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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疤大笑:“卫先生,你真的没有发现,这位岑小姐做事,很有目的和计划吗?”
“她的社评很有名,但你有没有把她之前几年的社评全部翻出来看?她早期的风格温和圆滑,突然变得犀利、大胆、博人眼球,时间点恰恰是在热雷米死了之后、上帝之手成立不久。”
“你不觉得这个时间非常蹊跷吗?有人心里有鬼,密切关注卡隆的动态,嗅到危险的气息之后,就忙着一层层地给自己拽遮羞布……”
卫来打断他:“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刀疤欠了欠身子。
“我们上帝之手,主要的成员是难民中最不幸的那部分幸存者,他们活下来,但家人都不在了,活得几乎没有牵挂,唯一的支撑就是复仇。”
“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们没你专业,也没受过太多特训。这两次交锋,我们也吃了苦头,AK现在还在医院里,昨天你打伤我们一个同伴,外请的狙击手也中了枪……”
他看了一眼卫来肩侧包扎的绷带:“没死,但伤的比你重一点。”
“直到昨晚,收到消息之后,我们才发觉,只要卫先生表个态,事情本可以解决的更温和一点,我们也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表什么态?”
刀疤转头,看向冒烟的那处烟囱。
“卫先生,你的车子就停在院子里,没人会拦你,你离开就可以。但岑小姐要留下来,她做过什么事,必须付出代价。”
卫来笑起来:“法官判案,还要听两面陈述。你片面之词,就想我走?”
刀疤早有准备:“可以给你时间,让你去问她,我们收到对她的指控,也做过调查,不怕你去问。但卫先生,我们表现了诚意,也请你给个明确答复:如果事情属实,你要保证不再插手此事。”
卫来沉默了很久,点头。
刀疤长吁一口气:“那你需要多长时间?”
“给我……一天。”
——
刀疤走之前,把那两张照片给他留下了,说是对质的时候,也许用得上。
卫来一直没动,冷眼看溅起的水花一点点濡湿照片。
刀疤带来了庞大的信息量,此时此刻,明明那么多可以去想的、回忆的、推理的,他通通没去做,只是在照片几乎完全泡在水里时,忽然抢出其中一张。
岑今那个时候真的好瘦啊,大概是扎了马尾,显得特别小,三个人一起照相,她是站得最开的那个,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很空,不像边上的两个人,那么开怀,甚至还比了V。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他才想起要回房。
房间里已经点起了蜡烛,桌子拖到床边,上头摆了好几个菜,西红柿用来做了汤,青椒炒了牛肉,莴苣和土豆单拌了丝,还摊了鸡蛋皮。
颜色搭配在一起,既热闹又好看,就是……早就凉透了。
卫来笑,问坐在边上的岑今:“怎么没叫我?”
岑今没说话,起身过来拉住他,几乎是把他推坐到床上的,说:“别动。”
她拆他肩上的绷带,卫来低头看,这才注意到几乎都已经被雨淋湿了,有血色自内泅浸出来。
他解释:“雨太大了……”
岑今笑笑:“以后,你心里有事,或者生气的时候,可以摔东西、骂人、也可以乱发脾气,但是别拿自己身体作践,伤口感染了,疼的是你,有后遗症了,受的也是你。这话我只说一次,听不听也随你。”
她不再说话,也不看他,细细为他敷药、重新包缠绷带,卫来忽然控制不住,单手狠狠搂住她,埋头在她怀里。
静了一会之后,岑今笑起来。
她低下头,伸手温柔抚摸他头发,说:“卫来,我们先好好吃饭。”
“我这么费心做的,不要浪费了。”
“饭桌上,不谈事。有什么话,我们吃完饭,开瓶酒,慢慢聊。”
第53章
这饭,吃得嘴里寡然无味,心里五味杂陈。
但卫来记得每一个话题,他们聊了味道、火候、调味料,一致肯定林永福之所以能当厨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岑今还抱怨了大火油炒,让她沾了一身的油烟味。
她侧身过来,笑着让他闻,卫来低下头,鼻端淡淡的火薪和油盐气息。
他恍惚了一下,忽然发觉为他喷过香水的女人好像很多,但真的沾上烟火气息的,只这一个。
吃完饭,岑今很快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穿那件他改过的衬衫,头发半湿着绾起,有几缕垂在肩颈上,水珠顺下来,把肩颈处渍湿,那粒鲜红的石榴石,贴着她细瓷一样的皮肤,水亮显眼。
卫来问:“你这样不冷吗?”
岑今摇头,把桌上的餐具摞回箩筐,卫来要帮忙,她不让,末了自己拎起了送去前院。
卫来一直看她,箩筐一定很重,压得她肩侧微沉,撑开伞的刹那,她忽然回头,叫他:“卫来。”
室外的灯光透过密雨和泛黄伞面,罩在她身上,她有几丝头发在光里扬起,笑容温柔,眼睛里没有全世界,只有他。
门边是框,她是框里的画,卫来笑,如果这一刻时间停住多好,不念过往,也不要未来。
赶在烟花未冷前,握住这一抹刹那即永恒。
——
再回来的时候,她握了瓶起开的红酒,两个高脚酒杯,说:“没牌子的,你身上有伤,少喝点。”
红酒放下,她坐进桌子对面的椅子,衬衫一掀,从内裤勒带里取出一包烟:“刚没手拿,塞这了。说是本地烟,有香料味。”
她抽出一根,就着蜡烛的火头点着了,手很稳,并不看他,浓密的睫毛微扇,带出周身一种水泼渗不进的沉郁气场。
这场景,似曾相识。
卫来想起来了,正式的第一次见面,在面试的房间里,她就是这样的。
岑今吸了口烟,仰起头,把烟气慢慢吐出。
忽然笑起来:“爱上一个人真奇怪,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像做了场梦,有人运气好,梦做得长点,就是一辈子。”
她顿了会,轻声说:“但是我运气不好,总是差了一点。我当时……和三个同事,一起留了下来。”
——
三男一女,除了她,另外三个人还都算资深,联合国的车队走了之后,他们马上做出应对。
——装点门面。
国际组织的旗帜,还是得打起来的,而且要打得更显眼、更多、更大,混乱时期,某些旗帜标志比人命来得值钱。
——登记人数。
之前宣称不会撤走卡西人之后,有一大部分惶恐的难民已经四散逃命去了,剩下的,大概在两百名左右,都被一一登记造册。
——清点食品、日用品库存。
这么多人,吃喝是个大问题,清点下来,境地尴尬:小学校里根本也没有太多储备,最多也就再撑个一两天,马上面临断粮。
……
四个人开了会,明确分工,考虑到混乱时女人更容易受伤害,所以很照顾岑今:她只负责留守、安抚难民情绪、医疗和内部管理,不需要对外。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负责安保和巡逻:维和士兵撤退时有遗留的装备,那人穿上有“UN”标志的背心,戴钢盔,抱着把枪来回巡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犹疑的胡卡人拎着刀在附近出没,但是不敢靠近。
另外两个人要开车出外勤:一是为了设法搞到足够的食物;二是不能孤军奋战,要联络其它留下来的、零散的保护区,协同合作;三是这种时候,他们是文明社会遗留下的眼睛,是历史的目击者、事件的见证人,有责任去留存相关照片、资料,也许有一天,这些东西就会用得上。
开完会之后,岑今心里踏实不少,每个人都很乐观:毕竟不是闭塞的年代了,全世界都在看,国际社会一定会很快插手,谁会放任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持续发生且发酵呢?
接下来的两天,外勤的进展让人鼓舞。
——他们成功买到了面粉、盐、土豆,甚至带回来一些红茶。
——据说这样的保护区不止一个,有个法国牧师的教堂里藏了三千多卡西人,国际红十字会在正常运转,扛下压力收治了很多伤者……
——他们甚至遇到了BBC的记者,据说有一部分照片已经传回去了,很快会对全世界公开。
……
但接下来,希望就像烛火样慢慢熄灭了。
紧急事件的处理其实也像灾后救援,有黄金72小时,起初的几天国际社会如果没有重拳出击或者明确发话的话,会被视作某种程度上的纵容,施暴者会更加嚣张。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
太阳升起,星辰落下,有时候,岑今会呆看着手表表面的指针走完一圈又一圈,觉得卡隆像是被世界给忘了。
外勤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车窗在某一次被砸得粉碎,每多出去一次,车身上就多一些破坏——据他们说,外头已经进入了一种群体性的疯狂,那些设路障的胡卡人,对他们越来越挑衅。
广播昼夜不停,早期的煽动之后,播报换了内容,会放送各种地址,比如“快,我们在XX附近发现了大批蟑螂,胡卡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快来”,像是呼朋引伴的杀戮游戏。
岑今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做梦都会梦见广播里播报这所小学校的名字,然后无数胡卡人,提着刀,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一天,两个出外勤的同事没有回来。
不安像潮水一样在保护区里蔓延,等了一夜之后,那个负责安保的同事决定出去找。
岑今在高度紧张中又等了一天。
——
她就在这里停顿,沉默了一会,磕掉烟头的灰烬。
卫来问:“然后呢?”
岑今笑笑:“然后就没回来,妈的,像是开玩笑,突然之间,四个人,就变成我一个人了。”
“我整夜不睡,在黑暗里瞪着眼睛,想着,我要完了,没外勤、没安保、没吃的,天亮之后,只要再有一个胡卡人靠近试探,这个保护区就完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黎明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车声,然后有人撼着小学校锁起的铁门大喊,有人吗?请帮我们开一下门。
“我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撼铁门的是个白人,当时的心情,像见到了同胞一样激动。”
来的是热雷米和瑟奇,两人开一辆面包车,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