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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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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来说:“别……”

提醒得迟了,她辣地跺脚,流眼泪,卫来笑得牵动伤口,只好吸着气憋住。

卫星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卫来接起来。

居然是麋鹿。

口气很紧张,前所未有,说的话也怪:“卫,那个岑小姐,在你身边吗?如果在,你就嗯一声,然后我说你听。”

卫来嗯了一声。

他心头逐渐升起不祥的意味。

麋鹿说:“听我说,可可树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商量了之后,决定由我来说——卫,不管那个岑小姐给了你多少钱,不管后来你们有没有再签保镖合约,钱退给她,马上离开,你不能保护她。”

卫来问:“为什么?”

他看了一眼岑今,她在切西红柿,一刀一刀,很认真,西红柿的汁液混着青黄色的种粒,流淌到砧板上。

麋鹿说:“你能不能先离开,然后我再跟你慢慢解释……”

“不能。”

岑今奇怪地抬头看他,卫来微笑,朝她眨了下眼睛。

麋鹿说:“那好……卫,你听说过犹太复仇者吗?”

卫来的心慢慢沉下去,很久才又嗯了一声。

二战之后,由于局势太混乱,除了主要的一些战犯外,大量战犯混在难民中外逃,盟军也无法一一追缉,有一些犹太人誓要纳粹血债血偿,提出“不放过任何一个纳粹战犯”的口号。

他们自行成立了复仇组织,这一组织就是后来以色列特工摩萨德的前身,他们的搜索追缉范围是全世界,二战结束三十多年后,足迹还远至南美。

这些人,被统称为犹太复仇者。

“卡隆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当时卡西族的解放阵线打了回去,国际形势有变,很多战犯见势不妙,纷纷外逃,据说最大的一个逃亡目的地就是欧洲。四月之殇,死了二十多万人,但抓到的战犯里,量刑最重的,才判了二十年。”

“有些愤怒的卡西人,成立了一个组织,名称是‘上帝之手’,标志是一个圆,里头有一只攥起的手,寓意是:大能之手不会姑息任何一个魔鬼。”

“你还记不记得岑小姐曾经牵涉进一桩谋杀案,死的那个是个法国富商?我查了,那个人叫热雷米,六年前,他也在卡隆,是岑小姐的同事,他们一起建立了保护区。”

“卫,那个保护区有问题,上帝之手在清算这些人,这位岑小姐,其实是战犯。”

卫来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说:“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回答他的,反而是岑今。

她指着砧板上切好的西红柿,又问了一遍:“我是问你,是烧汤呢,还是炒着吃?”

第52章

岑今拾掇完的时候,卫来也挂掉了电话。

他脸色不大好。

岑今很担心:“是不是伤口疼?有不良反应吗?有任何不舒服,你要跟我讲。”

卫来说:“这屋子里太闷。”

闷吗?岑今回头看了一眼大敞的门。

是真的闷,还是这通电话让他……闷?

她犹豫了一下:“电话是谁打的?”

“麋鹿,说了些后头的安排,我没什么兴趣。”

他撑住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岑今赶紧过去扶他,卫来笑:“没事,伤在肩膀,又不是不能走不能动。”

他走到门边,站定。

伤口不是不疼,是很疼,但他觉得还不够——更疼点就好了,这样他就没精力去想那些突然杀出来的糟心事了。

目光落到墙侧架的、通往屋顶的木梯,原来这间客房顶上,也有露台。

他说:“我上去坐坐。”

岑今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卫来,你身上有伤……”

卫来总能找到理由说服她:“屋子里真的太闷,上去了,视野好,空气好点,也舒服点。再说了,站得高看得远,我带枪上去,也算是个哨岗不是吗?万一有情况,还能有个准备。”

木梯子窄,岑今回屋给他取伞,张开了出来时,他没等她,也没交代,已经上去了。

岑今原地站了会,回屋去把切好的菜式一样样装回箩筐,拎起来的时候觉得好沉,坠得手腕发酸。

出门时,她说了句:“我去做饭了。”

雨太大,卫来可能没听见,也没回她。

她撑着伞,踩着浅浅的积水穿过院子,到了门边,旅馆老板出来帮她接箩筐。

岑今把箩筐递过去,回头看这边的屋顶,依稀能看到卫来坐在遮阳伞下。

旅馆老板好奇地翻看箩筐里拿大叶子一样样包起的菜料,问她:“刀工很好啊,经常做饭吗?”

岑今说:“不是,第一次给他做。”

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

卫来摩挲着枪身,听雨砸在遮阳伞上的嘭嘭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么大雨天,街上几乎没有人,只那个人,撑着伞,一路过来,拐下街面,又拐进旅馆的大门。

卫来拿起单筒望远镜看过去。

是那个刀疤,戴墨镜,绾着裤脚,腋下夹了个塑料袋包着的纸包。

卫来好笑,这什么天气啊,还戴墨镜。

他端起枪,瞄准,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刀疤右脚边泥水溅开,高处看去,只像是炸了一个小爆竹,他停下了不动,抬头看卫来,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迟疑着又往前走。

卫来枪口移向另一侧,再次扣下扳机。

这一次,是刀疤左脚边泥水溅开。

卫来觉得,雨天开枪的声音真怪——枪声也好像水花,四下溅开,然后被密集的雨线压拽去地面,随着雨水汇流,流进那个排水沟,又流向旅馆外。

他低头吹了吹枪口,再抬头时,刀疤把那个纸包咬在嘴里,扔了伞,两手抱住头,继续朝这个方向走。

卫来没再开枪了,过了会,木梯子上传来压蹬的重音,那个刀疤爬上来,把纸包扔到桌面上,然后坐进另一把椅子。

他全身淋得湿透,当着卫来的面,取下墨镜,拽起滴水的衣角去擦。

卫来移开目光。

他猜到刀疤墨镜下遮着的眼睛一定是有伤,但没想到伤得这么重,也没想到除了墨镜,那里一点遮盖都没有——在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出现凹陷和狰狞的刀口,任何人都会觉得触目惊心。

擦完了,刀疤把墨镜重新戴上,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被砍的,当初我们逃跑,身后是拎着刀的暴徒在追,跑着跑着,前头又来了一群,我们不知道是该往前还是往后,混乱中,有一刀劈了过来,我倒下去,以为自己死了。”

他笑起来:“结果活着,但是我家人真的都死了,十六口,找到十四具尸体,还有个儿子,当时三岁,尸体没找到,到现在都是失踪状态。”

卫来没说话,前院的屋子那,有一处斜斜的烟囱开始冒烟,是岑今在做饭吗?

刀疤继续说话。

“昨天晚上,我们收到消息,你的朋友在四处打听我们。这让我觉得,也许之前我们双方存在误会。”

“双方?”

刀疤笑,伸手先指向自己,又指向卫来:“我们双方。”

最后指向前院:“不包括她。”

卫来眸光一紧,一把抓起枪,死死抵住刀疤额头。

刀疤语气平静:“我是来谈判的,你放心,现在没人动她,我可以向你保证。再说了,就算你打死我也没用,我还有同伴。”

谈判?这个词真是一路都在听到,真奇怪,总是在暴力血腥之后,忽然心平气和地要求坐下来谈判,早干嘛去了?

“我们设法把一些情况告诉了你朋友,请他转达——卫先生,我想你已经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

“很抱歉,之前把你当成敌人一样对待——因为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跟岑小姐已经很亲密,根本不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单纯保镖。”

第一次?

卫来收回枪。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当着刀疤和那个AK的面跟岑今亲热,还说,昨晚上你带劲得很,老子都为你疯狂了。

“尤其是谈判结束之后,你还和她在一起,我们觉得你们是一伙的,不得不把对付你也列入计划。”

卫来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说岑今是战犯?”

刀疤笑了笑:“可能你们认为,只有那些挑起、教唆、策划、发动战争的人,才能被称作战犯。但在我们这些人看来,不管你是不是胡卡人,只要你在那场浩劫里,对卡西人犯下过无可宽恕的罪行,你就是。”

他伸手,扯下纸包外罩的塑料袋,打开封口,从里头递了一张照片给卫来。

是一张三人的合照,两个白人,都是中年男人,还有岑今,中间的那个男人,手臂搭在岑今肩上。

岑今扎着马尾,淡淡地笑,虎鲨说的不对,岑今那个时候,比现在要瘦很多。

刀疤指了指另一边的人:“这个叫热雷米,法国人。”

又指中间的:“这个叫瑟奇,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一只手搭在岑小姐肩上?”

他递来第二张照片:“这个,是前一张照片的局部放大。”

卫来盯着照片看,确切地说,是那只手的局部放大: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个牙印。

“我们把这只手寄给了岑小姐,我想,她应该一早就知道,是谁找上门来、又是为了什么。”

卫来说:“岑今拿到过你们总统颁发的勋章,她保护过175名卡西人的性命。”

他自己都觉得这辩护苍白无力,要抬出“总统”、“勋章”这样浮夸的说辞来替她讲话。

刀疤回答:“如果真相根本就是被扭曲的,总统也可以被蒙蔽。”

“我们有名单,前后进入那个保护区的卡西人,总数是292个。但最终,卡西解放阵线打回去的时候,里头只剩了175个。”

“卫先生,不妨问问岑小姐,那117个人,都去哪了。”

卫来把照片推开:“说完了?拿来两张照片,几个数字,来给她定罪?”

刀疤冷笑:“是啊,一时间很难接受。毕竟她看起来很好不是吗,又漂亮,又聪明,哦,对了,还很会伪装,冲在正义斗争的前线,写了一手好社评。”

卫来盯住他看:“朋友,有事说事,不要扯不相干的。”

刀疤大笑:“卫先生,你真的没有发现,这位岑小姐做事,很有目的和计划吗?”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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