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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一怔,道:“怎么了?”
怀真靠在桌子旁边,隐隐战栗,不敢出声,只是狠狠地咬着手指,仿佛如此,才能忍住那满心的痛意似的。
但眼中的泪自然忍不住,幸而是背对着他,因此倒不怕给他看见。
其实怀真早知道,小唐的伤恐怕非同一般,然而想象虽有千重,却不及亲眼一见这样慑人。
此刻他的伤已经愈合,尚且如此可怕,当时他受伤那刻,却又是什么情形?
怀真无法想象,听得身后小唐似起身过来,便忙深吸两口气,把泪飞快地擦干了。
小唐走到桌边儿,伸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握,道:“我说你看不得,你非要如此,倒平白多一宗伤心。”
怀真竭力压着心中痛颤之意,道:“谁伤心了?我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一时有些……”
怀真说到这里,因抬起头来看小唐,复问道:“疼不疼了?每次问你,你总说不疼,果然是不疼了么?”
小唐见她双眼红红,明明是想哭的,却又拼命忍着,小唐心下怜惜,轻声答道:“都好了,只是样子看着怕人,实则一点儿也不疼。”
怀真咬住唇,便道:“我、我很不喜欢这样儿……以后你不许……再受伤了。”
小唐怦然心动,道:“我是最听娘子话的,自然要遵命。”
怀真听着他温声细语,心略平静了下来,便慢慢地探出手去,将小唐拦腰抱住,紧紧地抱在怀里,似生怕他会不翼而飞一般,其依赖缱绻之情,无法掩饰。
两个人灯下立了片刻,小唐耳畔低语一句,便抱她上榻。
怀真因忧虑他的伤,便悄声道:“别动,横竖……等这伤好妥帖了再说。”
眼见清寂了将有一个月了,小唐不免有些难耐,才要说话,却见怀真趴在胸前,凝视着那道伤痕,看了半晌,便垂头缓缓凑近了过去,小心翼翼,蜻蜓点水似的一贴。
小唐浑身一震,果然连动也不敢动,刹那间,几乎连呼吸也都停止了。
良久过后,小唐仍有些呼吸未定,脸上越发有些红。
怀真打量着他,又觉惊奇,不免又偷偷地窃笑。小唐略不自在,道:“你笑什么?”因到底压抑着,声音竟略有些沙哑。
怀真道:“唐叔叔的脸如何红了……”
小唐听她说了这句,无端有些赧颜,便咳嗽了声,转开头去。
怀真笑了一会儿,却不敢再逗他,心中想起一事,便道:“是了,有件正经事要同你说。”
小唐才又回过头来,怀真道:“今儿爹找我,跟我说了……那噬月轮,爹已经得了,我叫他收着了。”
小唐只“嗯”了声,眼底若有所思的。
怀真奇问道:“你如何不惊的?”
小唐看她一眼,皱眉想了片刻,才说道:“这话我只跟你说……景深这些日子……仿佛跟岳父,暗中有些接触。”
怀真缓缓睁大双眸,顿时悬起心来,问道:“这是为什么?”
小唐道:“具体详细我并不清楚……不过,以景深如今来说,他不至于会害岳父。毕竟我还在旁边看着呢,这个你倒是放心。”
怀真略松了口气,她原本还疑惑应兰风如何这样快就得到了噬月轮,只是当时太过喜欢,竟忘了问……此刻听小唐说了,才隐隐明白几分。
怀真心中便想:“我该问问爹他为何跟凌景深来往……然而,倘若是为了政事,爹会不会跟我说呢。”
怀真忍不住又看小唐一眼:应兰风同凌景深交际,小唐竟不知内里,可见应兰风并没有把此事直接告诉小唐……
仿佛有些古怪,——凌景深跟小唐关系匪浅,小唐又是应兰风的姑爷,本不至于瞒着他,不过朝堂上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呢?有些隐秘,牵一发动全身的,自然人越少知道越好。
……细想这其中纠葛,隐隐叫怀真有些头疼。
小唐见她面露沉思之色,却也并不想她沾染操心外头的事儿,便抱着怀真,含笑道:“说来,我也正想跟你说件事儿。”
怀真便问:“什么?”
小唐故意迟疑了一阵,才道:“眼见你的丫头年纪大了……就像是吉祥,好该给她配个小子了罢?”
怀真听了,掩口一笑,一时想到先前吉祥跟平靖夫人告状,方才又当面儿偷笑的事儿,没想到这样快,“报应”就来了似的。
怀真便故意问:“如何你留意到吉祥姐姐了?”
小唐说:“哪里是留意到,不过怕耽误了她罢了。”
怀真道:“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吉祥姐姐从小就跟着我,一时我也舍不得她,曾经我娘也说挑别人给我陪嫁,叫吉祥嫁了的,不料她总是不肯,才又陪着我来了。”
小唐哄着说道:“虽然她有她的心意,但毕竟要有个终身归宿呢,府里头倒有两个不错的小厮,不至于玷辱了她,你改日跟她说说,毕竟是为了她好,她该知道的。”
怀真想着有理,虽然不太舍得,但毕竟……只好先答应了。
小唐趁热打铁,又搂着说道:“不必担心你身边儿没顶用的人,你不是常常喜欢姑奶奶那边儿的侍女么?之前姑奶奶本也想拨两个人给你用的,只是怕我们多心,才没开口,上回她打我的时候,隐隐地也透出这意思来……你若真的想要,改日我也同姑奶奶说说,必然再给你两个好的。”
怀真惊喜交加,笑道:“我倒是愿意的,但倘若姐姐们调过来给我用,你要是再欺负我,她们都是那样耳聪目明的,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太姑奶奶那边儿知道的倒是更快了。”
小唐见她笑得十分狡黠,恨的就使劲亲了口,道:“除非是你告状,不然的话……谁又会管这些房里的事儿?”
怀真捂着嘴笑道:“我从来不告状,只是谁做了坏事,瞒不过人的眼罢了。”
小唐见她笑得可人,不免又心头微跳。
而怀真说着,因白日跟李贤淑一番话,却也想到另一件事……然而这会却不是能提的时候。
怀真敛了笑,道:“咱们睡罢?明儿还要早起呢。”
小唐也怕一不留神,失去自制,弄裂了伤口便大不好了,因此少不得又熄了那心思,才要睡,忽然怀真又道:“以后擦身涂药……且叫我来,知道么?”
黑暗中小唐一笑:“知道了。”
次日早早儿起身,便同唐夫人一块儿,过去唐勇府上赴宴。——本来敏丽也该今日回来的,然而听闻年下这段日子,世子的情形始终不好,因此竟未曾来。
过了晌午,小唐因应酬的差不多了,身上又有些乏累,便告了退,倒是并不回府,只乘车往熙王府而去。
到了王府,自有人引了入内,此刻因熙王仍不得起身,熙王妃郭白露听是他来了,亲自出迎。
小唐见了礼,便问道:“王爷今儿可好些了?”
熙王妃面带忧色,道:“太医说伤势倒是无碍,只是近来有些胃口不佳,总不肯好生吃东西。”
当下又问小唐的伤势如何。小唐便道:“多谢王妃记挂,已经不碍事了。”
说话间,到了里头,熙王仍是卧着床,听了动静,便头也不回地喝道:“都退下!”
熙王妃对小唐道:“王爷还以为是来劝他吃药的罢了。”
小唐便笑了声,熙王在内听了动静,因转回头来,见是小唐来了,便睁大双眼。
小唐笑道:“我刚来,王爷就让退下,不知哪里得罪了?”
熙王定定看了他片刻,道:“我没想到是你……”因忙想起身,郭白露跟小唐两个忙上前,小唐按住他道:“王爷万勿乱动。”
熙王才动了一下,就觉得背上刺痛,仍跌了回去,不由满面苦痛。
郭白露见状,忙唤太医前来查探究竟,熙王皱眉道:“不必,我看都看烦了,别又叫他们来烦我。”
郭白露叹了声,并不言语。小唐打量他的面上带恼,便问道:“王爷几时变得如此讳疾忌医起来了?”
熙王趴在榻上,过了会儿,才道:“我委实的太闷了些,行动都不方便。”
小唐说道:“不是只你一个如此,我也是被拘束了十多日才得走动的。”
熙王闻言,便转回头来看他,道:“这是何意?谁敢拘束你?”一顿,才又苦笑道:“知道了,必然是怀真,也只她敢管你了。”
小唐笑了笑,道:“昨儿她看见我的伤,又哭了一阵儿呢,这还是好了……你倒也要平心静气些,这样伤也好得快,别叫王妃太担心了。”
熙王复垂头不语,小唐问道:“听闻王爷近来胃口不佳?可别太挑剔了,太医叫吃什么,须要认真遵从才是。倘若一时养不好,我也白拼了力去救王爷了。”
熙王越发沉默不语,埋着脸在枕头里,小唐打量着,道:“王爷大概是乏了,不愿我在这里聒噪,我便先告退了。”
熙王这才回头道:“你才来了,好歹陪我说会儿话再走。”
小唐才又坐了,这会儿郭白露便退下了,小唐望着熙王,放低了声音,道:“你如何又心浮气躁起来了?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该当好好珍惜才对。”
熙王垂眸想了会儿,才笑了起来,道:“你说的我自然懂,只是你试试看如我这样趴着这许多日子,整个人像是废了似的。”
小唐道:“你先前忒也爱走爱跳,大约是老天故意磨砺你,让你安稳些呢。”
熙王笑了声,道:“是么?”忽然道:“当时我昏迷着,仿佛听你说……不许我死之类的话?”
小唐点头,见室内无人,便道:“虽然是我去救你,但最后,竟是你替我挡了一箭,倘若你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我的罪过,我一生也不能安心的。”
熙王沉默,半晌,嘴角动了动,却道:“我哪里就会那样短命了?”说着,抬眸看小唐,问道:“当初你在沙罗也是中了箭的,也似我这般么?”
小唐笑道:“我比你要伤的轻一些。”
熙王明白他不过是在说笑罢了,因也笑道:“我总算也知道这种滋味了,当时他们在后面挖我的肉,我有些知觉……后来又是那样疼,真恨不得死了。”
熙王说到这里,眼圈忽地红了,便道:“我只知道你不易,却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的痛……你都先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