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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恬一愣,半晌,摇摇头:“我好奇,但不是非得知道,要是说了让你难受,你可以不说,我不听又不会少块肉。”
“坐下吧,十年,能说很久呢。”
我很庆幸我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而有些上司正好缺只鸡来儆猴,我被降了级,还开除了党籍……相当严重的惩罚,至少在那时,让我忐忑了很久。
我不再属于党卫队,被整编到了国防军体系,在第四集团军重新干起,而此时,奖章易得,军衔却难升了,一个满身军功章的士兵说不定只是个上尉,我更是只能保持中尉的军衔不动摇,慢慢的在战场上求存。
你还记得霍夫曼吗,那个听说和你吵过架的军医,他临死前塞给我一瓶药水,让我得以消掉手上代表党卫军的纹身,我不知道奥古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命运干了什么,总之这么一年间,我竟然脱离了党卫队,彻底的。
然后你也知道了,明斯克,包围,俘虏……
我们被押送到了莫斯科,那儿的人给我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游行。
这是所有德国军人的耻辱,我们尽量让自己的衣着显得整齐,让自己的面貌看起来精神点,但是没办法,我们几个月都没有洗澡,身上都是虱子,肮脏,褴褛,更多的人因为饥饿和食物中毒面黄肌瘦,不得不伛偻着,捂着肚子和伤口走路,有很多人呕吐,还有很多人憋不住,拉在了当场……
全莫斯科人都见证了这群可耻的战俘如何脏污了他们神圣的红场,但那又如何,我们尽力了,耻辱是战败的附属品,承受是我们的义务。
然后,很直接的,西伯利亚。
大部分人的工作,就是挖煤。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样的生活,可能表面上看很痛苦,可是回想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生存成了底线时,一切苦难都显得美好,就像当时一个同僚说的,当一切不能再差时,那么就是它渐渐好起来的时候。
苏联人的仇恨是显而易见的,每天的食物与劳动完全不成正比,一开始还好,等到天气变冷,每一天都有人冻死饿死,于是很多人的工作变成了抬尸体,挖坑掩埋。最好的工作是在伙房帮工,就算砍柴烧火也能比别人多得一心半点的食物……我当然轮不到,我人缘并不怎么好,很长时间我都觉得,其实我就是死的,只不过脑中还有一点可怜的思维活动保存了我的生机。
第一年是最难熬的,仇恨是那么深,虐待像家常便饭……我就在那时候失去了一只眼睛。什么原因?呵,你真想知道?我给一个杂种擦鞋,他说我擦得不干净,用抢来的德国制式马丁靴踢了我一脚,踢得很精准,我当场就看不清东西了,然后,你懂得,治疗永远不会及时。
好歹我活下来了。
第二年,天气变暖的时候,元……希特勒死了,很快,投降了,我们经历了很久的嘲讽,不过感觉日子渐渐好了起来。战俘越来越多,分担工作和食物的人越来越多,我学会了在冻土里寻找一心半点的菜籽,草根和树种,只要嘴里含着一点东西,无论什么味道,那都让我觉得自己不会饿死。
天气又冷,在更多的人饿死冻死的时候,我又,哼,很奇迹的,活下来了。
你的棉袄的功劳?
开玩笑,就你这破袄子,还不如俄国人的睡衣可靠!
挖煤的感觉怎么样?你可以去挖挖看,俄国人在上面打眼放炮,我们就进洞里拣煤渣,一天下来全身都黑得跟非洲人似的,只剩下两只眼珠和一口白牙。战俘营的卫生条件能好到哪去,他们给我们的洗澡时间也就那么一眨眼,我冲掉表面的煤灰后,得花大半个晚上去抠耳朵里的煤灰。
至于吃的,刚开始只有一天八百克的面包,还没有果酱,你可以想象,八百克,手掌一托,几口就没了,吃完就等着下一个八百克,这足以让很多人饿死。
后来好了点,时间久了,大家也没什么兴趣去相互折磨了,我们这群人基本都是高中以上文化,各方面来讲都比那群粗鲁的文盲好得多,渐渐的也能在工厂一些重要职位站稳脚跟,和那些苏联自己的矿工基本上同工同酬了。
所以说,当一切不能再坏时,以后的发展趋势,也只能是慢慢变好,只是这变好的时间,长得有点让人绝望罢了。
我们花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才渐渐获得平等的地位,接下去五年……反而比前五年更加难熬。
为什么?你看着一批批人放回去了,可你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只能每天不停的干活,你会怎么样?这真是一种煎熬,尤其是当你知道,你的家乡……还有人……在等的时候……
你别多想,没说你。
有没有人追我?你觉得可能吗?那是肯定的!
虽然缺了一只眼,但好歹我无论外貌和素质都是出类拔萃的,比那些伊万强了不知道多少,垂涎我的女人不知道多多少……我怎么可能看得上!
更何况,我肯定要回来的!
也有人试图逃跑,但是还没逃就被发现了,当场枪毙……这两个人傻,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棉衣也不知道路线,他们怎么可能穿越这片荒原到达德国?沿途还有那么多充满敌意的人等着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反正一次以后,就再没发生过类似事情……无论表面看起来如何平和,我们终究是战俘,住的,终究是监狱。
至少,我活着回来了,十年,虽然落下一身的病,好歹我遵守了诺言,我活着,还回来了。
你耳朵听不见时我跟你说了什么?
不,你不会想知道的。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就行了。
别死缠烂打的,我渴了!热柠檬水!
看着气鼓鼓的走进房中的身影,他轻轻一笑,闭上眼抬头,让整张脸沐浴着阳光,脑中却回想着,他那天,到底说了什么?
“秦恬!你给我听着!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吗?给我好好活下去!别再掺和进这场战争!就算你知道什么!枪子儿可什么都不知道!别妄想改变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这次要是不死,你就给我滚回去!滚回法国!或者滚回你的中国!乖乖等着奥古来找你,过你们的小日子!别再让我在战场上,或者任何危险的地方看到你!否则,我就杀了你!听到没有!给我活下去!或者替我活下去!”
秦恬:“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她摸摸耳朵,大吼,“我耳朵听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但时间紧迫,只好放慢语速,夸张了口型:“回去!等奥古!好好活下去!”
“我真的听不见!”
他气急败坏抓住她的肩膀:“活!下!去!看口型!活下去!”
这,就是全部。
战起1938
作者:疯丢子
【番外】海因茨(上)
第一次关于信仰的争吵,引发了一场我与奥古之间的战斗。
我们直接在宿舍里扭打起来,寸步不让,他的狂暴出乎意料,即使在练习肉搏都奉行可笑的“点到为止”的奥古斯汀几乎是疯了一样对我进行着一切匪夷所思的攻击,就好像街头为了一块肉骨头争斗的恶狗。
我不想动真格,但他已经动真格了。
砰!
我被他一拳打的歪过头去,耳朵嗡嗡作响,我感觉到鼻子里有热流喷涌而出,这一发现让我的愤怒像是燃烧了起来。
“混蛋!”我大吼一声,立刻扑上去想把这屈辱的一拳还给他,却被身后的人牢牢拉住了。
弗兰克和凯泽尔一左一右的制住我,闻声而来的其他室友也扑过来拉住奥古斯汀,我们像斗鸡一样喘着粗气,互瞪对方。
“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一定要打起来!”凯泽尔气的不行,“让我们俩去带饭就是为了给你们空出打架的时间?你们成绩要不要了!纪律分要不要了!要是被教官发现,命要不要了?这么想提着行李灰溜溜滚回去吗?!”
有外人在,我不想把奥古斯汀说的那些疯狂的话说出来,显然奥古斯汀也不想自掘坟墓,我们都一言不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放开我。”奥古斯汀低声道,声音嘶哑,“我不出手了。”
获得自由后,他二话不说,转身走向卧室,只听里面砰砰砰的声音,似乎在理东西。
凯泽尔放开了我,跑了进去,另外两个学员打了声招呼后离开了,留下我和弗兰克在客厅中。
我不知道我脸色如何,听着那疑似理东西的声音,我只觉得怒火夹杂着酸涩一轮一轮的冲击着心脏,我坐在椅子上,咬紧牙。
一块手帕递过来,弗兰克低沉得道:“擦擦。”
我拿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果然,鼻血横流!
“你们到底怎么了?”弗兰克坐在我对面,他打开桌上的饭盒,推给我,“先吃,再说。”
“你们应该知道。”我搅着黄油,没好气道。
“你不能将你的思想强加在他身上。”弗兰克倒了杯水,“凯泽尔也应征了国防军编制,你不能说这完全就是奥古的影响,他们有他们的理由。”
“那也不该说是因为,因为……”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奥古的思想,他反对元首,他竟然反对元首!该死!
弗兰克似乎完全明白我的欲言又止,他点点头:“你不能否认一点,凯泽尔,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对于很多事情,奥古几乎都说对了……虽然有时候有些些微的偏差,他这次又说了什么?”
“他说战争迫在眉睫,我们都是牺牲品!他敢不敢再乌鸦嘴一点!”
“恩。”弗兰克顶着冰山脸耸耸肩,没有嘲笑,却绝对嘲讽,“你说得对吧。”
我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包。
凯泽尔出来了,朝我们扁扁嘴,拿起了奥古的饭盒,垂下头低声问我:“你们到底吵了什么,他说宁愿从大头兵干起,也不要跟你一个学校。”
“哼,幸好我们不是一个寝室!”我恶狠狠的拒绝,“饭盒给我!”
“你要干嘛?”凯泽尔护住奥古的饭盒。
“吐痰!”
凯泽尔瞪大眼睛看了我一会,仿佛不认识一般,然后转头逃也似的进了卧室。
弗兰克又继续摇头,过了一会,翻起了桌上的书,几页以后,越看越认真。
“你在看什么?”我探头。
“元首提到过俾斯麦讲过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