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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厅门口隐约听见几句,此刻又闻这话,唐毅便明白了,因道:“这个只看岳母自个儿的意愿罢了。”
怀真叹了口气,悠悠然道:“那里的人倒是没什么叫人眷恋的……”
唐毅笑道:“哦?既然如此,什么才叫人眷恋?”
怀真抬眸扫了他一眼,却不回答。
唐毅却早明白:自从怀真上京,那样小的年纪就住在应公府内,又跟他相识种种,自也有些令人无法忘怀之处。
是夜,外间仍下了一夜春雨,天地万物也都润泽鲜明起来。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室内帐底,却也是春色无边,同样的缠绵润泽,种种浅爱深惜,莫可名状。
而那低婉动人的娇声微喘,竟是半宿未停,比那窸窸簌簌的雨声更叫人骨软筋酥,魄动魂消,正是情到深处,情难自禁。
此后两日,天渐放晴,王曦跟赵佩作陪,李贤淑便同怀真两人回了应公府一趟,只以贤王府的名头罢了。
门上报说贤王妃跟永平郡主来探望老太君,里头慌忙有人迎了出来。
故地重游,滋味真真儿是两般着。
李贤淑同怀真缓步而入,里头应夫人跟大奶奶亲自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引到应老太君上房。
进了里屋,果然见老太君卧在榻上,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之态,因听闻两人来到,便竭力转头看过来,双眼里闪闪烁烁,嘴角牵动,却没出声儿。
李贤淑上前,打量了会儿,此刻心中不禁也觉着可怜,便放轻了声音,问道:“您老人家可还好?”
不料应老太君打量着李贤淑,半晌,目光中渐渐地透出几分恐惧之意来,竟喃喃含糊道:“魔、魔障……鬼怪……”
李贤淑一怔,看看应夫人,应夫人立在旁边,甚是尴尬。
昔日李贤淑在这应公府内,不过是儿媳妇,应夫人跟前儿哪里有她坐着的道理,如今反而是风水轮流转了。
应夫人只得苦笑道:“老太太自打病了,时常迷糊,会说些胡话……王妃还请宽恕。”
李贤淑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只道:“我以为呢,不算什么,只老人家的身子要紧罢了。”
不料应老太君呼呼喘了两口气,忽地断断续续道:“不是我、害人……你大胆,快、快走开!”竟有几分凶狠地盯着李贤淑,若不是已经不大能动,只怕要动起手来。
应夫人越发无言,忙示意丫鬟上前安抚。
大奶奶在旁轻声说道:“觉着老太君是被什么缠磨住了似的……有一天居然还叫出杨姨娘跟应蕊的名字来……也不知怎么样呢。”话如此说,神色却也安然,不见大惊怪害怕的模样。
怀真在旁听了,心中一动:当初有人要害李贤淑,反被她识破,阴差阳错逼死了个杨姨娘。那背后黑手,虽然人尽皆知,奈何事关一家之体统,竟无人敢言。
没想到如今,终究是“冤有头,债有主”……谁知道呢。
李贤淑也不言语,只默默盯着应老太君看了会儿,见她兀自死死地回看自己,然而细看,却又觉着她此刻却不是盯着自己,竟像是看着另一个人似的,眼神又是恐惧,又兀自还有几分凶狠。
李贤淑唇角一挑,有些冷笑之意,便淡淡叹道:“罢了,只怕果然是病的有些糊涂了,想老太君诰命之身,又怎会被什么鬼鬼怪怪的侵扰着呢?不打紧,有道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一句话,却说得应夫人有些色变。
应老太君直着眼,嘴唇哆嗦,却再说不出什么来。
李贤淑说罢,扫了老太君一眼,便站起身来,又对应夫人道:“唉,我看老太君这光景,仿佛是不大好了呢,倒不如准备准备后事,也好冲一冲。”
应夫人垂眸点头,说道:“您说的是,早已经准备妥当了呢。”
李贤淑叹道:“这我就放心了,老太君一生呼风唤雨的,享尽了多少荣华富贵,纵然归西,也务要大操大办,让她风风光光才好。”
应夫人只一一答应,又相送李贤淑怀真出二门,谁知还未出门,就被应竹韵拦住。
应竹韵因对应夫人道:“我送王妃跟郡主出门就是了,太太还是回去照应着老夫人那边儿罢。”应夫人巴不得如此,也不理论,便告退去了。
李贤淑见应竹韵满面焦急,便知道他有事,因示意跟随的人后退,笑问道:“你怎么了?忙忙碌碌的?”虽如今是王妃的身份,但李贤淑生性不是个谨慎爱矩的,且因在这府内的时候,多亏应竹韵几度照料,他又是应玉的父亲,因此自来另眼相看,跟对别个儿不同。
果然,应竹韵道:“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说着便凑近了,道:“王妃竟还不知道呢?老太君不好了……”
李贤淑笑道:“怎么拿着旧闻当新闻呢,我方才亲眼自看见了,怎么不知道?”
应竹韵道:“并不是说此事,老太君虽不好了,但她吩咐,她归西之后,就把身边儿的丫头都打发了,我听那意思,竟是要远远地卖了呢。”
李贤淑早就有些耳闻,便道:“我隐约也听见了,老太君向来这样,从来只顾自个儿,连伺候她那许多年的安品听说也要打发?这许多年安品鞍前马后的,照顾的何等妥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放了人家女孩子又能怎么样?好歹给自己积积德!”
因是自家家长,不好尽情非议。然应竹韵心里不忿,便越发小声道:“谁说不是呢?我本来求过,奈何又被痛骂了一顿,我揣摩着,老太君是迁怒安品呢,先前我曾听闻老太君骂她吃里扒外……王妃可还记得,当初……”
李贤淑皱眉,——当初在这府内的时候,因她有心笼络,安品对她果然也甚好,有数次偷偷地通风报信给她,只怕给应老太君知道了,是以才记仇至此。
李贤淑不由咬牙道:“这老太太做人也忒寡毒了些!一个身边儿人也容不下?哼,这得亏是皇上仁慈,严禁私下里打杀奴婢,倘若有逼人至死的,便要追究刑责,不然的话,只怕如今连卖也不得卖,竟是一条绳子结果了罢了。”
应竹韵低下头去,不敢多嘴。
李贤淑打量他,似笑非笑道:“老三呢,你这样为安品说话,莫不是看上她了?你只跟太太说你要讨她就是了呢。”
应竹韵见她大有嘲弄之意,苦笑道:“不必提这情,没得糟践了安品,何况我房内还摆不下了呢。”应竹韵风流成性,却也有些自知之明。
李贤淑思忖了会儿,如今以她的身份,跟应公府要个把人,倒也不是难事儿,何况昔日安品对自己有恩,当下便应允了,只道:“她如今在哪儿?我改日派人来说就是了,今儿毕竟已经出来了,倒是不方便再折回去。”
应竹韵跌脚叹道:“现如今在后面房内,等着人牙子呢,此事可宜早不宜迟的。”
不料怀真在旁从头到尾听了,此刻便轻声道:“娘,可还记得杨姨娘的事儿?”
——当初杨姨娘,只因一错眼来去的功夫,便无法挽回。
李贤淑被她一句话提醒,悚然惊动,因人命关天,当下也不忙离开了,便立刻对应竹韵道:“既然如此,你也别怕落嫌疑,如今快去跟你们太太说,我要安品这丫头了。”
应竹韵也听见了怀真的话,一刻凉上心头,忙抽身入内,又派了小厮前往后面柴房内提安品出来。
李贤淑因认得路,也不必人带,就雷厉风行地往后院而去。
才进院门,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李贤淑心头一惊,变了脸色,生怕又是一个“杨姨娘”了,她思及旧事,竟有些不敢上前。
怀真上了台阶,正好儿看见两个小厮抬着安品放在地上,怀真屏住呼吸,便颤声叫:“快按人中!”夜雪不等她吩咐,早就上前行事!几个仆妇下人都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
幸而安品才自缢不多时,人来也救得及时,被如此抢救了会子,竟悠悠然缓过一口气来。
怀真这才也松了口气,回头安抚李贤淑:“娘,没事儿了!”
李贤淑好歹回了魂儿,忙来到跟前儿把安品扶起来,望着丫头雪白带泪的脸:“唉!你素来是个最心明眼亮的丫头,怎么这样想不开呢?”思此及彼,竟有些心酸。
一念心动,不知为何,李贤淑此刻看着的明明是安品,但瞬间竟似看见杨姨娘,向着她一笑,盈盈拜过,复起身消失无踪。
李贤淑目瞪口呆,定睛再看,却的确是安品无疑,正茫然看着她,因慢慢地回神,便红着双眸道:“二、王妃……”因毕竟伤了喉咙,竟有些出不了声儿。
李贤淑忙又把安品抱住:“好了,我已经跟应公府要了你了,如今你只跟我回去就是。”
安品还有些呆呆地不知所措,听了这句,便泪如雨下,哑声哭了出来。
正应竹韵来去奔波,李贤淑救下安品、让身边儿仆妇们扶着要带她回贤王府之时,便见一群丫鬟小厮从廊下乱跑不休。
众人不明所以,夜雪拦住一个丫头问道:“怎么了?”
那丫鬟匆匆道:“老太君归西了!”只说了一句,便又跑了。
李贤淑怔了怔,同怀真对视一眼,两个人各自摇了摇头,并不入内,只往外自去。
只因应老太君归西,应公府自有一番闹腾,不必赘述。
只是在操办老太君后事之中,忽然传出应梅夫为官不力,受了圣上申饬,命有司查办等事,又因圣上怜悯老太君新丧,便容府内三分体面,只不过一时本来要大操大办的后事,不免又简略冷清了许多,不提。
只说怀真同李贤淑一块儿,乘轿自回贤王府去,在路上回想应公府的种种,昔日如何,当今如何,心中百感交集。
正走到半路,忽然有异样的鼓乐声响隐隐传来,听来不似大舜的曲调。
怀真掀起帘子,悄悄看了一眼,却见有些百姓们在路边儿,正笑语喧哗,互相招朋引伴说道:“快去看热闹,沙罗国的使者来了,那些仆人侍女们,穿着打扮竟是那样儿的,好生古怪有趣!”
怀真一怔,这才想起如此的曲调,自个儿曾听过的,果然是沙罗之音:她早听说沙罗国的使者近日抵京,不料正是这般巧了。
此刻王府的车驾往前,不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