去,也能闹得满城皆知呢。”
胸口的伤处依旧痛楚难耐,方临渊此时也是倦极,这些事情之间已经安排妥当,他不欲多说,便只对方绶和宋典微微点头,同凤殷然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
由精卫护送的车队这才返航往峣山城走去,方绶与宋典坐着的马车依旧在前面开路,只是收起了那面招摇的大旗,迎着风雪安静地赶起路来。“阿典,”见宋典随着马车摇摇晃晃便要昏昏睡去,方绶不由偷笑,故意凑过去拉他聊天,“今日白天里气温高了不少,晚上却又下起雪来。到时候新化的雪水又冻成了坚冰,表面又让雪花盖住,指不定要骗了多少人摔跤。”
“是啊,就连老天都在帮七王爷。”宋典迷迷糊糊地叹了一声,被方绶一闹,睡意倒渐渐消减不少。“这几日天气变化无常,堤坝上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说是天灾。瞧七王爷那神情,这五殿下,怕是活不过三天了。”
摆弄着小几上的那个手炉,方绶闻言意味不明地一笑,“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五王爷注定是不堪扶持,智谋不足偏偏人又贪心,也怨不得七王爷心狠。”帝王之家,莫说是兄弟,便是父子之间,反目成仇、勾心斗角的也比比皆是,他也是从夺位中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又哪里不明白这里面的艰难和血腥。“只不过,七殿下借着大皇子之死回国,如今又要借由五皇子之死扬名,陈贵妃一家,怕是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了吧。”
“这就要看陛下的心思,和七殿下的能耐了。”宋典说着撩起车窗厚厚的帘子,一股冷风顿时吹了进来,冷得方绶一个激灵,形象全无的大叫起来,扑过来便要去关窗子。听之任之的宋典却在那间隙中回头看了看方临渊的那辆马车,倒一时不知自己纵容方绶作此抉择到底是对是错。然而无论如何,既然上了夺嫡的这条贼船,想要轻易全身而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卷四
第六十章
这几日的天气反复无常,忽而晴空万里、冬阳和煦,忽而狂风四起、大雪纷飞,不过毕竟渐入隆冬,温度一日追着一日降了下来。
用过午饭,还在养伤的方临渊回房午睡,凤殷然无所事事又觉得自己午睡的习惯不好,每每必要睡到天黑才醒,忒浪费时间了些,便倚在前厅的回廊上,按宋典所教的方法摆弄瓷土,淘成瓷泥。再将其放在转盘之上,耐着性子拉扯瓷坯,并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调整着形状。
在他身旁的火炉上正炖着鸽子汤,用砂锅文火细细煲着,散发出让人垂涎的香气。溜达到小院门口的峣山王方绶闻到香气,立刻探头探脑的凑了过来。昨日他有幸沾了在他府上养伤的方临渊的福气,尝到凤殷然的手艺,不禁对那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记挂在心、念念不忘,此时瞧见他在煲汤,又闻到如此诱人的味道,只恨不得立刻喝上一碗,以慰煎熬之苦。“阿殷,分我一碗尝尝吧。”
对着瓷坯专心致志的凤殷然头也不抬地直接拒绝,“还没炖到火候呢,再说这是给临渊预备的。”阿殷是他如今的化名,简单且利落,又被方绶等人天天念叨,倒让凤殷然极快的适应下来。
已经忍不住想要自己动手拿碗盛汤的方绶哀怨地望向凤殷然,可惜人家压根没在意自己的目光。幽幽叹息着搬了小马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方绶看着他匀称修长的手指衬着瓷泥分外白皙,动作和手法虽没有他家阿典娴熟,但也勉强可以一观,自然也是因为阿典这个师傅教的好,教他也有些与有荣焉的欣慰。“阿殷,本王十分想跟七殿下讨了你来做厨子。”
“不如王爷先割爱把宋大人让给我可好?”凤殷然端详着瓷坯的形状,随手挑选了一个印模准备定型,手上不停嘴上却也没耽误,“宋大人烧瓷制陶的技艺,便是官窑里的烧瓷大师见了亦会惊叹,本人也十分想要跟王爷讨要宋大人来做长工。”
方绶听他模仿自己的语气,想到宋典知道此事后脸色该有多么精彩,愣了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盯着帷帽后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的凤殷然望了许久,忽然摸着下巴说道:“这两日见了阿殷你的言行举止,又看了七殿下待你的态度。本王隐隐约约,倒是对阿殷你的身份,有了些猜测。”
手上的动作几不可查的一顿,凤殷然终于抬起头来,白纱晃动间,他淡粉色的唇瓣一闪而过,“哦?愿闻其详。”
总觉得迎面而来的风更加冷了一些,方绶摇了摇头,只是一笑,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真可惜啊,阿殷你居然不好饮酒。不然的话,本王的酒窖里有那么多好酒,倒是能和你换些菜来佐酒,岂非一大乐事?”他说罢,自己极为惋惜的叹了口气,似乎凤殷然酒量不好,竟成了他人生中一大憾事。“你看本王如此伤心,待阿殷你这鸽子汤煲好,好歹分本王一碗尝尝,如何?”
没想到他绕来绕去,不过为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鸽子汤,凤殷然嘴角抽了抽,倒不知道自己该一笑置之,还是直接把人丢出去。“想喝汤也行,先送一套宋大人烧制的茶具过来。”
宋典烧瓷玩陶乃是陶冶情操、打发时间的自怡之举,烧成的器具虽然精美,但是除了一同长大的好友方绶死皮赖脸的讨要了几套之外,他是从不外送的。若是被宋典知道自己拿他的瓷器换吃食,只怕一怒之下跟自己绝交也是有可能的。方绶一会儿想着宋典勃然大怒的模样,一会儿又想着这阿殷看着瘦瘦弱弱的,武功却比自己好上太多,公然抢走砂锅这条路也行不通,实在是左右为难。奈何他闻着这扑鼻的香味,自制力什么的早丢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当初就不该纵容阿典学什么烧瓷器,要是那时候劝他学学厨艺,本王也不用如此为难了……”方绶百感交集,脑子里浮现出峣山城的青天大老爷宋县令身穿围裙,围着锅台转时该是何等风姿,不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