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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要么不来,要么不该来的时候来,秦恬翻了个白眼,整理了下衣服,连忙跑到餐厅去,却见海因茨正和另外两个黑色制服的军官用餐,看到她,眼神都没给个。
很好,装不认识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秦恬很淡定的上酒,上菜,上汤,她动作很利落,上完菜就走,绝不多停留一秒,这样也就和所有他们可能谈论到的机密绝缘了。
似乎是秦恬异国的相貌让这几个军官感到轻松,至少不是在法国餐厅众多敌国人的注视下进餐,所以谈话也相对大声了一点,当然,依然是在远处的秦恬听不到的音量范围内。
三人吃的很快,走时还给秦恬留了小费,秦恬拿着多出来的五法郎,决定买点糖和家里某怨念的小孩分吃了。
可一小时后,海因茨又转了回来,他直接问秦恬:“做坏事儿没?”
“啊?”秦恬真切的茫然着。
海因茨扫视了她一下,应该没看出什么差池,哼了一声道:“刚才那两个军官看到了没?”
“恩。”这么俩大活人谁看不到啊……
“他们职位都比我高。”
“哦。”
“他们专门负责监视巴黎驻守军官作风问题。”
“……哦。”
“过两天,奥古就要回来了。”
“……哦。”
“懂没?”
“恩。”
“很好。”他笑了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您还有事吗,长官?”
“我很忙,走了。”
“您老慢走,不送!”
看军官潇洒的开车走了,秦恬大叹气,转身擦桌子,擦一下念一句:“关我毛事!关我毛事!关我毛事!”
BESA
晚上,全家开了个小会,灯光幽幽,小桌中间还有一盘儿春卷,只是谁都没胃口。
“我去打听过了,很多犹太人都逃到乡下去了,但就在前两天德国人不知怎么的把那些出路都堵了,看来是有人告密,现在一般都打听不到他们的下落。”秦父小声说,“皮比诺要送出去,有点难度。”
“老康倒是说了可以让孩子躲他家去,至少他那没那么多人来往,但我想想,他自己有时候都不大回去,平时吃都在店里,孩子在他家岂不是要饿着。”秦母也愁,“要是突然就老跑回去了,反而惹人怀疑。”
秦恬沉默。
秦母以为她还在郁闷,摸着她的手柔声道:“阿恬啊,别怪你爸爸,一家人就该同进退,咱这一家子,求的就是个活的问心无愧,你爸爸这么决定,妈妈也是赞成的,我知道你在德国不容易,但是苦都是别人给吃的,自己却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良心,懂么?”
“我懂,我都懂。”秦恬胡乱的点头,她何尝不明白,只是现实和理想太残酷罢了,“那么,还有什么可信的人可送吗?”
“没有了,你爸爸手下的伙计还有丁小妹他们几个服务员都不知道,咱们家虽然不跟人结仇,但又能交多少生死朋友。”
“哎,愁!”秦恬抓了抓头发。
“前两天我打听的时候,听到个消息。”秦父忽然低声道,“德国人在郊区建集中营。”
“那前阵子被抓的那些犹太人……”
“都被送到的德国本土或者沿途修建的集中营里去。”
“他们动作可真快。”秦恬嘲讽的笑笑,“阿爸你落伍了,这种事情我在波兰就耳熟能详了。”
“最可恶的不在这里。”秦父皱起眉,“你想想,这么多犹太人,是怎么被送到那么远的?”
“火车呗。”秦恬满不在乎的说,忽然卡壳,“额,莫非是……”
“没错,是法国国营公司的火车!”秦父龇牙,“一个欧洲强国,就算战败,却也该血性犹存,没想到辅一陷落就如此做派,实在让人不齿!”
“那人家也没办法。”秦恬觉得应该往别人立场上想想。
“阿恬啊,别劝了,你阿爸不就是这样。”秦母笑道,“你阿爸当初志愿报华工,还不是因为自己的国家任由别人欺负却无仗可打才来的吗,估计你爸心里,人家国营公司就该宁死不屈,绝不为虎作伥,与侵略者抵抗到底呢!”
“那人家来吃饭你还给人家做菜。”秦恬嘟囔。
眼看秦父瞪起眼来了,秦恬才狗腿的道:“好好好,我错了,我们跟他们意义不一样我懂我都懂!”
“哎,现在德国警察查的越来越严,周围总有人探头探脑,那孩子估计藏不住,总要想个办法。”秦父道。
当初就该给点吃的和钱让他自己走……秦恬心里腹诽,但事以至此多说也无益,况且当初她就算说出来,家里三个谁也干不出这事儿。
正愁苦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小的声儿传来:“清真寺。”
三人同时惊悚的抬头,小男孩皮比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楼梯上旁听许久了,两条小细腿儿从扶手杆间伸出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见三人看着他,他才小心的起来,无声的躲在楼梯角,又说了一遍:“我听爸爸妈妈说过,清真寺,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清真寺?”秦恬立刻想起了戴着白色小帽儿的络腮胡大叔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大喊,“羊肉串儿!又肥又美得羊肉串儿咧!新疆羊肉串儿!”
她努力摇摇头,把那搞笑的幻想扔出脑袋,她看四周窗帘紧闭,便招招手:“下来,说清楚点。”
皮比诺轻声的下来,被秦母拉在身边,手里被塞了个春卷,他啃了一口,小声道:“爸爸妈妈被抓前一天晚上,我有听他们在客厅里吵架,妈妈说要去清真寺,爸爸说他绝不更改自己的信仰,然后……我就被赶进房间睡觉了……”
清真寺?信仰?显然了,他们这是要把犹太教往穆斯林改,她理解西方人对于信仰问题的重视,为此大吵一架也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纠结信仰问题?不是应该保命更重要吗?
而对于这一点,一家三口都不怎么明白。
不能怪他们,一家三口只有秦母算个山寨的佛教徒,平时转转佛珠念叨几句阿弥陀佛,要她说哪个佛祖的生日什么她是一个都说不出来。
而另外几个,受秦父的影响,都是无神论者。
虽然他们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可对于西方的宗教世界,不关心就是不关心,一点了解的兴趣都没有,又不是在印度,成天为了教派问题群殴,在巴黎一个如此散漫的地方,虽然可能信仰依然虔诚无比,但绝不会因此产生明面上的问题。
于是秦恬只能问:“你说的清真寺在哪儿呀?”
皮比诺茫然的摇摇头,秦父倒说了:“这我知道,在第五区,离巴黎圣母院不远。”
巴黎圣母院!秦恬震了一下,不说她都忘了,巴黎还有这么个地方,她最后一本用的练习本上就印着丫呢!
当初谁还给这故事弄了个恶搞总结来着,一个御姐进圣母院避难遇到忠犬。
“噗……”被现实磨练的笑点很低的秦恬喷了,她顶着诡异的目光收了笑,然后随口道,“要不我们让皮比诺去圣母院避难吧。”
一说完,全场都安静了,然后,三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皮比诺,秦母微笑:“对啊,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洋人的教堂不是能避难吗?军队都不能进去。”
于是秦父也振作了,一排版:“那也不用非得圣母院,咱们七区就有个小教堂,避难足够了。”
一家三口也没管皮比诺的想法,相对傻笑。
“抱歉,不行。”皮比诺又小小声儿说话了,他很惶恐,眼泪汪汪的说,“教堂不会收留我们的。”
“为什么?!”秦恬感觉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各种压力狂增。
“因为,因为他们是基督教,而我们信犹太教。”
“这有毛关系啊?!”秦恬咆哮了,“你们不都是信上帝吗?!你妈妈都考虑改信仰了,那基督教不是正好吗?宁愿安拉都不要耶和华吗?”
“不一样。”皮比诺一改怯懦,开始一本正经,“虽然我们信同一个上帝,但是我们教义不同,我们和基督教的矛盾绵延了上千年,这不是战争就能调和的。”
秦恬默了,她承认,没信仰的她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那,那清真寺就行吗?”秦母也出来十万个为什么了,“教派差那么多,人家虽说也是寺庙,但能避难吗?”
皮比诺摇头:“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但是妈妈说,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都是犹太教发展出来的教派,我们并没有差很多。”
“那就是和基督教一样不能调和了?”那他妈妈提个毛啊提。
“好像,是,不是,我也不知道。”皮比诺被秦恬的眼神吓得瑟缩了一小圈儿。
“我彻底晕了!”秦恬无力的倒在椅子上
“我也听不懂。”秦母摸头。
秦父坚强的支撑着,他做了个伟大的决定:“明儿个我去清真寺打听打听,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他妈妈没道理突然就要改信仰去清真寺。”
“也只有这样了。”秦母点头,忽然道,“明天你不是要去郊区提货吗?还是我去吧。”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父亲斥责,却似乎也意识到问题,皱起了眉。
秦恬没办法了,她只能自觉的举手:“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行,太危险。”
“这有什么危险的,我可以去圣母院转转,再去清真寺转转,然后溜达回来。”秦恬想的很美好,“妈你在家看着小孩,胜利在望了,不能出差错。”
“好吧。”两人想了想,同意了。
秦恬弯下身,捏捏皮比诺的脸颊肉凶神恶煞道:“死小鬼乖乖的啊!不乖回来吃了你!”
“恩恩恩恩!”小正太作出一脸害怕的表情。
第二天一大早,秦恬整装出发。
此时已经八月,天气微热,秦恬上身穿着短袖衬衫,下身一条咖啡色中裙,拿着小皮包走着,没多久就一身薄汗。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巴黎在表面上恢复了从容,绅士淑女挽着手沿着河聊天散步,家庭主妇抱着装满食材的纸包,小孩在街角相互追逐,然后被突然出现在路口的德国士兵吓得尖叫四散。
一阵轰隆声传来,前面的路上,一辆装满普通人的运兵车呼啸而过。隐约可以看到车上是老少皆有,还有行李,看来是几户被抓住的百姓。
秦恬不由得产生各种联想,犹太人,包庇犹太人的家庭,还有福气楼……
想到这,她连巴黎圣母院都没兴趣看了,只是瞟了一眼,别略微震撼了一下后,匆匆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