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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遁去之后空气里馥郁的香气立刻淡了不少,虽然仍旧是花香,但味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厚重得令人窒息。
苍魇慢慢拨开深草去看那东西先前呆过的地方,只看见一个官兵模样男人的尸骨横在里面,身上的衣服被撕烂得稀烂,里面露出了白骨和黑洞洞的腹腔,骨头上都带着噬咬的痕迹,野花在凌乱的尸骨之间蔓生,纠结成极其诡异的景象。他那双眼睛里全是恐惧和绝望,拼命的向外凸出来,而那令人发怵的表情就那样永远的定格在脸上。
这是他所见的第一具尸骨,也是唯一一具尸骨。
照尸骨的模样看来一定是上山稽查私盐的官兵。
那个小妖的牙口还真了得,如果任它再吃下去,不多时只怕也该连渣都找不到了。
可是情况还是不对。
苍魇跪在地上在尸骨周围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蹊跷。
就算是那只怪东西作祟,它伤人杀人总得留下血迹吧?
可这具尸骨偏偏就是那么奇怪,明明是成人,却很明显的皱缩佝偻起来,身上看不到致命的伤痕,却偏偏失去了所有的血液,活像是死前就已经被彻底吸干了似的。
没有血,和村子里所见的情景一模一样。
空气里的香味又开始变得浓郁,只是与那东西出没时的味道有些不同,没那么甜腻却更加灿烂缠绵。
难道除了那怪东西之外还有什么其它的妖物?
苍魇立刻警觉起来,握紧炎龙蓄势待发。
不料刚钻出草丛,苍魇就听到了令他起满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惜音你看,我只当是妖物作祟,却不想是个妖道。”
面前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人,一色的峨眉深目金莲道冠,一色的炭笔描眉绯染双唇,就连道袍都是上好的丝光缎子,从腰带到剑穗也都是繁复的白色花朵,砗磲琉璃黑曜玄光猫眼华丽丽的佩了一身,有钱人的气势扑面而来。
苍魇被珠宝的华光照得眼花缭乱,愣是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
“是,香主。我看这小子目光呆滞,不像妖道,倒像个傻子。”最前边那个道装少女扑哧一声笑起来,旁边几个少女也跟着笑得前仰后合。
苍魇无语望苍天,这阵势到底是降妖除魔还是春游踏青啊?
“小子,你看哪儿?”声音的主人好像对苍魇东张西望的态度非常不满。
苍魇朝人堆里重新看了一遍,终于看到在一堆女人当中还掺着个深紫长袍的少年。要说他是男人还真是艰难,柳眉凤目就不说了,衣角腰带连同襟边也都是大朵大朵的暗花,袖口鞋尖皆镶着成色上佳的古玉,头发更是分作四五十股盘在脑后绾成发髻,肩头散落的每束发尾都系着一颗亮晃晃的明珠,冷笑起来的模样比他身边那群女子还妖娆三分。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苍魇真想问他一声,你这头梳着不累顶着不重吗?
“怎么不说话?”少年微微挑眉,本来就秀气的桃花丹凤眼立刻媚气横生。
作为男子,真是……
非常令人悲痛的长相!
苍魇直接打了个冷颤,无比诚实的回答:“我也只当是妖物作祟,没想到……出来的居然是个人妖。”
3千穿万穿脸皮不穿
“好啊!这小子居然出言侮辱咱们香主,罪无可恕!”“咱们今天要为香主讨回公道!”“就是!姐妹们,咱们上!”少年还没来得及发飙,他手底下那群华丽的珠宝女道已经纷纷拔出拂尘围了上来。
“讲点道理行不行!刚才他骂我妖道的时候你们怎么就当没听见了?”苦笑不得的苍魇迅速收了炎龙步步后退,“喂,我不和女人打架的,别逼我啊!”
“哼,要不是香主刚才骂了你,我们早就直接拿剑捅你了!知足吧!上!”
什么逻辑!
苍魇来不及辩解就被团团围住,劈头盖脸一顿粉拳加拂尘伺候,直打得他胸闷气短外带郁卒。
水月洞天十八载只有他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
“啊!”苍魇怒吼一声冲天飞起,半空旋身直朝那个站在一边看热闹的少年扑过去。
少年反应倒是很快,衣衫飞旋移若花落翩若惊鸿,每个动作每个招式都飞天舞般舒展华丽,只见他稍稍倒退半步避开苍魇的来势,将一把羊角灰胎的古琴放到膝头,冲着苍魇微微一笑:“好啊,很久没人敢跟我动手了,倒不如陪你玩玩。”
“天魔音?”苍魇看他拿琴的阵势就猜到他是极乐宫的弟子,只是正在气头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才一落地立刻抡圆了拳头照准他的脸直砸过去:“谁要玩你,我要揍你!”
少年听到这话嘴角猛的一抽,手指微滑弹出一个破音,后面那群女道全都立刻捂着脑袋瘫倒在地哀叫不已:“哎哟喂呀……香主啊,你找准敌手再弹好不好……”
“哇哈哈哈……”苍魇的拳头在半空里停下来,捧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就你这半吊子的功夫……你师父怎么放心让你出来丢人现眼的?”
“妖道!我杀了你!”少年额上崩出青筋两条,纤细十指崩雷一般拼命拨动琴弦,无数金光自弦上横飞而出,四周的花草树木墙壁屋舍无一幸免,一时间沙石乱飞花草殒命,墙壁上愣是生生被打出一片渔网般纵横纠结的痕迹。
苍魇见势不妙,立刻与女道们齐齐匍匐在地上躲避。
“臭道士,都怪你!”刚才最前面那个道装少女惜音扯着破口的袖子照苍魇腰上狠狠一脚,“谁让你惹怒香主,这下可好,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停啊。”
“准你们极乐宫揍人,还不准我自卫啊?”苍魇稍稍抬头,“他就是修真四秀里面那个罗曼吗?他内息倒是不错,一曲断金弦错完了还那么精神。”
“哟,游方小道居然还知道极乐宫和我们香主的名号?低头!”惜音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回地上,“现在这曲叫乱云枪破,就算香主功力还不够,被打到也跟被铁枪扎了似的,可疼了!”
苍魇努力喷出嘴里的灰泥:“我不是游方小道,我是水月洞天的弟子!”
“水月洞天?”惜音瞪大双眼,“苍魇?”
苍魇郁卒,喂,你那怀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啊!“就许那娘娘腔是罗曼,不准道爷我是苍魇?”
“苍魇?”“啊,是水月洞天的苍魇啊!”“哎呀让开,我要好好看看!”“都闪开!挡着你姐姐了!”女道们登时沸腾了,纷纷蠕动着朝他爬过来。
“别!你们别过来!”难道加上苍魇这个名字人就会帅点?那些在黑暗目露红光口水泛滥蠕动不止的真是叫女人的生物吗!惊悚!
噗!一记琴音重重的打在他屁股上,立时疼得眼泪直彪。
还有没有天理了!躺着也中枪啊!
“罗曼,你这是在做什么?”屋顶上忽然传来人声,苍魇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峨冠剑眉手执玉箫的少年正站在屋顶,一轮明月照在背后,白衣当风微摆,活像刚刚吊丧回来的模样。
“何欢。”罗曼手上一记流水般的滑音之后停了下来,刚才还有几分狰狞的脸立刻恢复成之前那付极乐宫标志性笑容,“深更半夜到这种地方来,当然是降妖除魔啊。”
“啊!何欢唉!好帅!”“何欢怎么也来了?”“今天真是太幸福了,修真四秀一口气见了仨!”“早上卜卦之时见红鸾星动,果然是不虚此行啊!”“不知道十锋会不会来啊?十锋……”
苍魇一脸黑线,你们确定是来降妖除魔不是春游踏青赏美人的么?
“你来了就打草惊蛇,妖魔哪还敢出来?”何欢轻轻在屋顶一点,惊电一般从屋顶上飞落而下,姿势没有极乐宫那样舒展漂亮却绝对的干净利落,果然是昆仑那派只求结果不计过程的直白犀利。
“谁说妖魔不敢出来,我们来时恰好碰见这妖道在草丛里啃食尸骨……”罗曼本着脑补的想象继续发挥。
苍魇立即插话:“腐烂成那样,让你啃你愿意啊?”
何欢打量苍魇片刻:“罗曼你误会了,他是水月洞天的苍魇,刚刚多半是在查看残骸吧。”
苍魇不解:“你认识我?”
“炎龙在手,当然是水月洞天的人。”何欢答得滴水不漏,“虽然从没见过你们,但诀尘衣应该不会那么年轻。”
苍魇干笑两声,这个何欢虽然摆谱得厉害,好歹是个讲道理的主,比是非不分的罗曼总好那么一丁点。
罗曼眉峰一挑:“何欢,你该不是专程拆我台来的吧?”
“我没那个闲工夫。”何欢横他一眼,“掌门师尊日前听说凤凰山的怪事,卜算得知凤凰山附近又妖物为祸,所以派我前来收服。”
“巧了,我师父也这么说,缘分啊!”不知道是这两人相熟还是何欢修养太好,罗曼乐呵呵贴上去的时候何欢居然没有一巴掌把他糊到地上。
“苍兄也是奉师父之命前来收妖的吧?”何欢抬手作揖,不动声色的让企图抓住他胳膊的罗曼扑了个空。
苍魇默默的点头。
这种群情激奋斩妖除魔的时刻他要怎么诚实的回答自己其实就是来送信的——这么单纯的动机?
“苍兄既然查验过遗骸,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吧?何欢修为尚浅,还请苍兄指教是什么妖物作祟,去向何方,我们又该如何收服它?”
你丫能不能问点我知道的!
苍魇笑得面部肌肉阵阵抽搐:“我刚才和那东西交手数回合,它身手敏捷且力大无穷,我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它打伤……你看,我自己也受了点伤。它窜上屋顶之后立刻化烟消失,只怕难寻踪迹。既然它爱吃尸体,那咱们就驻守在这里,它饿了总会回来的。等它来了,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
“啊!这么厉害!”女道们集体星星眼,完全忘了苍魇那一身灰尘和脸上乱七八糟的瘀伤是她们自己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