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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酒杯朝凤殷然遥遥一举,方临渊对着凤殷然摆着口型念道:“寒夜雪花轻,推门玉满庭。孤灯一盏酒,凝伫到天明……”他晃了晃酒杯,似是想到了那日凤殷然醉倒的可爱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没想到那天自己只是念了一遍,方临渊便记住了他说的话,同样记起自己那日窘态的凤殷然不自然的蹭了蹭鼻子,低头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盘子里的食物来,似是突然有了无限的兴趣。
偷眼瞧着两人神色的少素翾也低低笑了起来,拿手肘拐着凤殷然小声笑道:“临渊在念叨什么啊?好长一段。对了,上次忘了问你,你睡着之前念的那段,是《诗经》里的哪一篇啊?”
双颊蓦地一热,凤殷然戳着盘中的菜叶,恶声恶气地道:“都说了让你好好吃饭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还问什么?”他正又羞又恼,却忽然听到热闹的大殿中响起一个声音。
“素闻凤丞写的一手好字,想必他家的小公子也是尽得其父真传吧?今日皇上与民同乐,不如就让凤大人家的小公子写几句吉祥话,讨个好彩头,也让我们大家都见识一下,如何?”
歌舞才歇,就听对面的礼部尚书张年申突然开口,言语中带着些等着看好戏的意味。整个大殿莫名其妙的都安静下来看着这边,本来埋头吃饭的少素翾听了这话也皱了眉头,虽不甚担心还是有些恼火,毫不客气地恨恨盯着对面暗暗冷笑的张年申。愣了愣,凤殷然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不过是朝政党争,居然把战火烧到无辜的家眷身上,何况他表面上还是一个小孩子!这个张年申还真是会挑软柿子捏啊!随即又想起让他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凶手没准还在凤家大宅里逍遥法外,本就心中不爽的凤殷然目光不禁又冷了几分。
高高在上的胤帝纾颜荣闻言也是一愣,望着凤殷然的目光里有些不易察觉的怜惜。“凤家小儿子毕竟年幼,此事……”看了看沉吟不语的凤桐,和身边忧心不安的皇后,纾颜荣刚想把这个话题岔开,却见凤殷然自己站了起来。“既然张大人开口了,那殷然只好在陛下和娘娘以及各位大人面前献丑了!”他说着微微躬身一礼,身上自然而然一股冷傲之气,恰到好处又不卑不亢。
方临渊扫了一眼周遭大臣们不同的表现,目光与凤殷然的触在一处,见他眼中云淡风轻的自信,心中竟莫名其妙的也安定下来。碰了碰几乎要拍案而起的陆墨尘和愤愤不平的太子纾颜屏羽,方临渊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着对凤殷然点了点头。
说话的功夫,宦官已经端了纸笔送到了凤殷然面前。翘了翘薄唇浑然不把文武百官的注目放在心上的凤殷然,只冲座上一脸担忧的皇后点了点头,又朝对面的方临渊笑了笑,想也没想抬手行云流水般的在纸上落下八个大字,墨迹尚未干透便被呈到了皇上的面前。
望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纾颜荣的不由眼前一亮,身边的皇后也安下心来,自豪又欣慰的瞧着自己弟弟。观望中的大臣们还没反应过来,凤殷然便适时的躬身道:“殷然仅以此书,恭祝陛下御内,河清海晏、天下康宁!”
“好!好一个河清海晏、天下康宁!”纾颜荣刚赞了一句,底下“聪明伶俐”的群臣立即齐声重复着“河清海晏、天下康宁”山呼万岁起来。龙颜大悦的皇上一边吩咐内侍把字裱起来,一边笑道:“来人啊,赏!”
眼看凤家那所谓的傻小子如此轻易的接下挑衅,还赢得如此漂亮,张年申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有些挂不住地在群臣安静下来的时候阴恻恻地夸了一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可是小时候这般出众,长大了可未必优秀。”声音虽不算大,倒是让全场听了个清楚。
少素翾差点就要掀桌,却被凤殷然伸手按住,挑了挑眉,凤殷然客气地一笑,当下也不客气地回道:“看张大人现在这样,想必小时候是十分出挑的!”
“你!……”凤派的大臣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张年申的机会,很配合的大笑了起来,窘得张年申额角青筋突起差点没暴怒跳脚,张凤两家的梁子真是越结越大无法调和了。龙椅上乐得看戏的纾颜荣强忍了笑意,挥了挥手示意凤殷然回座,“好了好了,想要真正做到河清海晏天下康宁,没有爱卿们尽心尽力的辅助是不可能的。朕敬各位爱卿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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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群臣散后又被皇后娘娘拉着闲话了两句家常,等凤家的马车出了宫门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一刻。原本热热闹闹游赏花灯的百姓早已归去,三三两两或遗落在路边、或悬挂在树枝上的花灯,仍旧尽职尽责的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如梦繁华,看在眼里却倍添狂欢之后空余的寂寞寥落。
鹅毛似的雪片不知什么时候就飘了起来,透着忽明忽暗的灯光,分外缤纷缭乱。这几日京城的雪下的如此频繁,抬头仰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一地银装,凤殷然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许多事,而那段他被困在寒冰炼狱痛苦难熬的日子里,他只有靠着回忆过往的快乐记忆才能抵抗得了那些痛苦。彼时彼刻的绝望和茫然,仿佛还在眼前,却也恍如隔世。就像他时常会想,会不会有一天他突然惊醒,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酒醉后的一场荒唐大梦呢。而他和阿翾,只是这世上普普通通的两个男生,仍旧在为生计发愁,平凡却有简单的快乐……直到一阵疾风挟杂着雪片打在他脸上,痴痴看着车窗外的凤殷然才猛地醒过神来,小心地挡好窗帘,又回身仔细地替偷喝了果酒,却没想到那果酒度数很高,结果睡得人事不理的少素翾掖好毯子。
凤殷然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自然而然,收回手方想起来父亲凤桐也在车上,只好大大方方的与正盯着他的凤桐来了个对视。“父亲,我今晚……”他本想说自己作为一个小辈,在宴席上丝毫不给礼部尚书张年申面子,有些过分的狂妄了。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凤桐就先一步打断了他:“刚刚你已经做的很好。”
凤桐摸了摸他的头顶,和声说道:“你今日在百官面前给他个下马威固然是煞了他的威风,加深了两派的仇怨,来日他必定要扳回劣势,两派的党争会更加激烈。”见儿子面露歉疚,凤桐摇了摇头又道:“可是这一切,正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父亲是说皇上他……”凤殷然眼眸一转,立即理清了头绪。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皇帝不是倚仗着大臣又提防着大臣的。凤张两派此消彼长的不断争斗,只要皇上能适时调和,让他们彼此牵制,就没有任何一方能独大继而威胁到皇权的无上威仪。今夜他若没有强出头,想必皇上也能另外找来由头安抚凤桐一派,这段时间他独宠凤皇后不就是明证么。
“伴君如伴虎……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个份儿上实属难得,之前那两句贺词也想得很得体很应景。”观他神色,知他想明白了个中因由,凤桐不由赞许地点头,“你大病一场之后通透很多,这般的天赋若是多加磨练,将来的造化不会低于为父今时今日的成就。只不过……”目光柔和下来,凤桐伸手把儿子抱上膝头,语带怜惜,“把你姐姐送进宫里,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你们的娘亲了。为父又怎么忍心让你也陷进这个机关算尽的官场之中?!”凤桐揉了揉他的头顶,洞察一切的语气让殷然微微有些心惊,“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凌晏便说你的七魂三魄没有归位,是我硬要留你下来,让你过了这七年浑浑噩噩的日子,被人嘲笑戏弄。而今你终于回到为父身边,”凤桐轻叹一声,语气里分不清是遗憾还是欣慰,“你这性子,本就不喜欢被这些尔虞我诈束缚。若是可以,为父当然希望能护你一世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若是不能……就算我和你姐姐都不能再保护你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本就是为父亏欠你的。”
眼睛一酸,凤殷然痴痴问道:“父亲,你知道我……”
抬手止住他说下去,当初在凌晏的陈述中已经惊讶过疑惑过的凤桐,如今反而释然,既然他已经渐渐想通,又何必让自己的焦虑平添这个孩子的负担呢。握住殷然冰凉的小手,凤桐仿若自语地问道:“这七年离家的日子,不知你经历过怎样的艰辛……”
前一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温暖,在这一刻终于有所体悟,凤殷然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觉得亏欠他们良多,才让他们有了现在这个身份,占有了凤桐和凤茗妍父女俩对家人的爱护。心中默默坚定,凤殷然明白,这一生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避开这承重亲情的束缚,但也不舍得推开这份温暖安心。“父亲,”反手回握住凤桐的手,下定决心的凤殷然粲然笑道:“殷然身为凤家唯一的儿子,继承父业、照顾长姐,自然是殷然责无旁贷的使命。难道父亲不相信儿子有这个能力保护凤家么?”
欣慰一笑,凤桐捏了捏殷然的鼻子,给他裹紧了大衣。刚要开口说话,不料骏马长嘶一声,车子忽然停了下来。“老、老爷,有人挡在路中间,我们这……”驾车的马夫不知见到了什么,声音发颤地禀告道。
凤桐闻言目光一沉,将凤殷然推到身后,左手掀起车帘,右手中却多了几点寒光。只见空旷的大街上,一道人影孑然而立,数盏花灯的光芒映照在他身上,恍若谪仙。看清来人凤桐反而一愣,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收起了指间的兵器,身手利索地跳下了马车,“琉音?你怎么回来了……”
凤殷然从门帘后探出头来,但见那人只穿着件款式简单的红色单衣,赤足立在积着白雪的街上。明明眉眼精致,可是你看着这个人,除了觉得他刻骨的萧索与默然,竟然完全无法描述甚至试着去记住他的模样。只有他那一双斜飞的凤眼,仿佛有摄人心生的光华蕴藏其中,教人忍不住沉沦在他清冷的目光之中。
“凤桐,你的凤府已不太平,我不能把他再留在京城。”那名唤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