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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靠近那卧榻之时,脚踝上的铃铛却死命的摇动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煞是悦耳动听,只可惜我此时实在无心欣赏,我怔怔看着那人,那人也怔怔看着我,我一时并没有想到他为何看得见我,我明明还没有化成实体呢,我唯一注意到的是,此时的我和他,正在执手相看泪眼。
我想叫一声靳尚,刚到嘴边却想到他此生怕是不叫这个了,但我总觉得我该说些什么,说前生他如何如何负我,说今生我如何如何寻他,说他现在如何如何的又老又丑,说我一直如何如何的想他。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我只能哭,哭我生前那么爱他他却不愿意爱我,哭他明明早就打算好要将我送予熊祗却还要对我那么好,哭他亲眼看着我被熊祗那样折辱却不救我,哭我疯了傻了两年他都不来接我回去,哭我在忘川河里被折磨的那一千年,哭我好不容易苦苦寻到了他他却要如此之快的撒手人寰。
“我一直在等你,”待我终于哭得失了力气,趴倒在床边之时靳尚终于说话了,“我夜夜梦见你来寻我,一梦就是六十年,”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沙哑,他握着我手粗糙且干枯,“你怎么现在才来?明明那梦里,我一直是个翩翩佳公子的,可如今,却是迟了近三四十年。”
我再次愣怔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靳尚,他悠悠地说:“靳尚吗?原来那个我叫靳尚。罢了罢了,终究是让我临死前见了你一面,也不枉我这份毫无由来的一世挂念。”说罢,他笑着闭上了眼,再也不能睁开。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屋子里挤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满了各种啼啼哭哭,各种伤痛欲绝的脸,小红儿将我从那混乱的屋子里拉了出来,她说公子没想到你心心念念的竟是那样一个糟老头子,又说公子你不必太难过这一世他富足安乐该是死而无憾了。
我静静听着,却怎么也提不起去附和她的心情。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寻到了他可他却不等我使计谋耍手段骗他像我爱他那样像他爱熊祗那样的爱上我就驾鹤西归了;他这一世牵挂于我怕是前世就对我有情这本是值得开心的可转念一想那为何我们有情人不能长相守就生生的折了那好不容易浮出的喜悦之情。
忽地想到我连他这一世叫个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这样匆匆而过了,便想折回去探个明白,却在转身时眼前一黑就此再不知何为东南西北中了。
☆、第五章
我恢复意识的第一反应是我被绑架了,但转念一想谁能绑架我这一千年的怨灵呢?何况我身边还有个不止一千年的花魅。
于是我大胆的睁开眼,这是什么状况?!
虽那时我还年幼,虽那些年我刻意想要忘记,但我终究是逃脱不了这命运的捉弄。我身下卧着的正是当年我父王的床榻,立于床边一动不动一眼不眨的正是我酆国满门忠烈的最后一个后代——酆国第一大将军武靖。
我眨了眨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闪到武靖身后,“靖哥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随后脸色一凛,“你为何绑架我,小红儿呢?”
正在这时,我可亲可爱的小红儿自己走了进来,没缺胳膊没瘸腿儿,惊呼:“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小红儿,”我加大掐着武靖脖子的手的力道,大喊:“快用你的花淹死他!”
“公子你自己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多亏了武将军拔刀相救,不然凭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力战群雄救你于狼窝虎穴之中?!”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回味着小红儿的遣词造句,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家小红儿原来是芳心萌动啦,哇哈哈。
我放开武靖,仔细端详他,浓眉大眼,宽额挺鼻,实乃真正的英伟男子也!忽意识到他也是个魅,大惊失色,一问才知,当年酆国被楚国所灭,武靖携麾下十万将士迎战,奈何国之将破非一朝一夕之祸,外表如何光鲜终掩不住内里的残败不堪,我父皇及我父皇的父皇及我父皇的父皇的父皇都是千年难遇的昏君,我父皇曾在国破之前寄希望于我的皇兄们,我的皇兄们个个天赋异禀,大皇兄嗓音极好,据说一次飙高音震碎了整个皇宫的瓷器,我的二皇兄极有创造力,传说中《房中术一百零八式》就出于他之手,形态各异,姿态万千,匪夷所思,空前绝后!我的三皇兄记忆力极佳,举国上下凡是稍有姿色的男男女女的名字他全能记得,这本是值得举国骄傲的事,奈何没有哪个皇兄有治国平天下的才能,所以最终十万将士竟能与我酆国共存亡,战至最后没剩下一兵一卒,真乃姜家祖上显灵。
武家满门忠烈,世代都是我酆国大将,他是武家最后一个人,连子嗣还未有一个就为国殉葬,却是连做了鬼也不愿离了酆国,生生吸了百年的战乱之怨终成了魑魅。
武靖忽跪下,话音掷地有声,“请小皇子登基成为酆都之主,我麾下十万将士皆听吾主之命!”
十万将士?不过是十万个孤魂野鬼罢了。这酆都城,近两百多年间,已是一座死城,堪堪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予这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忽想起了那早已该忘却却终究还是记得好像也曾真的忘却了但此时偏又记起的那段前尘往事。
我出身在酆国皇家,我母妃是我父王从外带回来的人称狐媚女子的倾世皇妃,我出生的那年我母妃难产死去,家中突现白狐,我父皇终于也相信了我母妃是个狐媚妖孽,而我这妖孽之子也定是妖孽,于是我在冷宫中被当成不存在的存在了六年。六岁那年,楚国攻克了酆国,酆国将军武靖的十万将士终不敌楚国将军靳尚的百万精兵,三天三夜之后,酆国全军皆战死。一夜间,酆国不论贵贱,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全死于楚军刃下,唯一存活下来的,只有酆国皇室最小的王子。
在我生前的二十四年里,我从未想过要恨靳尚害我家破人亡,我从不认为我是酆国皇子,甚至不认为我是酆国之人,国破与我何干?我只知道全国上下没有一人拿我当人看待,他们视我为妖孽,瞧不起我却又不敢真的来惹我,实在可气又可笑。
想我生前都不能过一日皇子的生活,死后却要做这酆都鬼城的君主,岂是一句可笑了得?
但我终究是做了这酆都之主,好歹我与小红儿也算有了个落脚之地,倘若哪天我放弃追寻靳尚了,也不至于真做那孤魂野鬼。
☆、第一章
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说不上来这酆都是从什么时候就变成鬼城的,只道是如今酆都的鬼早已不是谁都能惹的了。按理说,一个人间的城,竟被鬼鸠占鹊巢,这天上该管管吧,其实也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了,俗话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这地方没有阎王,全是小鬼。占地为王,势力之大,就连真正的阴曹地府也管不了这里头的鬼。
慵懒地坐在幽都府堂上的正是酆都之主,一身华衣覆了整整一榻,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散一地,肩上两团鬼火上下不停地跳跃着,堪堪照出一张狰狞的面具。
我眨巴着眼看着伏在殿下的那个女子,长发被编成一条条长辫子,缚在她的全身,似要生生勒出几道印来。小红儿说她穿的是件绿纱裙,就连眼睛也是绿色的,我冷哼一声,悠悠地说:“你以为你穿件绿衣就能把自己当水草了不成?”
那女子不说话,我也不恼怒,见她对我的笑话不以为意,便换句话说,“你就是桥姬?”
见她还不理我,便又换了句话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你偏偏不长眼睛想害我那心上人儿,我就算不想插手也不行了。”见她脸色稍有动容,我便接着说,“不过也多亏了你,我今世才找到了他,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怎样,只是你在人间也终究只是个孤魂野鬼,不如来我这酆都城可好?你也算有些本事,就做我酆都城的水军将军好了。”
说罢,见她还是那副表情,便当她是默认了,正决定要走,谁料我刚一起身,她便开口:“你可能替我杀了那负心之人?你杀了他,我便留在这酆都鬼城里。”
我看了看她,眼眸里写着的全是爱恨,爱极了才会恨,可恨到头来却终究还是爱。
本是贫苦人家的女子,却偏生的举世无双,十五六岁,本就是花一般的美好年纪,却只因结交了轻薄子,从此便可生复可死。
那一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死后一腔怨恨无处可泄,只得每每藏于桥下,当有青年男子途经时,便色诱那人生生拖他溺死在河里。却是终究不能也不忍对那害死自己的男人下手,恨透了自己却也无能为力。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古往今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何况这世事太平,更是恨不得夜夜叫一声祸水,直扑上去对闹着脐上胯下的风流快活。
我端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刚刚还在翻云覆雨,颠龙倒凤,如火如荼的床榻上,现在只得一个小人儿闭目浅息。
地上伏着的人已是个迟暮老者,眉目间早已不见当年所谓的貌比潘安。
小红儿幻化成桥姬的模样,她问那人:“公子可还记得妾身?”声音好不幽怨。
“绿娘,你是绿娘?!”老者惊呼一声,浑身发颤。
“你可知那河水冰冷刺骨,妾身夜夜哭泣思念于你,你怎么都不来救我?”小红儿面目哀愁,泪水潸然而下,流出的当然不是真的眼泪,而是用彼岸花化成的血。
血渐渐染红了小红儿的脸,老者爬至小红儿脚下,紧紧搂住她的腿,哭喊道:“绿娘你饶了我吧,我不是真心要将你推进湖里,是我家那母老虎她不能容你,绿娘你饶了我吧,饶了我罢。”
哭喊声戛然而止,天下之大,却没有彼岸花毒不死的人,这显然就好比是那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薄情寡义,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